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宇文邕面色骤变,灰暗的双目陡然爆发出一团明亮的色彩,但仅仅是一瞬便黯淡下去,而他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就连呼吸也再次紊乱而急促起來,
虽然方才他就隐隐听见了高兴的喝骂,但如今闻听他竟已攻入城中也不由大为吃惊,尤其是王谊的投降更让他不可思议,心痛不已,
虽然王谊在他心中不如王轨,韦孝宽等人來的亲近,但宇文邕对其也是信任有加,从未亏待,奈何王谊竟然在这关头临阵倒戈,如此行径不异于在宇文邕胸口插了一刀,让他疼痛得几乎窒息,
“杨坚,你胡说什么,王谊将军一向忠心耿耿,又怎会背叛皇上。”宇文邕未说话,身边的于翼却是满面怒容地冲杨坚吼道,
且不说因为宇文邕托孤之事让他心情沉重烦闷,杨坚不得命令擅闯此地,如今又“胡言乱语”怎不叫他恼恨,是以口气甚是严肃而凌厉,
杨坚闻言却并未露出惶恐之色,反而焦急而关切地看着于翼道:“于将军,如今且不说王谊将军是否降敌,但齐军已入定阳却是不争的事实,此地危机,您还是护送陛下出城才是正经啊。”
于翼浑身一阵,听着那愈发响亮清晰的喊杀声,也知道情势危急,遂顾不得其他,忙对宇文邕道:“陛下,微臣这便护送您出城。”
宇文邕此时已经缓过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惨然而苦涩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便闭上双目不再言语,他身为大周帝王,万不能落在仇敌手中,而骄傲如他又怎会甘心沦为他人阶下之囚,
见宇文邕点头,于翼便压下心中各种情绪,恢复了镇定与严肃,沉声下令道:“杨坚,速拿我兵符前去调集兵马,准备即刻突围。”说着,于翼将手中兵符抛于杨坚,
杨坚接了兵符,右手用力一攥,感受着坚硬的兵符上繁复的花纹,心头不由一片火热,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精芒,虽是竭力忍耐,但藏在战甲下的身躯都不由微微颤栗起來,
“是。”
杨坚的变化只是一瞬间,于翼心忧宇文邕的安危却未曾主意,而杨坚拿了兵符便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杨坚离去后,于翼在嘱咐太医好生照看宇文邕后也迅速出门,他必须要了解城中的情况,如此才能做出周密的部署,尽可能将宇文邕安全带出城去,
无论是于翼或者宇文邕都清楚,如果宇文邕落在敌人手中,不止会对周军士气造成极大的打击,会陷整个周国于被动之中,更可能引发出不可估量的动荡,
“陛下,您怎么了,陛下,于将军,于将军,。”然而于翼前脚出门,后方便传來太医惊恐至极的尖叫声,于翼浑身巨震,前行的脚步立时顿住,下一刻便以更快的速度闯进门去,
“陛下,您怎么了。”于翼抢进门來,顾不得询问守在床榻之侧的太医,连滚带爬地扑到宇文邕身前,惊惶地看向宇文邕,然而他却只看见宇文邕一脸惊愕,眼含怒色地惊呼道:“小心。”
“去死吧。”
于翼正对宇文邕的反应愕然不解,但敏锐的感知却突然察觉到背后袭來的劲风与杀气,他猛然竭力向侧方扭动身子,坚实的右拳同时如榔头一般向后砸去,
“噗。”
“碰。”
一道银亮的光芒中,两种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于翼闷哼一声,身子晃了几晃,而偷袭者却在他巨力之下踉跄着跌退出去七八步远,坐倒在地,口鼻溢血,神情萎靡,但嘴角却带着疯狂而凄然的笑容,
“混账,你想作甚,。”当于翼看清行刺他的乃是那太医时,不由又惊又怒,他虽然躲开了刺向后心的一刀,但尖锐的匕首却依旧刺入了右部的肺叶,剧烈的痛楚让他面目扭曲,殷殷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衫,而他的呼吸也变得紊乱而粗重起來,
“于翼,皇上大限已至,药石之力难以回天,与其到时候因此牵连丧命,不若今曰先下手为强,呵呵,咳咳。”说着,那太医此时却是强撑着站起身來,只是口鼻中鲜血如注,满面惨笑,看上去很是狞恶,
于翼语气陡然一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來,这几曰因为心情烦躁,宇文邕病情未有好转,于翼确实将怒火宣泄在这太医身上,也曾威胁过这太医,却不想竟酿下这恶果,虽然如此,但于翼却未有丝毫悔意,君辱臣死,挽救不了帝王的姓命,留他姓命又有何用,
“于翼,今曰我就算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那太医狞笑一声,再次握紧了手中染血的匕首,恶狠狠地向着于翼扑去,
“來人,护驾,护驾。”于翼怒不可遏,一边扬声高喝,一边站直身子,死死地盯着扑來的太医,然而让于翼奇怪的是,自己喊了几声却不见屋外有人应声,他的心不由攸的沉下來,而这时太医已经杀到,遂不敢再分心他顾,
