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又苦又酸,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便又迅速喝下了几杯温水,接着又吃下了几颗蜜饯,这才把那股子恶心劲给压下去了。
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抬眼一看,是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护卫回来了。
前两日端王府厨娘收了冬雨的好处,原本约了时间见面,可冬雨染上了皮肤病,这事也就耽误了,那日与冬雨同行的护卫经观察之后没染病,这才能出府去见那厨娘。
“小姐,刘大娘打听到了。端王来退婚的前一天,是去福源居见了安庆侯!”
“什么!”听着手下带回来的情报,姜怀柔大为诧异,“你这消息准确吗?”
“刘大娘说,这是那日给端王驾车的车夫透露的。端王的那几个贴身随从口风都紧得很,不好套话,好在那车夫不是个嘴严的,多给些银子就肯说,他亲耳听见端王和随从说起要去福源居的天字一号房,那个雅间是安庆侯长期包的,未经侯爷许可,旁人都不能进。”
“天字一号房?”姜怀柔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冷笑道,“不错,那的确是安庆侯的专属包间。”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当初就是被姜乐妍骗到那个雅间外面,被薛离洛以窃听机密为由,把她的后背打得鲜血淋漓。
之后她回来找父兄诉苦,那福源居的掌柜却帮着姜乐妍作证,非要说姜乐妍定的是七号房,这就使得她挨打一事与姜乐妍毫无关联,她平白吃了亏还不能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她忽然又想起,在之后的日子里,大哥好端端地站在路边,也挨了安庆侯的护卫两鞭子,因着品级悬殊,大哥也只能忍气吞声,若不是有樾世子在一旁护着,只怕大哥要当街遭受羞辱。
“安庆侯……”姜怀柔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如果是他一直在庇佑姜乐妍,倒也真说得通了。”
她从前竟没有察觉到那两人的关系,如今分析起来,才发觉有不少蛛丝马迹可循。
当初姜乐妍的马车出事,也是薛离洛路过救下,找的理由还挺正儿八经,说是维护街道安宁,避免寻常百姓受伤,她那会儿只以为他是为了给自己挣个好名声才会出手,哪会料到他那是一心挂念着姜乐妍的安危。
那个心黑手毒不讲理的混蛋,竟然也会有怜香惜玉的时候?他不仅操心姜乐妍的安危,替姜乐妍出气,就连姜乐妍与端王家的婚事都要插手,可见是真喜欢。
端王退亲时态度那般客气,想来是受了威胁。
如此看来,若是接下来父亲敲定了姜乐妍和吴家的婚事,薛离洛必定也有办法阻止。
“小姐,若大小姐的帮手是安庆侯,那咱们岂不是很难动她了?”
听着前方属下的担忧,姜怀柔嗤笑了一声,“安庆侯难道能时时刻刻都看住她吗?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不过……姜乐妍的这个帮手还真是让她觉得有些棘手。
她不太能理解的是,如姜乐妍这般呆板文静的大家闺秀,皇城内一抓一大把,这丫头究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被薛离洛看上?
也不知这两人如今的感情是深是浅,薛离洛会不会产生迎娶姜乐妍的想法?以薛离洛今时今日的地位,若姜乐妍能有本事当上侯爷夫人,自己这个世子妃恐怕会被压一头。
她可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我绝不能坐以待毙。”姜怀柔朝眼前的护卫吩咐道,“去拿纸笔过来,我写一封信,你送去端王府。我这两天也恢复了一些力气,明日应该可以出门了。”
护卫有些惊讶,“小姐,您身上的伤都没养好……”
“已经没那么痛了,受伤又如何?又不是残废了,我若是再这么躺下去,才是真的要废了!”
