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厉害厉害……”
秦慢迭声称奇,但那人怎么也没从这小丫头片子脸上瞧出多少惊叹来。他跟了雍阙不少年头了,这么多年来找上门的女人不少。虽说太监是个不大光彩的行当,说白了就是个下人,奴才。但做奴才做到雍阙这个高度,那就相当于武学中臻至化境的境界了。甭说宫里不受宠的才人、美人们,连有些不得势的低阶官员们都明里暗里地想将自家闺女往雍阙那个堪比王侯的府邸塞。
雍阙对女色一向敬而远之,谁知道那女色背后的是温柔乡还是无间狱呢。
正因如此,莫如很奇怪,自家督主好好地外出查个案,回来怎么就多了个黄毛丫头呢。
雍阙简单问了两句话一回头,恰好瞅见了秦慢巴巴望过来的眼睛,那模样和个被抛弃的小狗儿似的可怜兮兮。他不觉一笑,笑得底下人一唬,胆战心惊地面面相觑了一会,使劲转着脑袋思考是否说错哪句话招来祖宗他这么瘆人的一笑。
还没转过脑袋,雍阙已迈步到了秦慢跟前,指着前头一匹油黑乌亮的宝马道:“会骑马吧?”
秦慢瞅瞅貌似比她还高的骏马,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摆手道:“不会不会。”
雍阙斜了她一眼:“废物。”
秦慢十分委屈,可她又有点心虚,眼珠子四下乱瞟:“督主,我的那只小狗呢?”
雍阙岂不知她的小九九,懒得戳穿便随着她道:“你说小满啊,我让霍安找个笼子给关了起来,省得路上乱叫。”
两个一问一答,倒也算是心平气和,只是这番心平气和落在从京中出来的那帮人眼里不仅大为咂舌。谁曾见过自家督主这么平易近人,好声好气地哄一个小姑娘的。雍阙有雍阙的傲气,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宫里的妃嫔也懒得多施舍几个眼色。
破晓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为赶在人少时入城,不多时秦慢就被霍安连腿带扶送上了马车,上了马车没多久,她发现霍安没跟上来进来的却是雍阙!和好吃懒做的她不同,这么些天来,除却阴雨天,能骑马雍阙就从没坐过马车。
他一上来,手脚一舒展,顿时显得宽敞的车内窄上了几分,本已坐定准备补个回笼觉的秦慢不得不给他挪出位置。她哼哼唧唧地没有说话,雍阙却从她的哼唧声里听出了不乐意,皮笑肉不笑道:“什么叫反客为主,咱家今儿是见识到了。”
秦慢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坐正了一些,虚伪道:“督主,您说得哪里话,您坐您坐。”
雍阙真想一指头戳破那满脸的假笑,膈应得人心慌!
有雍阙在,秦慢再没有往日里独占一方小天地的自在,心里叫苦连天地规规矩矩在旁坐着,坐了没一回眼皮子开始打架。一个呵欠刚打出口,雍阙取出个长匣,匣盒精美,起开一看,秦慢顿觉有几分眼熟,再一看整个人立马清醒了许多。
“督主,这是?”
她看看马车外,话没说完。
雍阙却没她那么拘谨,外头的随扈各个知道他的规矩,不会离马车太近,刚想让她放心说话,眼光落在她身上时却打住了,故作玄虚地咳了声,朝她招了招手。
秦慢果然上了套,贼兮兮地朝他那坐近了过去,低头一看果然是地宫中带出来的女子画像。
此时,画像在雍阙手中已展开一半,露出神秘女子的半身。仍是宫装云鬓的窈窕身姿,背对着他们的那张面容不知是何种国色天香,又或者是哀怨动人。
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地宫之中,与到现在发生的一连串怪事又有何关联。
仅仅凭着这么一副无名无主的画卷,纵是雍阙也难猜出一二分来。
最奇怪的是,画中人的身份理应是王室中人,为何背景却是一片汪洋大海。奇怪的女子,奇怪的地点,雍阙凝神看了半天,未得其解。而一旁的秦慢也看得异常认真,不知不觉间一张小脸已经伸到了雍阙眼下,脑袋盖住了大半篇幅,雍阙忍不住问道:“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秦慢又盯了一会,抬起头来诚实地摇摇:“没有。”
“……”雍阙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一不小心目光沿着细细的颈子滑过锁骨,落在了若隐若现的一方□□上。
今儿进京,霍安特意给她备了一条现下京城时兴的白底西番花的襦裙,胸前束了一条月白色的绸带,正好勒出一条欲语还休的起伏线条。雍阙见惯了京中女子的打扮,可乍一撞见这番美景他竟破天荒地不自在起来。
偏生秦慢毫无所觉,他从不是个好人,稍一局促便已泰然自若地与她探讨起来:“那日千人一面将你带走,话里行间可有提到与这女子相关处?”
