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姜乐妍眸底的冷意,柳婶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脖子,“小姐息怒,是大公子有吩咐,不让我们这些知情的人透露画眉的行踪,可方才我见小姐着急的模样,还是决定告诉您,您可千万别让大公子知道是我说的。”
她起初不说,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后来转念一想,大小姐如此看重画眉,八成是舍不得把画眉送给那林公子的,若事后大小姐从画眉口中得知,是她的那碗醒酒汤惹出来的事……回头还是要来找她算账。
与其等着麻烦找上门,倒不如趁着这会儿下人们都不在,赶紧来认错。
姜乐妍望着眼前的妇人紧张不安的模样,脸色缓和了几分,连语气也轻了些,“好,你如实交代,我不会在大公子面前提起你。”
“他们二人此刻肯定在大公子的院子里,只是不知道会在哪一间客房。我见到那位林公子的时候,他喝得满脸通红,大公子命我去准备醒酒汤,我就赶紧去了,原本我是要自己去送醒酒汤的,却突然内急,当时厨房里只有我和画眉,她便帮我去送了,之后就没回来……”
姜乐妍转头就去了姜启轩的院子。
“小姐,这大公子也太离谱了,都不跟您打声招呼,画眉又不是他院子里的人。”
银杉紧跟在姜乐妍身后,眉头拧成了一团,“画眉应该不会吃亏吧……”
“画眉并非鲁莽的性子,应该不会与他们直接动手。”
姜乐妍步伐极快,“姓林的毕竟喝多了不够清醒,画眉只要假意答应下来,与他独处,对付起他来肯定不难。姜启轩又不能在一旁看着他们,他能做的就是把人给先扣下来,他必定以为等咱们回来的时候,那姓林的已经得逞了。”
银杉听到姜乐妍直呼姜启轩的姓名,眼中有一瞬的惊讶。
之前大公子偏心二小姐的时候,小姐再生气都不曾直呼姓名。
虽然知道小姐和姜家的人早已离心了,可这么多年住在一起的感情,应当也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如今看来……是心中的失望积攒够了,再无和解的可能了。
主仆二人很快便来到了姜启轩的院子。
“见过大小姐,小姐您是来找大公子的吗?”
“我找画眉。”姜乐妍漠然地望着眼前的仆人,“她在哪间?”
仆人先是一怔,随即应道:“小姐您找画眉,怎么找到大公子这儿来了?画眉又不在这……”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只好一间一间去看了。”
姜乐妍也懒得与他废话,直接走向了不远处的一排客房。
“大小姐,您是听谁说画眉在这儿的?您别这样,今日大公子这里有客人,这会儿就在客房里休息呢,您就这么过去,万一把客人给吵醒了,未免有些失礼。这样吧,您要不先去见一见大公子,小的带您……”
他话才说到一半,便见眼前一抹青色的衣袖挥过,有白色粉末飘进了他的口鼻中,让他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想去拦姜乐妍,手脚却已经使不上劲,很快就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姜乐妍头也不回,已经迅速走到了客房的第一间,抬手推开门。
这一间无人,她便继续去下一间。
银杉见此,也赶紧跑去其他客房,一间间推开,里头都无人。
“小姐,这一排都没有。”
姜乐妍略一思索,道:“去西暖阁看看。”
除了姜垣的住处,姜启轩的住处是最大的,光是客房就有十余间,除了眼前这排之外,离姜启轩的卧室较近的西面暖阁也有两间较大的屋子。
而就在二人即将走近西暖阁时,姜乐妍听见身后传来了姜启轩清朗的声音,“乐妍!你来为兄的住处,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即便是自家兄妹,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忘,你这般直闯,哪里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姜乐妍脚下的步伐一顿,转头看向身后之人。
“我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难道你就有名门公子的风范吗?”
她的语气里满是讥诮,“从前我以为你最多就是眼瞎心盲,识人不清,如今觉得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可见名利富贵当真是迷人眼啊,你在利益驱使下越发庸俗自私,甚至都开始逼良为娼了?”
