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夜幕降临之际,上官樾被随从推到了大堂用膳。
大堂内只坐着晋王一人,上官樾没见着晋王妃的身影,有些疑惑地询问道:“母妃呢?”
“她下午说,要和阿柔一起去散散心。”
晋王接过话道,“你母妃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的,阿柔能陪她解闷也好,这天要黑了,她大概也快回府了,你先把这药膳汤给趁热喝了吧。”
上官樾望着眼前的汤碗,并未抬手,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开口道:“父王,五日后的大婚取消吧。”
晋王凝眉,“这是阿柔的意思吗?”
“不是,阿柔什么都没说。”
“那你为何要取消?她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自己来了?”晋王沉声道,“你母妃的意思是,大婚最好照常举行,用喜事来冲一冲晦气……”
“冲喜这种说法,我从来都不信。”
上官樾打断晋王的话,“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我之所以会如此,是我太过自负轻敌的后果。我不能因着阿柔善解人意就将她强行留在身边,我的意思是,先将大婚延期,但婚约还在,我需要给阿柔一些考虑的时间,等她想清楚了,再决定是否退婚。母妃那边我会自己去说服她,希望父王能够赞同我的决定。”
晋王深知上官樾的脾气,此刻见他面色倔强,不禁叹息道:“罢了,你想如何都随你吧。”
上官樾朝晋王挤出一抹笑意,“多谢父王的理解。”
说着,他抬手拿起桌上的汤匙去喝汤。
一碗药膳汤下腹,父子二人又说了一些家常话,眼见着天色黑下来了,晋王妃仍然未归,晋王有些坐不住了。
“奇怪了,都到用晚膳的时辰了,你母妃还不回府,难不成是被阿柔留在了尚书府用饭?可就算是如此,她也该派个人回来说一声才是。”
上官樾闻言,也隐隐有些担心,转头吩咐随从道:“你立即去一趟姜家,看看母妃是否在那儿。”
随从领命离开。
而当他再次回府时,竟带回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王爷,世子,不好了,王妃失踪了!”
此话一出,上官樾父子二人齐齐一惊。
“怎么回事?为何会失踪!”晋王沉下了脸,“是在何处失踪的?”
“应该是在回来的后半段路。”姜怀柔从大堂外走了进来,面色也十分不好看,“姑母下午与我一同去成衣店试了衣服,停留不过半个时辰左右,我原本还想陪她多逛逛,奈何这两日嗓子不舒服,总是咳嗽,姑母便把我先送回了尚书府,我还以为她早就回王府了。”
上官樾心下担忧,却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母妃失踪的那条路上可有打斗痕迹,或是血迹?”
“并无血迹,王妃应该只是被人挟持了,至于那人是想要赎金还是有别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姜大人已经派了许多人出去寻找线索。”
晋王阴沉着脸,迅速起身离开了大堂。
上官樾自然想跟着出去找人,奈何腿脚不便,只能僵硬地坐在轮椅上。
此刻他心中升起一股子无力感。
不能行走,果真是很折磨人的,许多事情有心无力,他如今除了为母妃祈祷,静静地等待一个结果之外,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樾哥哥你不必太担心,姑母她吉人自有天相。”
姜怀柔来到上官樾身前安慰道,“姑母一向不是个张扬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仇家,把她劫走的人若是想求财,就必然不敢伤害她。”
“若真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了。”上官樾的手掌紧扣着轮椅的把手,“我真痛恨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什么忙都帮不上,可真是无用。”
姜怀柔见他担忧自责的模样,心中也不禁叹息了一下。
她也不想如此。
可若是不这么做,哪还有其他法子能够延迟婚期?
“樾哥哥,不是你的错,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姜怀柔伸手拍了拍上官樾的肩,“姑母一定会没事的。”
姜怀柔又陪着上官樾在大堂里坐了好一会儿,上官樾察觉到气温渐凉,便朝姜怀柔道:“阿柔,天气凉了,你嗓子本就不舒服,可不能再着凉了,我派人将你送回府去吧。”
他与姜怀柔虽有婚约在身,可按照礼法,姜怀柔也是不宜留在晋王府过夜的。
更何况他已经决定取消婚礼,就更不能再做些容易被人议论的事儿。
于是他喊来了管家,命管家多派了几人,把姜怀柔送回尚书府。
姜怀柔回府之后,便第一时间去了姜垣的书房。
“父亲,王爷几乎动用了全府的人力去寻找姑母,您安顿姑母的那个地方……够安全吧?”
姜垣从书案后抬起头来,“放心吧,他们肯定找不到那个地方的,除非咱们放人,否则他们别想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姜怀柔点了点头,“那就好,父亲可别忘了吩咐那几人,要照顾好姑母的饮食。”
“这一点无需你提醒。”姜垣道,“莫要忘了,她也是我的亲妹子,我不会叫人亏待了她的。”
他将晋王妃安顿在了皇城郊外,囚禁在一间小竹屋里。
那屋子小是小了些,但足够干净,不会有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也不漏风,晋王妃关在里头吃不了什么苦,顶多就是觉得无聊。
其实他原本有想过,要和晋王妃心平气和地坐下,好好谈谈两个孩子之间的婚事。
可他转念一想,晋王妃怕是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晋王府嫁入王府多年,与晋王感情甚好,自然会事事以晋王和樾世子优先,娘家人于她而言必定是次要的。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跟她说了。
若樾世子能够早日康复,便早些将她放出来,若樾世子真的好不了了,那只能等退婚之后再将她放出来了。
……
清晨的日光透过的花叶,在窗台上洒下斑驳的碎影。
姜乐妍正坐在桌边研磨药材,便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
“小姐,侯爷过来了。”
姜乐妍闻言,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进来吧。”
薛离洛推门而入,缓缓走到了姜乐妍的身旁。
“忙什么呢?”
