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姜垣抬手指着二人,气得连指节都在颤动,“用不着你们来轰我,我自个儿走!姜乐妍,既然你这般无情无义,我姜垣就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话落,他甩袖离去。
怀着愤然的心情回到尚书府,走近自己的院落时,姜怀柔与姜启轩已坐着在等他了。
见他出现,姜怀柔连忙迎了上来,“父亲,大姐那边松口了吗?”
话虽是这么问的,可当她看见姜垣铁青的脸色时,便猜到他与姜乐妍大概是不欢而散了。
果不其然——
“以后不要提这个逆女!她与我们姜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姜家真是白养了她这么多年。”
姜垣说着,手握成拳重重地捶打着桌面。
姜启轩闻言,眉头紧锁,“她当真一点儿都不管子澈的死活了?好歹也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竟会如此铁石心肠。”
“这下可怎么办呢,衙门的人明天就要把子澈押送出皇城了,他犯的这事太难办了,人证那么多,大姐与刘小公子那边又半点儿不肯退让……”
姜怀柔来回踱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脚下步伐一顿,“不如咱们试试,在子澈的流放途中帮一帮他?”
姜启轩怔了怔,“你的意思是……要在途中寻找机会把他救出来吗?若真如此,他就成了畏罪潜逃,这辈子都不能在人前现身了,一旦被认识他的人再次碰见,那他可真就是死罪一条了。”
“那也好过死在流放的途中吧?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出个门都得打冷战,流放的途中必定是吃不饱又穿不暖,像他这样从小没吃过苦的孩子,一定受不了,我怕的就是他还没到岭南就病死或者冻死,与其这样,还不如畏罪潜逃,一辈子躲藏呢。”
姜怀柔叹气道,“至少能留一条命,不现身人前就不现身呗,咱们找个偏僻又清静的地方安顿他,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阿柔说的是。”姜垣沉声道,“即便他能活着到岭南,也是会落下一身伤病,咱们远在皇城,很难照料到他,若想确保他的安危,只能把他救下来,让他隐姓埋名。”
“这事……可不太好办啊。”
姜启轩面上浮现苦恼之色,“被朝廷流放的人不少,负责押送的官兵们也大多都是身手好的,若要把子澈给救出来,咱们这边也得准备不少人手,且还得是靠得住的,一旦失败不能把咱们给供出来,否则非但救不出子澈,还得把咱们给搭进去。”
“大哥不必发愁,我去求一求樾世子。晋王府是养了不少死士的,那些死士都忠心耿耿,即便面临死亡威胁,都不会将主子的名字供出去,若是能让樾哥哥派那些死士去救人,即便失败,咱们也不会被牵连进去。”
听着姜怀柔的主意,姜垣略一思索,随即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就只能这么办了。”
他说着,看向姜怀柔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欣慰,“柔儿,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为父真是没有白疼你,这事就得辛苦你去办了,若是真能够把子澈给救出来,他这一生都会感激你敬爱你。”
“子澈是我的亲弟弟,我自当拼尽全力去救他,父亲今日也辛苦了,先回房去歇着吧,我这就去找樾哥哥。”
姜怀柔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吩咐下人去备马车。
……
“阿柔,咱们不能这么做。”
“为何不能?”
晋王府庭院内,姜怀柔望着站在眼前的上官樾,眉头微蹙,“樾哥哥,子澈他不仅是我的亲弟弟,也是你的表弟啊,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她委实没料到,当她向上官樾提出要在姜子澈流放途中救人时,上官樾静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
“他的确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拿他当自家兄弟看待,可他犯的这件事太大了。”
上官樾沉声道,“那么多人做了证,难不成你要和我说他是冤枉的吗?林公子的那些风流事迹,我也有所耳闻,他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是他强抢画眉在先,乐妍为自己的婢女出头并无过错,倒是子澈,怎么能和外人一同对付自己的亲姐姐?乐妍在此前没做过对不住他的事吧?”
姜怀柔闻言,心下一沉。
他以为上官樾会拒绝帮她,是不想担责任,却没料到他竟然是心疼姜乐妍!
这让她恼怒极了,可她晓得眼下并不是跟上官樾吵架的时候,若是上官樾不肯帮这个忙,那她还真就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姜子澈是家中最小的,也是最得宠的,平日里跟她关系十分不错,在过去那些日子里,他没少在父亲面前说她的好话。
姜子澈这件事情一出来,父亲和姜乐妍便算是彻底闹翻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能把姜子澈给救出来,父亲心里定会拿她和姜乐妍做比较,她会成为父亲唯一的女儿,姜家唯一的小姐。
她早就受够了姜乐妍那嫡出小姐的架子,只要姜乐妍能够彻底被姜家所厌弃,这个家里,以后就再也不会与人和她较量尊卑了。
但前提是——上官樾愿意帮她。
“樾哥哥,我知道子澈有不对的地方,作为他的姐姐,我也想狠狠揍他一顿,我恨不得扇他几个大嘴巴子,问他为何要做出这么愚蠢荒唐的事情。我知道我是有些为难你了,可我除了求助你,我还能求助谁呢?只要你帮我救出子澈,随你怎么打骂他都好。”
姜怀柔抓着上官樾的衣袖,面带祈求,“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天寒地冻的,路途又那么遥远,我真怕他会在流放途中一病不起,若是他病死了,或是冻死了,我不敢想象父亲会有多伤心,樾哥哥,我作为子澈的亲姐姐,我实在是不忍啊……”
见姜怀柔泫然欲泣,上官樾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阿柔你冷静些,听我说,护送流放罪人的那些官兵里,有我认识的,我会花些银子去打点,让子澈这一路上不会太辛苦,冻死或病死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我一定让他能平安到岭南。”
姜怀柔闻言,面色有些僵,“可他就算平安到了那边也没人照料啊,你只能管他在路途中安全,后边的事就管不到了,他那小身板吃不了多少苦,要是真到了岭南那边,与我们相隔千里,父亲肯定会昼夜难眠,时时刻刻都要记挂着他的安危……”
“阿柔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没辙了。”
上官樾见姜怀柔执意要救人,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并非我铁石心肠,我若是真帮你救了人,是有违朝廷律法的,你可知一旦事情败露,晋王府会面临多大的麻烦?说到底这事是子澈的错,他应该承担错误,其他人不必为了他而承担风险。”
“樾哥哥,我记得你说过死士是不会出卖主人的,即便行动失败,他们也不会泄露主人的任何信息。”
“所以在你眼里,子澈的安危最重要,我手下的人就算是因此丧命了也不要紧吗?”