“逆贼,找死。”于翼虽然受伤,但虎威犹在,这几曰积下的怒火瞬时渲泄而出,他强撑着身子,觑准太医匕首來势,左掌拍开太医用匕的手臂,右脚则乘势而起,狠狠踹在后者腹部,直将其踹倒在地,半晌爬不起來,
于翼一招得势便不饶人,强提一口气,忍着后背传來的剧痛,冲上去用力一脚踩在那太医的手腕上,只听“喀嚓”一声,那太医惨叫一声,右手手腕却是已然碎裂,而于翼另一脚再至,目标却是那太医的胸口,
“喀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中,太医前胸顿时塌陷下去,血水如泉涌般自其口鼻中留下,让他凄厉的惨叫声也只变成低沉的“呜呜”声,
“于翼,好你个恶贼,竟要行刺皇上,意图造反。”于翼脚还未从太医胸口抬起,便决背一道后劲风袭來,接着才是惊天的怒吼声,
“噗哧。”
长剑穿胸而过,于翼恰好转过头來,看见了行刺的主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杨坚,
“你,你……”于翼惊骇莫名,却不是因为死亡,而是杨坚的作为,他实在不明白杨坚为何要如此做,就算弑帝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于翼,你行刺皇上,谋反作乱,该当千刀万剐。”杨坚双目灿若星辰,让于翼几乎不敢逼视,话音未落,他便猛然抽出刺入于翼胸膛的宝剑,
于翼愤怒,怨恨地看着杨坚,伸出手臂,想要做些什么,但随着生命力的流逝,这一切不过都是徒然,一代名将最终带着无尽的不甘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杨坚,你这逆贼。”突如其來的变故让宇文邕也有些呆滞,随着于翼的倒地,他也终于清醒过來,望着向自己走來的杨坚,宇文邕满面愠怒地厉喝道,
“陛下,逆贼已除,您这便上路吧。”杨坚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邕,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笑容,纵然他曾今如何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如今也不过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废柴,
“逆贼,早知你是这般狼子野心,朕就该听信沙门所言,斩杀于你以除后患。”宇文邕沒有气急败坏,只是等着双眼,恼恨而愤怒地道,
“宇文邕,别忘了,沒有我你也许早就落在了高兴手中。”杨坚冷哼一声,顿了顿,嘲弄地道:“忘了告诉你,除掉于翼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太子的主意,他让我转告你,‘你早就该死了’。”
闻听此言,宇文邕浑身巨震,双目圆睁,脸色陡然变得煞白,继而便如血般通红,胸膛更是急速起伏起來,终于,“噗”的一声,一口逆血喷出,宇文邕瘫倒在床上,惨笑着喃喃道:“我生的好儿子,好儿子啊,哈哈,。”
声音戛然而止,而一代雄主宇文邕终于溘然而逝,只是同于翼一样,都是带着悔恨与不甘离去,
望着凄惨不堪的宇文邕,杨坚心头滑过一抹悲凉,不过很快便隐去不见,他迅速将头发弄乱,然來到于翼身旁,将其腰间的佩剑拔出,先是调转剑尖,用力在右肩窝上刺下,继而用长剑贯穿了宇文邕胸口,
接着,杨坚又用自己的佩剑在身上划了几下,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创口皮肉翻卷,鲜血汩汩而流,显然不轻,利刃入肉,鲜血飞溅,巨大的痛楚传至心头,他的脸色一片煞白,但他却只皱了皱眉头,双目中满是刚毅之色,
做完这些,杨坚便扑倒在地,大声呼喊起來:“來人,快來人。”
……
“少将军,周军撤了。”
定阳北城,高兴一马当先,白衣飘飘,甚是潇洒,但手中钢刀上下飞舞,所做却是残酷血腥的杀戮,
王谊一招落败,周军顿时群龙无首,陷入短暂的慌乱之中,而高兴率众乘机攻城,顿时让周军措手不及,虽然周军中也有那敏锐的将领竭力指挥,想要组织其有力的防御反击,但毫无战心的周军面对如狼似虎,战志高昂的齐军,根本沒有多少抵抗便被周军迫入城中,节节败退,
“周军已败,降者不杀,莫要走了周帝,活捉宇老儿。”眼见周军的抵抗突然变弱了许多,高兴挑了挑眉头,猛然扬声高喝道,
“活捉宇文邕,杀。”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齐军势若疯狂,攻势愈发凌厉,而沒有后援的周军终于彻底溃散,一败再败,
一个多时辰后,高兴率众从北城杀至西城,城中再无能够抵挡他的力量,而这时他也终于明白周军为何会退得如此之快,
沒有宇文邕的北周还是北周吗,
望着洞开的西城门外茫茫雪地上凌乱的脚印,高兴突然莫名地叹息一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