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别靠近我!”
姜子澈见林慕风已从地上爬了起来,顿时心中一紧,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短剑,将剑尖对准林慕风。
在过去那些年间,他并不是没见过血腥的场面,可要论真刀真剑上场,今日还是头一回。
而这头一回上场,他都没有能够退缩的余地,要么生,要么死。
慌乱和恐惧的心情交织着,他拿着短剑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却努力地让自己不往后退。
姜乐妍把他逼到这个份上,是当真不顾念姐弟之情了。
林慕风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冷笑道:“小兔崽子,受死!”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朝着姜子澈冲了上去。
这小子看上去就像个窝囊废,连个兵器都拿不稳,自己难道还收拾不了他吗?
他与姜子澈当中只有一人能离开这地方,以他的身手和体型,活着出去的人必然是他!
林慕风原本信心满满,可跨出几步之后他却意识到了,他的脚下明显还有些虚浮,他想将速度提上去,可即便他用尽全力,也回不到平日的正常速度。
银杉方才给他服了迷药的解药,眼下看来,这解药奏效也太慢了。
而姜子澈见他扑上来,第一反应是躲开,而不是去刺他。
林慕风见他没胆出手,更是看不起他,连忙趁热打铁朝他再度逼近,且试图抢走他手中的兵器。
然他体内仍有迷药在作祟,姜子澈左躲右闪,两人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高下来。
姜子澈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有实战的经验,遇到危险本能地只敢闪躲而不敢还手,林慕风速度不如他快,出手却比他狠得多,当林慕风再一次扑空跌倒在椅子上时,索性卯足了劲抬起那把椅子朝姜子澈抡了过去!
姜子澈仍然想躲,这一回却不能完全避开,被椅子腿击打到了腰部,让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脚下也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
眼见椅子再度砸下,他连忙就地滚了一圈,堪堪避开。
椅子过于沉重,林慕风用着实在不顺手,便丢掉了椅子朝姜子澈扑了上来,伸手便去抢夺他手中的短剑。
姜子澈死死地抓着短剑,奋力挣扎。
“小兔崽子,把兵器拿来,小爷我给你个痛快!”
林慕风打红了眼,拳头朝着姜子澈的脸上狠狠砸了下来。
姜子澈挨了一拳,眼冒金星,此刻处于生死边缘,他几乎来不及多想,紧抓着短剑的那只手朝眼前狠狠一挥!
血腥味顿时在空气中散开,伴随着林慕风的一声惨叫。
用粘稠而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姜子澈的脸上,他抬手摸了一把,睁开眼时,便看见林慕风的右脸上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往外冒。
“啊——你敢划破我的脸,我杀了你!”
林慕风赤红着双眼,伸手去掐姜子澈的脖子。
姜子澈咬了咬牙,再次抬起手中的短剑,划破了他的手腕。林慕风吃痛,又是一声嚎叫,不得已松开了手中的力度。
他没有兵器在手,终究还是吃了亏。
浓烈而刺鼻的血腥味让姜子澈几乎作呕,他费尽力气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林慕风,起身迅速跑到了门后。
“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快放我出去!”
姜子澈用力地拍着门板,朝屋外嘶吼道,“阿姐,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了!”
几尺之外的树下,姜乐妍听着屋内姜子澈的求饶声,垂下了眼。
他知道,姜子澈是真的害怕了。
年仅十三岁的他,会害人,却从来没有亲自动过手。
正是因为没有亲手了结过人命,所以他才会认为,他所做的害人之事不应该被计较。
她求他原谅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想认错,而是他害怕接受惩罚。
所以——她不会原谅他。
说他心狠也好,凉薄也罢,她只知道,她被这个幼弟一再伤害,她有权选择不原谅他,有权要他付出代价。
“阿姐,你能听到吗?你快放我出去啊!”
“阿姐!你真就这么狠心,一定要把我和这个疯子关在一起互相残杀吗?”
姜子澈求饶了好几声,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心下已是怒不可遏。
眼见认错无用,他索性破口大骂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姜乐妍!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坏东西!你这样对待你自己的弟弟,你会有报应的!”
姜乐妍冷冷地望着那扇禁闭的房门,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此刻那屋子里是什么情况。
但,无论是什么情况,她都不悔。
“姜大小姐。”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多谢姜大小姐想救。”
姜乐妍转过头,便见刘小公子站在她的身后,朝她行着拱手礼,“今日若不是姜大小姐出手,刘裕恐怕已经毒发身亡,我欠下姜大小姐一份人情,日后您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刘家相助的,只管开口。”
“刘小公子不必客气。”姜乐妍道,“今日之事,你本就是被无辜卷入的。”
刘裕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前方紧闭的房屋,“我与姜子澈同窗半年有余,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和我一样顽劣贪玩,却没想到……他竟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姐姐。”
“我不是他的姐姐。”姜乐妍纠正道,“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从他把我骗过来的那一刻,我与他之间的姐弟情分就断了。”
姜乐妍说着,问刘裕道,“刘小公子可否告诉我,你在中毒前遭受的经历?”
