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婚事?”薛离洛仿佛听见了笑话,冷嗤一声。
“难为姜大人想出如此蹩脚的理由。令爱与吴家公子,一个花容月貌,一个丑头怪脸,从头发丝到脚趾尖没有一处相配,姜大人又不是瞎子,怎能促成这样的婚事?依本侯之见,这六只箱子分明就是你收受的贿赂。”
薛离洛这番话,自然是令吴家父子当场变了脸色。
吴尚书自知儿子其貌不扬,然他认为男女婚嫁最要紧的是门当户对,只要家世足够体面,相貌上的瑕疵又有什么要紧的?
更何况在过往的那些日子里,几乎没有人当着他的面笑话他儿子的容貌。
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尚书公子,身形高大挺拔,才学也不浅,这么多显而易见的优点不提,非要提他其貌不扬的特点,何等庸俗!
薛离洛感应到了吴尚书几欲喷火的目光,轻飘飘地斜睨了他一眼,“吴大人这眼神,像是要把本侯瞪穿了似的,莫非是被本侯挑明了你前来给姜大人送礼之事,恼羞成怒了?”
“早闻侯爷行事荒唐,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侯爷这颠倒黑白、给人乱扣罪名的本事了。”
吴大人冷笑道,“这些箱子上的大红绸带,是只有提亲下聘才会用到的礼节,下官与犬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来到这姜家大堂,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我与姜大人在商讨子女们的婚事,可到了侯爷口中却变成结党营私,暗送好处,侯爷是当这姜家众人都没长眼睛么?您想乱扣罪名也该找个好的由头才是。”
“找个好的由头是么?”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唔,倒也不是没有。”
吴尚书听闻此话,眉头不禁拧得更紧了些。
薛离洛今日显然是过来找茬的,可观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莫非他们真落了把柄在他手上?
他才这么想着,便听薛离洛悠悠道:“本侯既然接到了姜大人收受贿赂的情报,便无论如何都不能空手而归了,既然你们非要说这六只箱子里的东西是聘礼,那么本侯只好从其他地方搜查就是了,本侯相信,姜大人这府上定是有一处专门藏不义之财的地方。”
薛离洛说到此处,转头朝无痕吩咐道:“带人去搜查姜大人的住处、书房以及南面那个藏书阁,看看有哪些地方藏了大量财宝,哦对了,再找找看有没有书信与账本之类的东西。”
薛离洛看似随意的语气,却令姜垣瞳孔一紧!
薛离洛怎知南面有个藏书阁?
薛离洛来他府上不过两回,两回都是只到了这大堂,并未去过其他地方。
然而这家伙此刻却将南面有藏书阁一事脱口而出,这分明就是在暗示他,知道他的藏书阁里有秘密。
这让他不禁联想起前些日子藏书阁失窃又失火一事。
那贼人不仅从他的藏书阁里偷走了应龙图残卷,还纵火烧毁了一整个书架,他派出护卫们去追赶那贼人,奈何对方身手太敏捷,轻而易举就把护卫们给甩开。
如果那神秘的贼人就是薛离洛……那就解释得通了,薛离洛虽然年纪尚轻,武功却是极高,听闻这厮在同龄人中几乎没有对手,兴许只有朝中几个资历高的老将能与他一较高下。
“休得放肆!”眼见着无痕等人领了薛离洛的命令就要去搜自己的住处,姜垣冷声喝止。
“我虽不及侯爷的品级高,好歹也是堂堂工部尚书!侯爷想要搜查我的府邸,难道不该先去陛下那儿请一道搜查的旨意?侯爷光是听信一面之词便要搜下官的家,实在不合规矩!即便侯爷再得势,也不该如此欺压下官,如若侯爷一定要搜……”
“怎么着,你要写一道奏折去弹劾本侯吗?”
