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将军性子直脾气冲,平日里说话或许有些不中听,但他是一点儿坏心眼也没有的。”
李佑之朝皇孙笑了笑,“他是忠君爱国之人,殿下是陛下的亲孙子,他又怎会记恨你?他今日言语间冲撞了殿下,不也是因为殿下先扰乱他的训练吗?”
“我不过是跟他们开个玩笑,我拿他的手下当马骑,是那人自己愿意的,我本来都准备放人了,结果他跑来和我说一堆大道理,我一听就不乐意了,这才罚他去跪三个时辰。”
皇孙用鼻子轻哼了一声,“他以为他是谁,竟敢说我任性荒唐,这话是他一个四品武将能说的么?我要是不罚他,那我这个皇孙还有什么面子?”
“殿下说得是,卫将军的确该罚,不过他如今已知道错了,还给您悄悄提供了不用吃苦药的法子,您是不是也该展示一下您的宽容?”
李佑之按照姜乐妍教的话,对皇孙循循善诱,“陛下与太子殿下一向都是赏罚分明的,殿下您不是总说,希望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吗?”
此话一出,皇孙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道:“你说得对,卫将军得罪了我,该罚,可他现在又让我开心了,我就得赏,那这样,我立即结束对他的处罚,这是不是就算赏罚分明了?”
李佑之点头,“殿下说得极是,卫将军回去之后必定感激。”
“行了,那你就去叫他起来,让他回去吧。”
李佑之得了皇孙的吩咐,便转头离开了东宫,去往御花园。
鲤鱼池畔,卫明舟依旧跪得笔直。
李佑之走上前朝他说道:“卫将军跪了这么长时间,想必累了吧?皇孙有吩咐,您可以起身了。”
卫明舟抬头望着眼前的人,有些诧异。
那个恶劣的小子说要他在这跪三个时辰,如今他才跪了一个时辰,那小子竟然就肯让他起身了?
“卫将军不信?”李佑之有些好笑,“也是,以皇孙殿下的脾气,若不是姜大小姐想了这么个法子,您或许真的得跪满三个时辰。”
卫明舟越听越糊涂,“麻烦李圣手将话说得清楚些。”
“卫将军不如先起身,我站着,您跪着,这么交流总觉得有些不像话。”
卫明舟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便站了起来。
长久地跪着,让他的膝盖有些麻木了,骤然站起来还真觉得腿脚酸软。
“大约一刻钟之前,姜大小姐找到了我,问在下愿不愿意帮卫将军一个小忙……”
李佑之朝卫明舟讲述着来龙去脉,卫明舟发了好一会儿愣才回过神来。
他是真想不到,如皇孙那般恶劣的性格会这样容易摆平。
“卫将军不必觉得太惊讶。姜小姐说,小孩子都喜欢听漂亮话,尤其是像皇孙这般,自小就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孩子,一旦被人忤逆,脾气兴许就上来了。”
李佑之慢条斯理道,“皇孙不过才八岁,如今身边还没有出现能够与他竞争地位的人,这也就导致了他不会有太复杂的心思,他的想法十分简单,顺他心意的人就能得赏,逆他心意的人就该惩罚。”
“在下依照姜小姐的说法,对他循循善诱,他总算是松口放过您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卫将军您记着,皇孙年幼却爱面子,今后尽量不要与他有言语冲突,更别想着去陛下那儿告状,您有维持正义的心固然是好的,但有时候还得圆滑些,能用哄骗解决的事,根本就不必闹大。”
听着李佑之的劝说,卫明舟面上浮现一丝无奈,“我自然是不愿意将事情闹大的,只是他总喜欢捣乱,不让人省心。”
卫明舟回想起皇孙此前的恶劣行径,总觉得头疼,“若是他下回还要来校场上扰乱训练,拿我的手下当马骑,我难道不去制止,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胡来吗?”