姜启轩闻言,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我逼良为娼?”
从姜乐妍的一番话中他已明白,画眉的事显然是瞒不住了,这会儿要是跟姜乐妍说,人不在他的地盘上,倒显得他这个做大哥的怕了妹妹似的,不过是想要妹妹身边的一个奴婢,何至于不敢开口呢?
“画眉的事,为兄没有和你打招呼,这的确是为兄的不对,可你若要说逼良为娼,这未免就有点儿太过了。”
姜启轩如今并不愿意得罪姜乐妍,因此在思索过后,还是决定与她心平气和地谈,“林公子是为兄的朋友,为兄欠着他的人情,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奴婢服侍他,如此简单的要求,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为兄原本也不想动你身边的人,可我院子里的婢女并不讨他的喜欢,他一眼就看中了画眉,为兄也无可奈何。”
姜启轩缓缓走到姜乐妍身前,“乐妍,你看这样如何?为兄拿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跟你换了画眉,你自己去我院子里挑两个你看着顺眼的……”
“你的人如何比得上我的人,大言不惭。”姜乐妍丝毫不给面子,“把人给我交出来,我现在就要见到她。”
“你这不是在跟我胡搅蛮缠吗?”
姜启轩拧起了眉头,“画眉扶着林公子去客房了,她已经答应我会侍奉好林公子,你这时候想见她,只怕不方便。你也不必担心她以后的处境,为兄会让林公子收了画眉做侍妾,不会让画眉遭人耻笑的。”
“当侍妾……”姜乐妍冷嗤一声,“你觉得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恩典吗?”
“难道不是?”姜启轩反问姜乐妍,“她出身低微,能给权贵做个侍妾还不够吗?据我所知,她跟着你的时间也不长吧?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就为了这么点儿事跟我闹。”
“我不会要我的亲信给人做侍妾。”姜乐妍沉声道,“你若再不把人交出来,可就别怪我了。”
姜启轩见她态度如此强硬,顿时也来了脾气,“怎么?难不成你还要为了一个下人跟为兄动手吗?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跟侯爷有婚约,在家里就可以作威作福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兄长,你……”
姜启轩话音都还未落下,便见姜乐妍抬手朝他扬来了一阵粉末。
姜启轩目光一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原本觉得那大概会是迷药一类的东西,退开之后急忙用衣袖抹了把脸。
还好,没有吸入肺腑中,他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他正准备朝姜乐妍呵斥,却忽然察觉面上传来一阵奇异的痒感。
不只是脸颊,那股痒感从下巴到脖子,越发强烈。
他顿时一惊——
方才那一阵粉末居然不是迷药,而是痒粉!
他控制不住地伸手去挠痒的地方,而这么一挠,连双手都开始发痒了。
“你竟然敢对我使用这些东西?你简直太没有规矩了!”
姜启轩气得脸色都有些铁青了,“来人,提一桶水来!”
等下人提来了水,他便用双手舀着水用力搓脸,可效果似乎不大,他索性将整张脸埋进水中。
片刻之后他抬起了头,竟然还觉得痒!
一阵凉风刮来,冷得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见鬼,冷水竟然无用……快把解药给我!”
姜启轩怒声道,“这种东西出门在外防身也就罢了,怎么还拿来对付自家人!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了,就不怕传出去别人笑话你?”
若换作从前姜乐妍敢这般对他,他定要叫人把她押到大堂去,请父亲对她家法伺候。
可如今姜乐妍的身份不同了,她不只是姜家的大小姐,还是安庆侯未来的夫人,即便她有错,他也只能斥责而不能体罚。
“把画眉交出来。”姜乐妍冷冷地望着姜启轩,丝毫不退让,“这是我特制的痒粉,水洗不掉。你若是要和我一直僵持下去,只怕你会先受不了,把自己的脸皮给挠破。你确定你要为了让你那位朋友快活,使得自己破相吗?”