薛离洛不咸不淡地打断姜垣的话,“本侯得到情报便匆忙赶来,的确无暇去陛下那里请旨,不过姜大人细想一下,若是本侯真从你府中搜到了罪证上交陛下,陛下还会责怪本侯擅自搜查吗?反之,若是本侯搜不到罪证,那的确是本侯冒犯了姜大人,本侯自然会去陛下那儿请罪认错,这一点就无需你操心了。”
“无痕,别管姜大人说什么,你们只管去搜查就是,出了事有本侯担着,看姜大人如此紧张,咱们的情报多半没出错,若是一会儿搜出信件或是账本一类的东西,能够代表姜大人持有朝廷俸禄以外的不义之财,本侯记你们一个大功。”
薛离洛一声令下,无痕当即带人离开大堂。
姜垣眸中升起怒色,衣袖下的拳头悄然握紧。
姜乐妍将他的所有情绪看在眼中,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姜垣大概是猜到了,薛离洛就是此前夜探藏书阁的神秘人。
她先前也询问过薛离洛拿走了什么东西,却被他言语调侃了一番,之后她就没再追问,如今看姜垣的反应,莫非是他重要的把柄?
“姜大人似乎有些紧张?”
薛离洛注视着姜垣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那你要不要与本侯借一步说话呢?”
姜垣闻言,先是怔了怔,随即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动了一下。
这姓薛的混账,方才气势汹汹地说要搜查他的地盘,这一会儿又说要与他借一步说话……
莫非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姜垣是何等圆滑的人,当即应了一句,“请侯爷与下官移步到大堂外。”
薛离洛转身走向大堂外头,姜垣这会也没心思管旁边坐着的吴家父子,紧跟在薛离洛后头走出去了。
姜乐妍自然很好奇他们二人会聊些什么,奈何没法跟过去听。
姜垣与薛离洛走到了大堂外的树下,姜垣率先开口道:“侯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姜大人的藏书阁里有什么东西,您自己应该很清楚吧。”
此刻周遭没有闲杂人等,薛离洛便开门见山道,“除了应龙图残卷之外,还有两本你这个身份不该持有的账本。”
姜垣脸色一僵。
应龙图残卷,果真是这厮偷走的!
他原以为那天夜里藏书阁失窃的只有应龙图残卷,只因放着账本的那个书架,正好是贼人纵火的位置,整个书架烧得几乎都成灰了。
他自然认为那两本账本也付之一炬。
可如今薛离洛却提起了账本,可见他是在拿走了账本之后才烧毁书架。
说来也气,那天夜里他原本在屋内休息,忽然听见下人们呐喊着府里见了贼,他瞬间便联想到,那贼人会不会是为了他刚到手的应龙图残卷而来。
朝野间传闻,将应龙图残卷拼凑完整后,便能得到前往应龙窟的路线,那应龙窟据说是个巨大的宝库,里头有财物兵器无数。
若能拥有应龙窟内的财富,便是富可敌国。
他听护卫说那贼人逃往西北方向,便连忙去了藏书阁检查,见藏书阁的门锁没有松动,这才放心地要离开,哪知走到半路,便得到了藏书阁失火的消息。
他迅速反应了过来,进府的贼人至少两个,一个负责调虎离山,另一个则是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举止,他去藏书阁检查门锁,无疑是暴露了藏书阁内有重要物件。
只怪薛离洛狡诈,加之功夫高深,竟把他给摆了一道。
这应龙图残卷是要不回来了,账本的事想必还能商量。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侯爷说说条件吧。”
薛离洛背对着姜垣负手而立,“姜大人可知,本侯为何要挑今天过来吗?”
姜垣冷硬道:“还请侯爷明示。”
“今日吴尚书也在,姜大人若是与他成了亲家,以后便彻底是薛贵妃与二皇子的敌对势力了。本侯岂能放任你们两家交好?可若是本侯直接将你的账本交出去,顶多就是得陛下赏些金银罢了,本侯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姜大人一个机会。”
薛离洛回过头来看他,唇角冷冽的笑意不减,“本侯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一会儿回到大堂之后,拒绝吴大人的提亲,最好是与他当场撕破脸,断绝将来再次交好的可能。”
姜垣脸色有些难看,“那吴大人家也是外戚,侯爷竟要我做这样得罪他的事?”
