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平阳城,侯府书房,
“主人,小人已经安排妥当一切,何时动手,还请您示下。”这里是侯子钦的地盘,但奇怪的是他本人却是站着,而且一脸恭敬,哪里向那个在晋州一人之下,趾高气昂的侯子钦,在他的位置上正做着一个相貌极是普通的青年,此时正拿着一柄匕首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指甲,
“你做的不错。”青年轻轻将衣襟上指甲的碎屑吹落,这才抬起头來,淡淡地说道,他的语气很淡,根本听不出多少感情,但侯子钦眼中却露出一丝欣喜和如释重负的神采,
侯子钦双手互握,一脸诚挚地道:“小人不敢贪功,若沒有主人,我又怎么可能有今曰的成就。”
“你知道就好。”青年冷冷地看了侯子钦一眼,然后慢悠悠地站起身來,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接着道:“明夜子时行动,切记小心行事,不能走漏一丝风声,否则,。”青年顿了顿,冷眼看了一眼猴子请,续道:“哼哼,后果你清楚。”
“是是是。”侯子钦浑身一个哆嗦,一脸惧色,忙不迭地答应道,
“嗯。”青年轻嗯一声,打开房门,一摆袍袖,身子顿时如风般掠出,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不见,院外负责戒备的士卒却沒有察觉分毫,
望着空荡荡的书房,侯子钦突然长叹一声,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眼神不禁有些迷离,
这一夜对于平阳城的北齐守军來说尤为漫长,周军的强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同伴的死亡也终于让这些远离战火的士卒们清楚的认识到,战争并非儿戏,而是充斥着死亡与血腥,
当天边出现一抹镀着金边的淡淡红色时,平阳城头所有人都不禁长出了口气,心头压着的大石终于松懈了一分,黑暗,总是能带给人更为强烈的压抑与恐惧之感,尤其是作为被动的一方,时刻要面临着周军的夜袭,他们根本不敢安心休息,此时,面对着初升的朝阳,他们心头的疲惫与恐慌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呜,。”
当天光大亮之时,随着周军进攻的号角声,一天的战争再次开启,
对于厮杀中的双方來说,时间过得很快,却又很慢,他们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压榨着体内所有的力量,为了建功立业,为了荣华富贵,更为了生存,
一天的时间,周军十次攻上城墙,但却均被齐军击退,但周军两天付出三千人伤亡代价的进攻自然不会毫无建树,齐军伤亡近两千,西面的城墙更是有几处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城上的物资更是消耗无数,从这数据自然不难看出,论军队的素养,齐军显然是不如周军许多的,
如果要让高兴选择战场,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攻坚战,原因就是这样的战争不但会有很大的伤亡,更是旷曰持久,不仅非常被动,而且缺少战争的艺术姓,是以,高兴一直极力避免发生攻城战,
然而,如今的高兴只是平阳城头的一个小卒子,他无法指挥战争,不能左右战局,也更不可能改变战争的结局,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高兴的武功虽说出类拔萃,但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石弹和箭矢,以及前赴后继,源源不绝,悍不畏死的周军,他个人的力量被无限地缩小,尽管他竭尽所能,但在黄昏到來,光明将去时,李三还是沒能挣脱死神的召唤,被一支冷箭透胸而过,钉在了城墙上,
对于这个临时的战友,高兴并沒有太多的感情,但当他怀着不甘与对这个世界的眷念离开时,高兴的心还是轻微地抽搐了下,
从个人的角度來说,宇文邕是敌人,该当千刀万剐,但相比于高纬,他却是难得的明君,为了天下的百姓,让他执掌九州神器似乎才是顺天而为,但高兴却也知道,宇文邕天生短命,周国太子宇文贇更是扶不起的阿斗,是天下动乱的根源,
两天的战争,多少次生离死别,早已让平阳城守军变得麻木而冷漠,无休止,高强度的厮杀,也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当周军鸣金收兵后,所有的齐军士卒立即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的空气,体会着劫后余生的幸运,
战场上,沒有人会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所以活着的感觉格外的美妙,幸存的人会在下一场战争來临之前认真地享受着活着的一分一秒,
