一袭十二章纹玄衣将他宽阔的肩膀包裹得恰到好处,肩线缓缓而下,腰身略窄,身形如松笔直。
袍裾垂地,滚边的暗金刺绣一圈压着一圈,下摆被风拂起,露出象征尊崇地位的黑舄。
薄唇似刀,剑眉入鬓,褐眸冰冷渗骨。
那昂然的身姿气度,叫她握缰的指尖微微发凉。
寒风凛冽而过,如刀般擦过她的鬓角,弹向她温热的耳珠子,刹那间竟如坠冰窖一般,冰冷彻骨。
微悸的胸口似被利箭射中一般,一点一点地下沉,沉入无底深潭,湮没她所有的感官。
苏楚衣狠狠吸了一口气,屏息垂眸,立起上身,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道:“萧允辰,本帅今日带着兄弟们来逛京城,路过皇城,特地来打声招呼。”
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微颤,竟不似面对千军万马时平静如水。
萧允辰就这般迎向她的目光,冷眸星光点点,笑意微澜。
放眼天下,也就是她敢这般任意妄为,直呼天子名讳,御前不下马,也未行君臣大礼。
萧允辰却丝毫不以为意,凉薄的唇弯了一弯,“不知苏将军突然回京,所为何事?朕记得,苏将军已有三年未回京述职。”
做为人臣,苏楚衣有诏不遵,每每召她回京述职,她都以边关战事吃紧为由,拒绝回京。
萧允辰一口一个苏将军,只把她当成文武百官中的一员,对选秀一事只字不提。
若是她主动提了,便是接了诏书而来。
接了诏书,又岂有抗旨不遵之理。
若是她不提,五百甲士未奉诏而贸然进京,也是死罪。
苏楚衣心中一阵焦躁,翻身下马,手中的鞭子紧握在手,黛眉紧蹙,缓步走向那人。
微扬倔强的下颌,迎向他灼热的目光,“素闻黑骑军能征善战,所向披靡,平定藩王之乱,敌军闻风丧胆,丢盔弃甲。楚衣昨日练兵,突然生了一个念头,想与黑骑军会上一会。”
萧允辰望着她拧眉微愠的美颜,淡笑不语。
她终是聪颖诡变,知进退。
倘若她直言进京是为抗旨不遵,他反倒不晓得该如何化解,是接受还是拒绝,都显得帝王之尊的狭隘。
既然她不说,他也不便戳破。
“萧……”苏楚衣目光往他身后一巡,只见文武百官鱼贯而出,她刚出口的名讳便生生吞进口中,笑意堆起,美目微瞪,恭敬地唤了一声:“陛下。”
“苏将军刚抵京城,众位将士旅途劳顿。与黑骑军比试一事,还是择日再议。”
他的声音低且沙哑,却字字隐含不容抗拒的威严。
苏楚衣自徐州大营兼程而来,只想快些解决选秀之事。“打马一日,对军中将士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陛下何须过虑。难道是陛下害怕黑骑军打不过我苏家军精锐?”
萧允辰舒展眉眼笑得极是自负,“苏将军不必用激将法,黑骑军乃我朝精锐,曾随朕南征北伐未尝败绩。但,胜或负乃是兵家之常事,朕又如何会害怕?只是,北方大部未平,大宁朝正是用人之际,又岂可为了两军比试而自损一臂。”
她本欲杀入禁中,叫萧允辰改了选秀诏令。
没想到他大开正门相迎,一时间叫她没了闯宫的理由。
她不敢直言决斗以换取她的自由身,婉转要求与黑骑军切磋。
没想到他竟力陈此中厉害,反而显得她小家子气。
放眼朝中,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堂堂康乐侯、徐州刺史苏楚衣要和寻常女子一样,入宫选秀。
挥师进京,不是想抗旨,又是为了哪般。
这个男人知道,却不戳破,一步一步将她逼入瓮中,只等她束手就擒。
选秀之事,乃是她苏楚衣的私事,而与苏家军无关。她却让苏家军之精锐来替她送死,这事若是朝野皆知,又该是一番借题发挥。殊不知她以女儿身执掌苏家军四载,军中不服者敢怒不敢言,只等着她露出破绽,予她致命一击。
“我要和夜风决战!无须将士拼杀,只我一人迎战,足矣”
萧允辰闻言望向苏楚衣,忽然伸手拂去她被风吹拂在脸颊的发丝,指尖擦过她的耳垂,带着燎原之火,点燃孟冬未散的暖意。夜风……
她可知夜风御敌无数,从未失手,掩月刀无血不归,嗜血残忍。
她可知夜风从不以真面目视人,来无影,去无踪。
黑骑军以夜袭著称,黑骑黑甲黑铁面具,与夜色融为一体,因而得名。
唯独夜风青铜蒙面,是为黑骑统帅。
他往前跨了一步,温热的手掌捧着她的侧脸,附在耳边轻语:“夜风就算了,苏将军可愿与朕切磋?”
他的话如三月阳春微风,柔软似杨柳轻拂,浅浅扫过她的脖颈,淌进她的四肢百骸。
“朕的女人想一决高下,朕怎能假手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