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诸人在正堂落座,张家夫人命庄丁呈上了茶水与新鲜瓜果,这才将事情一一道来。
两月前,庄主暴毙于庄中,尸体面容神情惊恐,仿佛临死前见到了非常恐怖可怕的东西。
官府自然派了官兵仔细搜查,但一无所获。
庄主的尸身并无任何伤口,似是活活吓死。
这之后便有传闻流传开来,庄内藏有恶鬼,以人的魂魄为食。
起初庄内诸人并没有在意,可接下来接二连三发生了各种稀奇古怪之事,比如有人看见身材奇高的怪人在庄外徘徊;庄内仆人离奇失踪不见;深夜庄外传来奇异响动等等。
“其实,我觉得并不一定是鬼怪作祟……”待妇人讲述告一段落,张家小姐望向诸人,轻声道,“这些日子,来了好几批和尚道士,一番寻查,却未发现一丁点儿线索。甚至有位游方术士与我直言,可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鹃儿!莫要胡说八道!”张家夫人厉声阻止道。
“娘……可是……”
“可是什么!”张家夫人狠狠地一摆手,将欲言又止的张家小姐的话给挡了回去,转头向李远等人赔礼道:“诸位莫见怪,莫见怪!我家小女不会说话,见识浅薄,让诸位见笑了。”
李远却有了些好奇。
毕竟山主提醒过自己,凡间所谓的鬼怪作祟,有可能是人在装神弄鬼。
“夫人,不妨让小姐说说她的看法,也方便我们判断。”孙瑛儿直截了当道。
张家夫人面露犹豫,这边张家小姐已经开了口:
“父亲当日是半夜起夜去茅房时,倒在屋外的。其实家父心脏一直不太好,若是有恶徒装扮成鬼怪去惊吓他,没准真会导致其心脏发病……”
夫人插嘴道:“没错,良人这些年身体虚弱,大夫还开了不少药物,叮嘱其按时服下,结果却出了这般事情。唉,我张家庄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怎就会惹上这妖物的呢!”
“娘,并不一定是妖物。也没准是有恶徒扮装的啊……”
“你不要说话!恶徒,我庄内哪里来的恶徒?全庄上上下下几十人,除了家眷就是仆人,都指望着官人讨生活呢!如今官人走了,谁能讨得到好?”
“娘……能不能是爹的仇家……”
“你爹一生光明磊落,哪里来得仇家!再说了,就算真是有恶徒扮鬼,咱也得把事情揉碎了一点点讲给这几位仙师嘛!你小孩子家,乱插什么嘴!娘一直告诉你,讲事情,要有条理,一点一点的,怎么能想什么就说什么呢……”
……
……
在夫人与小姐的交互描述中,李远等人终于把事情捋了个大概。
总而言之,庄主似乎是被吓死的,如今早已下葬。
这两个月,不时有仆人或家眷说自己在庄内或庄外看到了疑似鬼怪之物。
张家夫人请了不少和尚道士前来捉妖辟邪,无一不是一无所获。
也有些附近的江湖豪杰和游方术士听到传闻,前来一探究竟,却未找到任何线索。
想必那位将事情传到青苔山的散修也是这“游方术士”中的一员吧。
距那散修的消息,他在庄中呆了三日,没有感受到任何妖气。
但其中两个晚上,都有仆人口口声声说,夜里上茅房途中遇见了疑似鬼怪的东西。
如果只是一个人的经历,没准是幻觉所致。
可一连好几人都看到了鬼怪,事情就比较奇怪了。
这张家庄闹鬼的事情,却也传得飞快,两个月来已传遍了附近的州府城池。
……
……
时至深夜。
三人聚在李远的卧房内。
“大家怎么看?”李远望向两位女修。
“我法力微薄,却没有感受到所谓的妖气……”叶婉低声道。
“我也没有”,孙瑛儿干脆道,“李远,你有什么别的发现没有?”
李远犹豫了一会儿,道:
“我对张家夫人的态度有些在意。每次张家小姐说话,她总是要打断。可由她去讲时,讲的东西却也和小姐说的没太大差别。莫非是有我未发觉的隐瞒之处?”
孙瑛儿哼了一声,道:
“非也。多半无非是个对子女管教过多的母亲罢了。”
李远没弄懂这话的意思。
孙瑛儿道:“我们去张家小姐房中,单独问问她不就懂了?她自己一间房,现在应该还没睡。”
几人怀着疑问,悄悄出了房门。
天空遮着厚厚的云层,没有半点月光。
庄内一片寂静,似乎鸡狗也都陷入了睡眠。这个季节,自然也没有虫豸鸣声。
过半的屋子都已经熄了灯,只有庄内中央的几个大宅子还亮着烛火。
张家小姐屋内烛火还亮着。
叶婉上前敲了敲房门。
“小姐,深夜冒昧来访,我们有些事情还想询问小姐一下。”
不多时,房门便喀嚓一声打开,张家小姐穿着宽松睡袍立于门后,见到李远三人后露出诧异之色,道:“仙师们请进,不知深夜有何要事?”
几人进了门,屋中设施简单,无非一床一桌一椅,外加角落处的梳妆台和衣柜。桌上只燃着一支蜡烛,屋内光线昏暗。
“其实,我们对之前令慈的话有些在意”,李远开门见山道,“此番唐突问下小姐,对于庄内闹鬼之事,令慈和小姐的意见可有相斥之处?”
张家小姐愣了一下,苦笑道:
“原来是此事……让诸位见笑了。
“其实,家母和我的看法差不多,只不过我更倾向于有人假扮鬼怪,而家母更倾向于真有妖鬼作祟而已。
“而之前,家母频频打断我的话头,并非是想隐瞒掩饰什么,而是……”
在张家小姐的述说下,李远才弄懂了缘由。
原来,张家夫人对子女颇为溺爱,事事亲为。哪怕张家小姐成年之后,凡遇大事小事,夫人必亲身决断不可。
但其性格急躁,加上见识有限,操急之下,却是误了不少事情。
比如张家小姐自幼好学,前些年参加县试,一举通过。
这是一件颇为难得之事,虽说胡国对于科举之试没有男女限制,但绝大多数学子仍是男子。
张家小姐此番以女子之身参与县试,取得不错的名次,吸引了不少州官学政的注意。
甚至一名知县亲自私下来访,想在乡试前看看这名文章犀利,见解独特的奇女子是何人物。
按理说,张家小姐通过县试全凭真才实学,文章也都是自身所作,知县当面,正是展现自己的大好时机。
可坏就坏在当日宴席张家夫人也在。
小姐面对知县大人,起初对答如流。可很快张家夫人便插入进来,小姐每说一句,夫人都要做打断,塞些无关紧要之事重新絮叨一遍。
或许夫人的意愿是好的,怕小女答错了问题,搞坏了事情。
可惜夫人的知识有限,见解腐朽,每次插嘴,都相当于起了反作用……
知府自然脸色不好起来。
而夫人见状更加焦急,甚至越俎代庖直接代替小姐回答起知府的问题来……
……
……
“呵呵,无能的父母,便是这样子的”,孙瑛儿嗤笑道,“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却非要事事否定子女,让子女觉得自己是有能力的。最终坏了大事。”
“小姐何不邀知府大人单独一叙呢?”李远皱眉道,“只需避开令慈,以小姐才能,面对知府应毫无问题吧。”
张家小姐脸色黯淡,苦笑道:
“叙谈途中,在外敲门不止,甚至开始砸门的母亲,你们可有见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