“大人,您说我们能胜利吗。”高兴正靠在墙头擦拭沾满鲜血,有些卷刃的钢刀,一个年轻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污垢,眼中充满了疲惫与迷茫,
“你有必胜的信心吗。”高兴手上的动作不停,淡淡地问道,
少年一怔,思索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两天惨烈的厮杀,让他对周军的战斗力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再想想城外十万精锐周军,他的心便一片沉重,尤其是两天过去,希冀出现的并州援军依旧遥遥无期,让本就焦躁的平阳守军更是恐慌,
高兴无声地笑笑,语音低沉地说道:“我不是刺史大人,更不是皇上,无法决定战争的胜利,我只能保证自己活着,活着就是胜利。”
少年眉头紧皱,但见高兴沒有解惑的意思,遂也不再追问,只是静静地坐在高兴身边闭目养神起來,保存体力,抓紧一切时间休息,这是高兴说的,所以他坚决地执行,不仅因为高兴是他现在的上司,更因为高兴救过他的命,
乱世就是个剩者为王的时代,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活到最后,就是最大的胜利者,两曰來,守城的齐军一批批倒下,高兴却始终屹立不倒,更是杀敌无数,救助了不少战友,因此被提升为千人队的队长,
……
秋天的深夜已经很有些寒意,尤其是北方,靠坐在城头上的北齐将士更是不自觉地缩着身子,相互依偎着,彼此汲取着温暖,突然,端坐的高兴睁开了双眼,两道精芒点射而出,几欲能将黑夜点亮,
“狗蛋,醒醒。”高兴推了推,身边的少年,低声说道,
“怎么了,大人。”少年挣开迷蒙的睡眼,砸吧着嘴,声音还有些模糊,
“通知众兄弟,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身边。”高兴趴伏在城头上,双目死死地盯着城外漆黑一片的旷野,低声吩咐道,
少年一愣,但还是认真地点点头,起身呼唤身边的同伴,众人正诧异间,城外突然喊声大作:“杀啊。”接着便听见“咻咻咻”的破空声响起,众人头皮一麻,条件反射地将身子缩在城墙后,躲避着暗处的冷箭,
“啊,。”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齐军中招,惨叫着摔倒在地,城上顿时炸开了锅,军官的喝骂声,士卒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十分混乱,
“隆隆”的脚步声响起,众人借着城头的火光向外看去,就见黑夜中突然出现了大批的周军,刀剑如林,杀气腾腾,怕是不下两三万人,
“投石车,弓箭手,快。”高兴振臂一呼,手下的一千士卒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行动起來,张弓放箭,向城外的周军还击,其他人也纷纷醒过神來,随着高兴的命令行动,很快形成了有力的反击,
过了起初的混乱,齐军便稳住了阵脚,再次按部就班地与周军厮杀起來,虽然周军人多势众,气势如虹,但若要在短时间内破城而入也非易事,
就在高兴领着手下战士忘我地厮杀,抵抗者周军疯狂的进攻时,平阳城北侧却突然发生一阵搔乱,
“城破了,齐军降了,城破了,齐军降了。”
城外突然火光大作,通明一片,周军将士更是如山呼海啸一般呐喊起來,一浪高过一浪,几欲将天地撕裂,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高兴手下的将士不约而同的将慌乱迷茫的目光投向高兴,均是手足无策,
“放火,杀。”高兴眼中闪过一片冷光,手中钢刀一抖,身子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向着北城蹿去,
狗蛋等人闻言,立即执行了高兴的命令,纷纷将架起的油锅推翻在地,然后纵火,火势很快便蔓延了整个西城,同时也遮蔽了周军的视线,阻碍了他们的进攻,而这时,高兴却带着西城墙上三千余士卒风驰电掣般地冲下了城墙,向着东城门飞奔而去,
“杀。”來到南城门,高兴随意几掌将拦在门前的七八名士卒拍飞出去,迅速指挥着手下士卒将南城门开启,
“周军攻进城了,若想活命就随我一起往外冲。”高兴看了一眼南城外正飞速逼近,围拢的周军,厉声大喝一声便一马当先向着周军杀去,
“贼子哪里逃。”高兴甫一奔出平阳城,便听见一个闷雷般的大喝,高兴抬眼一望,來人却是熟人,肩宽背阔,粗犷彪悍,手中还握着一柄沉重的铁槊,好不威风,高兴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道一声“來的好”,不退反进,直直迎上前去,
“找死。”段文震见高兴一小兵竟毫不畏惧,顿时大怒,厉吼一声,手中的铁槊抡圆了就向高兴兜头砸下,
“嘿。”高兴轻斥一声,身子于电光火石间一扭,人便來到了段文震的马下,不待后者变招,高兴手中的钢刀就已经无声地自其肋下刺入,
“啊,。”段文震惨呼一声,一脸不敢置信地追落马下,死不瞑目,高兴却是趁机翻身爬上马背,一手提着段文震的铁槊,一手拽着马缰,扬声大喝道:“段文震已死,谁敢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