“他是外戚,本侯也是外戚,且论势力,本侯的势力难道不及他?”薛离洛眯起了眼,“要不怎么说姜大人眼皮子浅呢,放着与安庆侯府交好的事不干,非要去执着一个吴家,哪边对你更有利,你自个儿不会判断?”
姜垣闻言,只当薛离洛是想替贵妃拉拢他,便沉声道:“下官先前与东宫那边的势力交好,如今若说要转投贵妃娘娘与二殿下那儿,只怕他们也是信不过我,难不成侯爷想替我做保,要贵妃娘娘不计较我先前偏向东宫势力的举止吗?”
“姜大人您想要站哪边,本侯原本也是不在意的,若换做几个月之前的本侯,自然是不会给姜大人这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姜大人若是要谢,就谢你生了个好女儿吧。”
薛离洛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轻描淡写道,“本侯看上了你的长女,若是姜家倒了,你成了罪臣,乐妍身为你的女儿,即便她对于你的错处一无所知,也还是难免会受你连累,本侯自然是不能让她跟着你一起倒霉的。”
此话一出,无疑是一道惊雷劈在了姜垣的头顶,让他一时难以回过神来。
这薛离洛方才说什么?看上了乐妍?
这……
他们二人是何时有的交集?为何他身为姜乐妍的父亲却一无所知?
望着姜垣大为震惊的眼神,薛离洛只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姜大人这位长女,不仅模样好看,一手琵琶绝技更是令人赞不绝口,本侯自从见过她展示才艺之后,便对她念念不忘。不知姜大人乐不乐意与安庆侯府结为姻亲?”
姜垣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下意识朝薛离洛问了一句:“敢问侯爷,是想给小女一个什么样的名分?”
“那还用问?自然是侯爷夫人。难不成姜大人觉得本侯会吝啬给她一个正室的身份吗?”
姜垣:“……”
他是着实没想到薛离洛在恐吓了他之后,会提出和他结成姻亲。
“姜大人是傻了吗?”薛离洛见对方不说话,声线不禁冷了几分,“莫非姜大人还在计较着,本侯之前对令爱以及令公子进行过体罚,还想着哪天要从本侯这里讨回去?”
“侯爷言重了。”姜垣连忙应了一句,“下官断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他自然是没忘记,当初姜怀柔与姜启轩都在薛离洛的手中吃过亏,且受的都是鞭伤,养了好些日子才康复。
原本他也记恨薛离洛,但眼下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惹恼薛离洛,对方有账本在手,想给他安罪名轻而易举。二是妥协,与安庆侯府结亲,从此便算是依附贵妃与二殿下了。
只是他如今有些不确信,贵妃那边是否真能接受他这个半路转风向的人。
下一刻,薛离洛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姜大人若是考虑清楚了,接下来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吴家父子二人还在大堂里等着你呢。”
姜垣略一思索,道:“方才侯爷叫了您的属下们去搜查下官的地方,那么他们接下来……”
“只要姜大人快些解决了吴家父子的问题,吴家父子离开之时,也就是无痕他们停手的时候。”
“下官明白了。”
姜垣朝薛离洛拱手应了一声,而后转头折返回大堂。
大堂之内,吴家父子依旧坐着等他回来,见他出现,二人齐齐站起了身。
“姜大人,侯爷与您说了什么?”
吴尚书见姜垣面色冰冷,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人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对自己就这副脸色了?
“吴大人,咱们先前商议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姜垣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我方才想了想,令公子与小女之间的婚事的确不妥,侯爷说得极对,他们二人并不相配,还请吴大人将这些聘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