“针对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李佑之轻挑了一下眉头,从衣袖口袋中拿出了一只锦囊交给卫明舟。
卫明舟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头装的竟然是糖块。
“皇孙自幼体弱,每日都得服药,那些药都极苦,他讨厌吃那些药,可太子殿下说坚强的男儿不应怕苦,不让太医们减轻药的苦涩程度,皇孙不敢忤逆他的话,东宫极少出现甜食,这也是为了锻炼皇孙的意志,然而有些东西越是控制,便会让人越是向往。”
“皇孙若是下次还去校场捣乱,卫将军您不妨试着悄悄递两块糖给他,他没准会高兴极了,一高兴便不胡来了,当然了,这事可不能声张,否则被太子殿下知道了,您也会挨罚。”
卫明舟:“……”
难怪李佑之要说他不够圆滑,拿糖哄皇孙这种法子……还真不是他能想出来的。
不管有没有用,试试总是不亏的。
“多谢李圣手相助,卫某人会记着李圣手今日的人情。”
卫明舟顿了顿,又问道,“不知姜小姐此刻在何处?”
“姜小姐这会儿大概已经出宫了。”李佑之说着,看向了卫明舟手中的锦囊,“忘了告诉卫将军,这只锦囊也是姜小姐给我的。”
卫明舟一时无言。
他对姜乐妍的态度那般冷淡疏离,他以为姜乐妍走开之后便会直接出宫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还去了一趟太医院,请了李圣手帮他。
她不仅帮他解围,还替他考虑了将来对付皇孙的办法……
“在下作为一个外人,对于卫将军和姜小姐之间的事,原本是不方便插话的,但卫将军还是请容在下多嘴说一句,姜小姐对您这位舅舅,是真关心。”
李佑之顿了顿,道,“姜小姐知道您不喜欢看见她,所以她想说的话,只能由在下代为转达,她希望卫将军您能够稍微改改快人快语的毛病,这是为您好。”
卫明舟接过话,“这次的事,的确是我鲁莽了,我今后会多注意着自己的言行,绝不再重蹈覆辙。”
姜乐妍明显比他更懂得如何与人相处,这一点他不如她,他得承认。
“卫将军能听进去就好。”李佑之眉眼间浮现一丝欣慰。
二人又站在鲤鱼池边寒暄了片刻,卫明舟心下对李佑之好感大增,忽然便问了一句,“李圣手与姜小姐……是好友吗?”
他心知姜乐妍如今跟薛离洛走在一起了,那么和李佑之就断然不会有除了朋友以外的其他关系。
在今日之前,他只知李佑之是个医术方面的奇才,今日接触了之后,方知此人温文尔雅,心怀正义。
有这样的人在姜乐妍身边,姜乐妍竟会看上薛离洛?
“我与姜小姐同为医者,又相识许久了,的确是……朋友。”
听着李佑之的回答,卫明舟又问他:“李圣手可有家室?”
他忽然这么问,李佑之有些意外,但还是摇了摇头,回答道,“自从在太医院任职之后,在下一直都在苦心钻研医术,没有太多时间去结识女子。”
“那李圣手是如何认识姜小姐的?”
“这个说来话长了……”
“你们同为医者,医术也都是极好的,可谓志趣相投,且你们二人也是郎才女貌,李圣手对她可有意思?”
卫明舟紧盯着李佑之的脸庞,丝毫不拐弯抹角,“我卫某人虽然是个粗人,却也能察觉到,你对她是关心的。”
许是卫明舟过于直白,李佑之怔了怔,随即有些无奈地笑了:“卫将军明知道姜小姐如今和安庆侯……”
“安庆侯是个什么样的德行,你我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提及薛离洛,卫明舟嗤笑一声,“他行事不端,早有恶名,姜小姐若是与这样的人呆久了,难保以后不会生出许多歪心思来。”
李佑之琢磨着他这话,分明是对薛离洛极为不满,打心里希望姜乐妍能够远离那人。
“卫将军分明关心姜小姐,在称呼上却如此生疏,听着真是别扭。你这般在意姜小姐的终身大事,为何不认回这个外甥女?”