“这些是给樾世子治腿疾的药。”
姜乐妍悠悠说道,“把这些要做成药包放到浴桶里,每日泡上一个时辰,不出半个月,他的双腿便可以恢复行走了。”
“阿妍对他倒是上心。”薛离洛轻哼了一声,“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你与他的婚嫁各不相干,即便是他将来在姜怀柔手上吃亏,与你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吧?你倒好,还要跑去与李佑之合计一番,拆了上官樾和姜怀柔这种姻缘,上官樾若知道真相,你猜他会不会感激你?”
姜乐妍不紧不慢道:“我又不是为了他的感激才这么做。”
“那就是为了青梅竹马的交情?”薛离洛眯起了眼儿,“青梅竹马到底还是不一样,即便当初闹僵过,始终不忍心见他受人欺骗,是么?”
“侯爷你平日里吃饺子肯定不放醋吧。”姜乐妍有些好笑地望着薛离洛。
这人时不时就泡在醋缸子里,他明知她对上官樾早已没有半分旧情,说这些话除了气着他自己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作用了吧?
“本侯就是喜欢吃醋又如何?”薛离洛坦然承认,“除了阿妍你之外,我没有任何一个红颜知己,更没有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所以我不明白有个青梅竹马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想明白,我的世界里只有阿妍一人,那么阿妍关心的男子,自然也就只能有我一个,这不是很公平么?”
“我对上官樾倒不是关心,只是出于一种道义罢了。”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其实算起来他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从前我与他虽然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曾经辜负过我的信任,但咱们就事论事,他这人的心眼一点都不坏,只是缺乏了看人的眼力,有些时候分不清是非罢了。”
姜乐妍顿了顿,道,“我和林慕风的那件事,整个姜家都觉得是我不对,都认为我对姜子澈的惩罚过于严厉,反倒是上官樾这个表哥,竟能够站在我这边替我着想,就在我与姜家闹僵之后,他来到我的新宅子,他跟我说,即便我与姜家分割了,我依旧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将来若是遇上什么困难的事情,随时可以找他,当然了,我是用不着他的相助,可他的立场以及态度我是看在眼里了,还是有那么点儿感谢他的。”
在姜子澈这件事上,上官樾真的是做到了明辨是非,他也认为姜子澈有错,不配得到她的原谅。
她想,对于姜子澈流放的结果,姜家人必定是求过上官樾,因为对于姜家来说,上官樾是他们目前能够求得的最好助力。
若上官樾真的对姜怀柔好到昏了头,答应姜家人去相助姜子澈,以晋王府的实力,派出去的人绝对够那些押送流放之人的守卫们焦头烂额。
可上官樾并没有那么做,他能在她面前表明了态度,到了姜家那边,必定会果断地拒绝他们的求助。
这个人请她记下了,她自然就得考虑,她若是要对付姜怀柔,上官樾最好是能从其中抽身,不要卷进来。
“阿洛,反正你记着,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的心中只会有你一人,你可不必吃其他人的醋了。”
姜乐妍朝薛离洛淡淡一笑,“你今日很得闲是吗?不如坐下来陪我一起磨药材,否则我坐着干活,你悠闲地说着话,我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看在阿妍说话好听的份上,我就帮一帮你。”
薛离洛眼中浮现些许笑意,然后在姜乐妍的身旁坐了下来。
“关于晋王妃的事,你有何想法?”
“晋王妃昨夜失踪,晋王府那边必定想不到这会是姜怀柔的手笔。”
姜乐妍淡淡道,“姜怀柔这一招用得倒是挺巧妙,他想取消婚礼都用不着自己开口了,晋王府那边会先开口的,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始终让自己处于被动方,便不用背负任何责任与骂声,从头到尾她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多亏了阿妍有先见之明,否则你即便猜到是她做的,也拿不到任何证据来指认她。”
“我与她明争暗斗了大半年,太了解她的心思了,她这个人看起来柔弱,做事倒是十分果决,且一切都以自身利益为重,她的确很喜欢樾世子,可樾世子于他而言,始终比不上她自己重要的。”
姜乐妍悠悠道,“李圣手和我说过,当他提起樾世子,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行走时,姜怀柔有一瞬流露出的情绪便是烦躁与纠结,竟没有对樾世子的心疼,她若是真的那么在意樾世子,难道不是该伤心落泪吗?可她第一时间想的大概就是自己嫁不了一个如意郎君,若将来的夫君是一个永远都要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于她而言实在是不光彩的事。”
姜怀柔本质上与姜垣十分相似,太在意脸面。
为了利益与脸面,道义是可以抛之脑后的。
若是姜怀柔与上官樾的处境交换,上官樾必定会愿意与姜怀柔相伴一生,且会对姜怀柔更加怜惜,从此不离不弃。
可姜怀柔是万万做不到这一点的,不仅做不到,她在抽身离开的同时,还会想方设法的推卸责任,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无情无义。
“姜怀柔与姜垣,才像是真正的父女,也难怪姜垣会疼爱姜怀柔更多一些了。”
听着姜乐妍的低喃,薛离洛应道:“你的品性是传承了卫家的,姜垣那样的父亲,舍了才是最好。”
“不错,舍了才是最好。外公和舅父肯认回我,我便再也没有其他奢求的了,今后出门,我也不会提起姜家。”
姜乐妍笑了笑,“明日上午我要去一趟晋王府,会有一场好戏要上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