“说来有些惭愧,我不太喜欢听夫子讲课,总是觉得无趣,所以逃过几回课,起初我只是自己逃课,直到几个月前,姜子澈找上了我,说是想和我一起去学堂外边透透气,我便同意了,再后来,他就时常跟我玩在一起,这一来二去的,我们也算是成了朋友,他平日里对我还算不错,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会乐意与我分享。”
刘裕顿了顿,道,“他对其他同窗没有那么大方,我便单纯地以为,他只是拿我当做他的好朋友,直到今日我们一起翻墙时,墙角处忽然爬来一条蛇,我原本想要转头叫他别动,让蛇从我们旁边爬过去就好了,哪知他忽然发出一声惊叫,他的动静太大,蛇便朝我们爬了过来,而他似乎是下意识就把我推向了那条蛇,自己转头跑开了。”
刘裕说到此处,语气里满是愤懑,“我见到蛇的时候我也心慌,但我心里头的想法是希望我们二人都能平安,可他却本能地把我推出去挡蛇,给他争取逃跑的时间,此等行径,哪里是把我当做朋友?”
“他当然不是真把你当成朋友。”
姜乐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刘小公子想必知道你的祖父在朝中担任着多么重要的职务吧?通政使司,是没有人敢轻易得罪的,姜家若是能够与刘家交好,百利而无一害,姜尚书想必是吩咐过姜子澈,在学堂内一定要与你交好。不过话说回来,你虽然被蛇咬了,可你身上中的毒却不是蛇毒,那条蛇并不具有毒性,说到底还是林慕风害的你。”
“不错。”刘裕点了点头,“我与那林家的公子并不相识,姜子澈与他倒是认识,我才被蛇给咬了一口,那林家公子就带着他的护卫们出现了,说是要给我上药来着,我见他是姜子澈的朋友,以为他是真的好心,便信了他,哪知道他们给我上了药之后,我整个人就开始浑浑噩噩,比被蛇咬之后的症状还要严重,那时候我就意识到我上当了,可我没有能力反抗他们。”
“虽然我有些迷迷糊糊,但还是隐约听到了他们的一些谈话,那林慕风对姜子澈说,他和他的手下们亲眼看见姜子澈推我去挡了毒蛇,他们若是将此事宣传出去,姜子澈便得背上一条蓄意害人的罪名,而我若是被毒死,姜子澈就得给我偿命。”
“姜子澈听完这话就慌了,他求林慕风替他保守秘密,林慕风便趁机提出要求,要他把姜大小姐你给骗出来,理由是要替我解蛇毒。”
刘裕说到此处,长叹了一声,“我原本还想着,姜子澈但凡机灵一些,就应该在路上把所有的情况都告知你,他曾经说过他的大姐医术高明,可他明知你有本事,却还要隐瞒你,实在是过分愚蠢了。”
“从他把你带进医馆的那一刻,我就很想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可我那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了,我原以为我这条命会交代在此处,幸好姜大小姐与您的手下聪慧,不仅能化险为夷,还能惩治恶人。”
刘裕说到此处,再次朝姜乐妍拱手一拜,“姜大小姐的能耐,在下拜服。”
“刘小公子难道不会觉得我太过狠心了吗?”姜乐妍淡淡地问道,“我可是把姜子澈和林慕风关在一起,让他们互相残杀了。”
“我倒不觉得是您太过狠心,难道不是他们有错在先?”
刘裕面色如常的应了一句,“我甚至觉得姜大小姐的所作所为是在为民除害,他们二人一个比一个可恶,姜大小姐的惩罚委实不算严重,若是姑息了他们,他们难道今后就会痛改前非吗?祖父曾说过,纵容恶人,便是给自己留后患,姜大小姐的做派毫无问题,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请您放心,我不会将您的今日所为外扬,至于我回家之后应该给出怎样的说法……姜大小姐希望我怎么说?我依着你的意思就好。”
姜乐妍望着眼前的少年,心道一句:同是少年人,这刘裕可比姜子澈聪明太多了。
不光是口才好又有修养,他连态度都摆得十分端正。
他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站在她这边的,他知道她此刻在报复姜子澈。
“刘小公子回去之后要给出怎样的说法……那就得看他们二人谁能活着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姜乐妍回过头,视线继续望向前头那扇紧闭的房门。
里头的打斗声还在继续,时不时地发出几句哀嚎。
那声音似乎都是林慕风发出来的,那么屋子里面的情形是什么样的?可想而知。
良久的时间过去,姜乐妍都没有挪动半分,直到屋子里面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画眉这才走上前来询问她道:“小姐,咱们是不是应该开门看看情况了?”
姜乐妍点了点头。
画眉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开门的那一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满地都是斑斑的血迹,他她望向前方,便见林慕风已经躺在了血泊中,身上留下了大小不一的伤口,而姜子澈正呆呆地坐在房间角落,手中仍旧握着沾血的短剑,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画眉走到了他的身前,漠然开口:“恭喜姜小公子,您赢了。”
姜子澈抬眸望着画眉,“他死了吗?”
“死了。”
“那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我可以离开了吧?你们快放我出去!”
“当然没有结束。”画眉面无表情道,“您是杀人凶手,我们怎能让您逍遥法外?”
“你胡说!”
姜子澈朝着眼前的人吼道:“我以前没有杀过人,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才是杀人犯!不是我杀了他,是你们杀了他的!”
“姜小公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怎么就不是您杀了他呢?凶器在您的手上。”
画眉居高临下的望着姜子澈,唇角浮现一抹冷冽的笑意,“姜小公子虽然您能够活着从这间屋子走出去,可您后边还是要面临处罚的。”
姜子澈瞪大了眼,“你们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把我送去官府吗?做人可别太过分了,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把这家伙给杀了,你们就应该把我给放了,你们这样出尔反尔,和这个恶人又有什么区别?你们也要遭天打雷劈!”
“姜小公子喜欢骂人,就多骂几句。”画眉弯下腰,拎起他的衣领子往外走,“等回头到了衙门,您恐怕就不能这样撒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