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坐在城楼上,双腿悬空,夜风拂动她的裙摆,宛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她同轩辕宇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脸上渐渐染上层薄红,眼神也带上些迷离。
反观轩辕宇,经过了方才那一场“酒壮怂人胆”的闹剧,他最后的一丝勇气也被消磨殆尽,此刻倒是越喝越清醒了。
看着她被酒色浸染得朦胧的眼里映出他的影子,曾经的一幕幕不知怎么的就从脑海中蹦了出来。
那时他还是皇子,本没有夺位之心,可是皇兄不信,竟派了杀手趁他落单伏击于他。他仓惶间避入了沿途的一家客栈之中,想着里面毕竟人多,对方怎么也要投鼠忌器,却没想到那些杀手竟堂而皇之地跟着冲了进来。
客人们被惊扰有些不悦,可眼看着那一群气势汹汹之辈,不免惊慌地避让开去。却有一个姑娘站在二楼的围栏处,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瞧着,澄澈分明的眼底不见一丝慌乱。
他疲于应对杀手的进攻无暇他顾,然而转眼之间,她竟落到了他身旁,同他一起陷入了杀手的包围圈。
她精致的脸上仿佛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微微蹙眉,眼神冷锐地扫向二楼她原本站立的位置,而那边却空无一人。
包围中突然出现了第二人且身份不明,杀手们惊异的同时,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准则,冲她挥刀而去,却没想到这姑娘身手灵活得很,接二连三地躲开了他们的杀招,奈何她终是没有内力,渐渐也处于下风。
但正是她的这一番分散攻势,成功拖延了杀手的行动,他的亲卫赶到了。
之后他问她,救了他这一遭,可有什么想要的?
那姑娘也不谦虚,径直凑到他跟前,距离突然拉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温暖的呼吸拂在他脸上,皮肤宛如被烫了一般火辣辣的烧,连着心跳也不由迅疾了几分,只听她浅笑道:“公子这般俊朗,又贵气逼人,云浅真是心驰神往,不若你以身相许?”
那一刻,他想的是,姑娘家的怎能如此放浪,竟一点也不在意男女之防。
他以为她又是一个想要借机攀附他的女人,然而当他看向她的时候,他却发现,那一双带了清浅笑意的眼虽然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可那里面没有一丝敬慕讨好,甚至透着几分冰霜般的冷。
他才意识到,原来她同那些女人,不一样……
后来他带着她回了府,底下人眼见着是他带回来的人,自然殷勤关照,她皆平淡受之,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激起她内心的一丝波澜。
一日恰逢皇兄过府,而早先时候他同她刚好在凉亭相遇,本是主人家,又新得了些好茶,便邀她一起品茗。看她表情中微微划过一丝不愿,但又似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就应了下来。
故而皇兄到时,她也正好在边上。
皇兄看到有个容颜姣好的女人出现在他身边,免不得一番狎玩调侃。
她到底是他的客人,因他之故受了无礼对待,他有些过意不去。可观她神情,依旧清淡如初,似乎对皇兄那些唐突的举动并不在意。
皇兄见美人并不怎么搭理他,很快也失了兴趣,转而目光阴鸷地看向他,直白地告诉他,此次他遭到的刺杀就是由他这位好皇兄一手策划的,目的么便是想要他的命,让他再没有机会去争那皇位。
他听了尚还不觉得什么,可她的眼却蓦然变冷,一改往日的平淡,斥责皇兄不顾兄弟情谊痛下杀手,简直禽兽不如。
身为皇子,哪个不是将皇兄捧着敬着,何曾被人这般指责,再者他们兄弟相争,他人都是缄口不言生怕触了霉头,哪来的野丫头竟敢多管闲事。皇兄当下气急攻心,撩着袖子便要上去教训她,一拳挥出却没料到被她灵巧躲过,身形不稳便要向前栽去,费了好大劲方才扭转回来,只是还未松一口气屁股上便重重地挨了一脚,于是整个人几乎是飞着摔出了凉亭。
他万分惊讶地看着她,想着这小女子胆子真大,竟然殴打皇子!心中却为她此刻的毫无保留的维护,渐渐生出些暖意。
也是从这一刻起,他对她完全放下了防备,甚至动了心……
思绪回转,轩辕宇瞅着云浅那副带了红晕的娇颜,心底安慰自己,她到底是有几分在意他的,否则便是连这般相处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已是不错,总好过真的形同陌路……
“轩辕宇,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云浅忽然问道。
只是她近乎呢喃的声音迅速在风中荡开,模糊不真切,若非轩辕宇就站在她身旁,几乎便要听不见了。
轩辕宇默了一瞬,眼底划过一丝黯然——他最想做的,无非就是与她执手白头,一起阅遍人间百态。可是他不能说,因为他怕话一出口,便会打破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平和。既然她一直希望他能担起帝王的责任,那便如她所愿,于是他道:“我啊……愿海晏河清,万象升平。”
云浅望着脚底依次铺陈开去的万家灯火,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轩辕宇顿了一顿,问她,“那你呢?”
于是云浅的笑有了些恍惚,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道:“我……想回家……”那一刻,她平静的面具仿佛裂了开来,露出了后面隐藏的脆弱,“可是那里太远了,我不知道回去的路该怎么走……”
轩辕宇心口蓦地一痛,极度克制才压下了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抬手轻轻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抚顺,“不知道怎么走,我便陪你去寻,总会有办法的。”
云浅笑着摇头,“又说什么傻话?你可是皇帝,日理万机的,哪来的时间陪我去寻?轩辕宇,我可是等着看你创一个没有妖魔横行,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轩辕宇凝着云浅带笑的眸子,眼底几经沉灭。她虽未明言,但他感觉到了她的拒绝,即便是脆弱的时候,他也不是她的选择,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好,定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