姜启轩怒极,他实在不想妥协姜乐妍,可从脸上和手上传来的痒感,让他无可奈何。
这府里医术最厉害的便是姜乐妍,她研究的那些鬼东西,寻常大夫只怕也解不了。
“她就在西暖阁边上的第一间!”
姜启轩朝着姜乐妍吼道,“把解药给我!”
“等我把画眉带回去,我自然会叫人把解药送来,至于现在,你自己先挠一会儿吧,这一时半刻的也不会把皮给挠破。”
姜乐妍面无表情地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带着银杉转头离开了。
留下姜启轩在身后气得跳脚。
姜乐妍来到姜启轩所说的那间客房时,发现客房外头竟还上了锁。
姜乐妍心下更气了。
竟然连锁都用上了,这是生怕人跑了?
姜乐妍抬手敲了敲房门,“画眉,你在里边吗?”
“小姐,我在。”客房内传出熟悉的声音。
姜乐妍连忙询问道:“那姓林的有没有欺负你?”
“小姐放心,他欺负不了我的,他这会儿正躺在地上呢。”
姜乐妍的眉头舒展了些。她正准备让银杉叫人过来开锁,却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正是姜启轩身边的随从。
“大小姐,我来帮您开门了,您赶紧把解药给出来吧,公子已经痒得受不了了。”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开了锁,将房门给推开。
他抬眼便见画眉趴在桌边,而那林公子躺在画眉的脚边不省人事。
看样子,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啊……
两个人的衣裳都穿得好好的,床铺也是整整齐齐。
看来林公子是酒喝得太多,醉得太厉害,以至于到嘴的肥肉都吃不上了。
“我方才说了,等我回到院子里才会把解药送过来。”
姜乐妍走进了客房内,牵过画眉的手腕转头离开。
主仆三人经过姜启轩的身旁时,姜启轩还在挠着痒。
他见到画眉衣裳整洁的样子,也是有些诧异。
不过这会儿他没心思管旁人的事,他挠痒挠得有些抓狂了,原本白皙的脸颊也添了几道清晰可见的抓痕。
“人已经还给你了,解药呢?”
姜启轩快步走到了姜乐妍生前,“都是自家人,何必做到这个份上?反正画眉也没什么损失,你快将解药给我!”
“你应该庆幸画眉今日没有闪失,否则我给你下的恐怕就不是痒粉这么简单的药物了。”
姜乐妍唇角扬起一丝冷冽的笑意,“虽然画眉无事,可大哥你错了就是错了,我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不为过吧?”
“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是你兄长,你却为了一个下人如此对待我!”
“那你可知,你对待我,还不如你口中的下人对待我更加真心。”
姜乐妍冷笑,“嘴上声称自己是我兄长,干的却是给我添堵的事,我若是不拿痒粉来对付你,你恐怕也不会放人吧?凭什么我身边的人要成为你拓展人脉的工具,你以为给个侍妾的名分就是恩赏了?我倒是想说,你那狐朋狗友给我的两个丫鬟提鞋都不配。”
姜乐妍平日里说话几乎不会这样轻狂,姜启轩一时被惊住了。
“你再好好体验一会儿这痒粉的滋味吧。”
姜乐妍留下一句冰凉的话,而后带着银杉与画眉扬长而去。
姜启轩挠痒挠得脸颊刺痛,他生怕再挠下去会破了相,转头便踢了一脚身边的随从,“还不快跟上大小姐?等她们回到住处,就立即管她们拿解药!”
随从离开后,姜启轩在地上坐了下来,将双手置于水桶中,捞着冷水拍脸。
虽然解不了痒,但冷意可以稍微让他麻木些,也算是起到了缓解作用。
忽听前头有脚步声传来,他抬眸一看,来人正是姜怀柔。
“大哥,我刚才听见了动静就来看看,姐姐她有些凶,所以我不敢走过来。”
姜怀柔说着,便在他身边坐下,轻叹了一声,“我就知道,她今非昔比,早已瞧不上我们这些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