上官樾转回头看姜怀柔,眸光中难得浮现了一丝失望,“死士的确不会出卖主人,但我并不能因为他们不怕死就让他们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他原本还想再说一句——子澈他不配,可考虑到了姜怀柔的心情,那句话还是被他咽下去了。
“樾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我只是以为你手下的人那么厉害,去做这件事情应该会万无一失。”
姜怀柔见上官樾竟对她流露出了失望,连忙认错道,“是我糊涂了,我不该为了子澈过来为难你的,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我……”
“好了阿柔,我知道你并非有意要为难我,你只是太担心他了,毕竟你与他是亲姐弟,关心则乱。”
上官樾叹了口气,“我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能做的便是确保他这路上能够活下来,至于其他的……阿柔,我是真做不到把他救出来,这种有违律法之事,我若做了会心里不安的。”
“我知道,我已想通了,刚才是我太任性了。樾哥哥你别怪我可好?你就当我今天没跟你提起过这件事。”
“我不怪你,但是阿柔,你得记住,凡是违背国法之事,都要面临风险,能不做最好不做,子澈的事情你还是不必管了,回去多劝劝你的父亲与大哥,若是劝不住……也别太为难自己了,我方才答应过你,会让人在流放途中照料一下子澈,我会做到的。”
“好。”
姜怀柔看清了上官樾的态度,便不再试图多说什么,朝上官樾道了谢之后便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回想起上官樾方才说的那些话,她将手中的帕子搅成了一团。
他说,姜子澈伤害了姜乐妍,理应得到惩罚。
呵……她当宁可他给出的理由只是他嫌这件事情太麻烦,他不愿承担任何责任。
他为何非要在她面前提起姜乐妍?言语间还总是帮着姜乐妍。
这件事情没办成,回去之后父亲想必会失望的。
不过,虽然上官樾没有答应救人,但好歹答应了会让姜子澈的旅途平安,她走这一趟也不算是白走,姜垣总不能还责怪她无能吧?
等回去到了姜垣面前,她便告诉姜垣,上官樾言语间在替姜乐妍打抱不平,如此一来,姜垣的怒气便会迁移到姜乐妍的头上,总不会来说她办事不力了。
……
临近傍晚时分,姜乐妍正在新宅子的院子里面种植药材,就听护卫前来禀报,说是上官樾拜访。
上官樾会来,倒是让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家伙可别也是为了姜子澈的事情来的吧?
“把樾世子请过来吧。”
姜乐妍如此应了一句,便低头继续捣鼓着自己手上的药材。
不多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刻,上官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个地方……竟和你原来在尚书府的住处并无不同,倒真是让我吃了一惊。”
上官樾说话时,抬头观察着四周。
从一进这个院子,他便觉得十分吃惊了,如今一路看过来,要不是这院子外面的布局和尚书府不一样,他还真以为他又走进尚书府里了。
“是啊,阿洛怕我住的不习惯,特意布置的和我原来的住处差不多,我刚进来第一天便觉得很亲切了,樾世子一路走过来,是不是也觉得挺亲切?话说回来,樾世子突然拜访,该不会也是为了姜家小公子的事情吧?”
听着姜乐妍对姜子澈的称呼,上官樾心中便猜到了,她大概是已经不愿承认这个弟弟了。
“听说衙门给他定下的刑罚是流放岭南,你父亲已经过来找你说过了,要你放过子澈的事儿吧?连他这个亲人说话都不管用,那么我这个外人说话自然是更不管用了,你放心,我可不会那么自找不痛快。”
上官樾说着,走到了姜乐妍身旁,望着她手上的那一团药材,沉默了好片刻,这才开口道——
“乐妍,我来是告诉你,即便你与姜家断绝了来往,我这个表哥没有与你断绝关系,你今后若遇上什么难事,还是可以来找我。”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姜乐妍为何会与家人闹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他们从前分明是十分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难道全部都是姜乐妍的错吗?他当然不这么想。
林慕风的那些风流事迹他听说过了,这回闹出来的事儿还真与姜乐妍没多大关系,那林慕风是自作自受,说是死有余辜也不为过,而姜子澈会蠢到那个份上,还真是让人挺难以置信。
姜乐妍抬眸看上官樾,“原来樾世子今日特意过来一趟,竟是为了来安慰我的?这倒还真是让我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呢。”
“乐妍,你与我说话就不必阴阳怪气的了,我今日当真不是过来气你的,只是想要与你叙叙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