“我们卫家与姜家,是再无和解的可能了。不过姜小姐是真关心我的,所以我也盼着她今后能过得安稳,可她跟着安庆侯那样的人,将来的日子只怕不太平……”
卫明舟说到这儿,朝李佑之提议道,“李圣手,不如再去争取争取?”
……
尚书府厨房内,一阵药香味弥漫。
画眉正坐在灶台边,托腮盯着眼前的药罐子。
她这两日着凉了总咳嗽,姜乐妍便叫她少出门,还给她开了药方,叫她每日喝一碗。
煎好了药,她正打算倒出来喝,余光瞥见有人走近,她转头一看,正是厨娘柳婶。
“画眉,我这肚子实在疼,得去趟茅房,这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了,大公子要的醒酒汤,你帮我送过去可好?等明儿我炖汤的时候,就顺便帮你把药煎了。”
画眉应道:“好,你去吧。”
她来尚书府这么些天,知道厨房里头有哪些人爱嚼舌根,这柳婶算是难得的老实人,她也就愿意搭理。
见柳婶捂着肚子离开,她端起灶台上的醒酒汤前往大堂。
才跨过大堂的门槛,她便闻到空气中一阵浓烈的酒气,她抬眸看向前方,桌上摆了两个酒坛,姜启轩是清醒的,而姜启轩身边的黄衣男子已喝得满脸通红,还在不断往嘴里灌酒。
“姜兄……你家的美酒真是不赖!来,接着喝!”
“林兄,你已经醉了,今天可不能再喝了。”
姜启轩一边阻拦着黄衣男子,一边朝迈进大堂的话画眉催促道:“还不快把醒酒汤端上来!”
画眉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放下醒酒汤正准备离开,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好一个俏丽的小娘子,来,坐本公子怀里来,咱们喝两杯……”
黄衣男子打了个酒嗝,手上稍一使劲,便将画眉扯到了身前。
画眉当即拧起眉头。
若是姜启轩不在场,她都想把抓她手腕的这只爪子给剁下来。
可她谨记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她在姜家众人眼中只是一名普通的丫鬟,不宜泄露真本事,于是她忍下火气,面无表情地去掰黄衣男子的手。
黄衣男子见她抗拒,顿时更来劲了,“想走?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没有本公子的允许,你不准走!”
他说完,竟双手并用,要把画眉往自己的怀里捞。
画眉一边用手抵住他的肩膀,一边看向了旁边的姜启轩,“公子,奴婢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今您的朋友醉酒,企图轻薄我,您可否帮我解围?让我走。”
她寻思着,她身为姜乐妍的人,姜启轩无权让她来陪客人,他该阻拦黄衣男子的无礼行为才是。
“小娘子……看着纤细,嗝!力气倒还挺大。”
黄衣男子紧抓着画眉不放,眸光迷离而炙热,“本公子还就喜欢你这样的,嘿嘿,快过来……把本公子服侍好了……重重有赏!”
空气里仿佛全是他呵出来的酒气,画眉的眉头紧锁,再次朝姜启轩开口,“公子……”
岂料她才开口,就听姜启轩说道:“画眉,他是林将军的长子,你能被他看上倒也算是你的福气,这样吧,你依了他,让他能够尽兴,你既是个清白的姑娘,明日我会跟他开口,让他给你个名分。”
画眉闻言,便知姜启轩是有意拿她给同僚取乐了。
这姓林的纨绔子弟能被姜启轩带来家中喝酒,想必是他在官场上的人脉之一。
官家子弟的人情来往,无非就是送金银以及送美人。
“公子说笑了。”画眉漠然应道,“奴婢如今只想跟着大小姐,还不想嫁人,况且奴婢若是跟了林公子,即便有名分,也是个侍妾吧?”
“以你的身份,做个侍妾已是不亏了,到了林家吃香喝辣,还有人伺候,不比跟在大小姐身边舒坦吗?”
姜启轩淡淡道,“跟在大小姐身边做丫鬟,再得器重也就只是个奴婢,如今有一条更好的路摆在你眼前,你可别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