“该说的我都与督主说过了,”秦慢仍是紧紧地挨在他身边,探过大半身子仔细地研究着画上女子,但她尚晓得些分寸并未全然趴在他腿上,叫他心底不知是恼怒又或是遗憾,“不过他是没提到这女子一个字,可从地宫中的种种迹象来看,我觉得这女子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不是人。”
雍阙一怔,不知她语出何处,却听秦慢慢悠悠道:“不知道督主可曾听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一个和前朝,和大燕都有关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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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破了个洞一样,噼里啪啦倒了大半夜的豆子,过了子时时分,窗户外的雨声终于小了,苏不缚半睡半醒地抱剑坐在地上的角落里。这个时分人的倦意最浓,苏不缚眼皮渐渐沉了下去,忽然他的耳中似梦非梦般地飘进了一行歌声。
歌声远得像雾,近得又好像就在面前!
可他的眼皮子实在太沉重了,重得完全睁不开眼,那歌声的雾气里渐渐地走出一个人影,纤长的身姿,模糊的面容。
无尽哀婉的女声在他耳旁吟唱着:“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
她渐渐地走近了,近到苏不缚就快看见她的面容了!
终于他看见了,瞬间瞳孔放大,心跳声如雷一般咚咚咚震天响起,刷刷的冷汗从背后冒出汇成瀑布落下。
因为他瞧见了一个不是人的人!
惊叫声刚到喉咙里,啪嗒一声脆响,伴着一阵剧痛苏不缚艰难地睁开了眼。
“醒醒!醒醒!呆子!”
一个熟悉而猥琐的身影蹲在他面前,一手用帕子捂住口鼻,一手费力地在袖中摸索,终于他摸出个小小的香囊。二话没说迅速松开捂住口鼻的手,倒出一堆黑色的粉末冲着他轻轻一吹,顿时刺鼻的粉末呛得苏不缚差点没憋过气去。
那味道难闻得无法形容,像一个壮汉睡了几年没洗的席子馊掉的酸味,又像是炎炎夏日中数具尸体闷在棺材里腐烂了好几天的臭味。
总之,提神醒脑,苏不缚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一拳将宋微纹从东打到了西……
宋微纹被打得眼冒金花,捂着腹部半天爬不起来,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苏不缚,我/日/你祖宗……”
苏不缚也他/妈想日他祖宗!
两败俱伤的两人互相平复了一段时间,总算缓过劲来,第一个发问的是苏不缚:“有人下药?”
他言语间分外留神门外动静,手已握住剑柄。
宋微纹尚在地上装死,装了一会懒懒抬起手比划了个是,又比划了个不是。
论故弄玄虚,天底下可能没谁比得过宋微纹。
停了雨的窗外滴答滴答,像一个人轻声的脚步声又像个默默计时的沙漏。除此之外,夜静无声,神鬼莫测。
终于,客栈里响起了苏不缚预期的声音,一行真正的脚步声。
可这行脚步声,并未走向他们的房间,而是往门外而去!
宋微纹显然也听到了它,他数了一会,五指并掌,朝着窗户一划。
苏不缚跃然而起,强忍着余味未散的那股恶心,无声无息地两步到了窗前,剑柄一顶,支开一条缝。
雨过天晴,竟然还出了月亮!
虽然是不甚明亮的眉月,却也足够他瞧清客栈门外那一行人的身影!他皱皱眉,即便雨停了,门外之人依然各个蓑衣斗篷,形态可怖,不是鬼魅胜似鬼魅。
他们显然就是宋微纹口中的柳家人,不难辨认,其中打头的就是柳二爷——柳杜。
深更半夜,暴雨初歇,不在房中休憩,反倒遮头挡脸地钻出门来,宋微纹点评:非奸即盗。
而宋微纹却没有立即追出去,而是示意苏不缚再等等。
等了约半柱香的时辰,柳杜他们已没了身影,客栈中又响一行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比柳杜他们粗重上了不少,两行人之间武功高下立分。他们武功虽不甚好,行动却甚是敏捷,几乎顷刻就到了门外,齐齐整整,极为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便沿着柳杜他们的方向直奔而去。
“嘿,有趣。”宋微纹搭着苏不缚的肩膀看向那行人渐行消失的背影,“苏大侠,月黑风高杀人夜,想不想去看看你梦中佳人究竟何方神圣啊?”
苏不缚猛地抬头,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