……
是夜,万籁俱寂。
端王府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王爷,方才姜家的二小姐托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要您亲自过目。”
书案后的端王听着下人的汇报,接过了信封。
他见过姜怀柔几次,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他只知这个女子从前和锐儿有生意上的往来,也时常过来探望王妃,还总让人送些新奇的胭脂水粉过来,把王妃哄得可开心。
他原以为姜怀柔信上的内容或许会是给端王妃求情的,可当他摊开信的那一刻,目光却沉了沉。
这信上,竟没有提起王妃只言片语,而是约他去一家首饰店谈话,那店铺正是端王府的产业。
姜怀柔从前帮上官锐打理过好几家店铺,这首饰店便是其中一家,就连那摆在柜台的镇店之宝都是她亲手设计的。
她在信上说,她想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帮他解决如今最大的困扰,让他以后能免受安庆侯的算计。
呵,这丫头口气还不小,而且知道的还不少。
薛离洛定是和她结过仇,她如今想找自己来当盟友了。
虽然他不觉得这小丫头片子能帮到他什么,但他还是挺乐意听一听她的想法。
……
翌日中午。
姜怀柔喝过药之后,特意换了一身仆人的衣裳,带着护卫从尚书府北面院子的一侧小门离开。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刻意不走大门,也没叫下人准备马车。而是选择出了尚书府后另外雇了一辆马车。
到了信上与端王约定的首饰店,掌柜的把她带到了后院的一间小屋。
端王竟比她先到了一步,还吩咐下人把茶给沏上了。
姜怀柔朝他施了礼,“见过王爷。”
“姜二小姐坐吧。”端王说着,而后朝周围伺候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姜怀柔在他对面端庄地落了座,“王爷对我,应该有些印象吧?”
“自然是有印象,先前听锐儿提起过你,他说你聪明伶俐,很懂得做生意,若不是你跟樾世子两情相悦,王妃都想要你来做我们的儿媳。”
“承蒙王妃厚爱,我与锐世子只是朋友,一向只谈生意,不谈男女情分。但即便我做不成王妃的儿媳妇,我对王妃也是始终尊敬爱戴的,前几日我派丫鬟给王妃送胭脂水粉,却听说王妃闭门谢客……”
姜怀柔顿了顿,随即问端王道,“我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王妃其实是个挺喜欢热闹的人,她没理由把自己一直关在屋子里,我思来想去,王妃大概是犯了什么错,才被王爷给惩罚了吧?”
“你这丫头就别明知故问了,关于我府中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不少了吧?”
端王低头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你都知道本王被安庆侯给算计了,你还能不知道本王关押王妃的原因吗?”
“这个我还真不是太清楚。莫非是您来府上退亲一事令王妃不满,她跟您闹起来,冒犯了您?即便如此,王爷您也不必囚禁着她啊。她本就伤心落寞,您再不给她自由,只怕她更得胡思乱想了。”
姜怀柔说到后头,语气里带着些许叹息。
端王听她的话中隐约有替王妃求情的味道,不禁笑了笑,“你对王妃倒是真的关心。她身为王府主母,被软禁的确是有些伤了颜面,可你以为本王想这样对她吗?”
姜怀柔听着这话,顿时便有了一个猜测,“难道是侯爷授意?”
端王不语,算是默认。
“原来侯爷对大姐的爱护,竟然到了如此程度,不仅想方设法帮着她退婚,还要逼着王爷惩罚自己的发妻,他这般要求王爷,实在是对您不敬。”
姜怀柔凝眉说道,“王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与大哥也是在安庆侯手下吃过亏的,因着身份差异,我们吃了亏也只能咽在肚子里,可我们当真不甘心,明明我们从未主动招惹过他,他凭什么如此仗势欺人?不过是个得势的外戚,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室成员。”
端王闻言,虽然并未附和,心中却很是赞同。
他在此之前也没有得罪过薛离洛那混账东西,可那厮都敢仗势欺人到他的头上,他表面上做出谈和的姿态,心中却是千般万般的不痛快。
要论尊卑,薛离洛哪能比得上他尊贵?他只要每每回想起薛离洛那日的傲慢姿态,都恨不得让那厮血溅三尺!
他也相信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这丫头倒是挺聪明,安庆侯的原话便是说王妃无德,希望本王对她严加惩戒,本王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倾向于对王妃体罚的,可本王哪能无故打骂发妻?本王能想到最好的主意,便是剥夺她的自由,将她囚禁起来,只要别再冒出来惹了安庆侯的不痛快,安庆侯大概很快也会忘了她这一茬。”
听着端王的回应,姜怀柔摇了摇头,“看来王爷还是有些不太了解安庆侯,他能愿意为了姐姐做这么多,来日姐姐若告诉侯爷,王妃当初是如何欺负她的,只怕侯爷还是不会轻易放过王妃,他如今捏着您的把柄,即便是对您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您也拿他无可奈何。”
端王闻言,眯起了眼儿,“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王爷,请恕我多嘴问一句,您被他拿捏着的把柄是多是少,严不严重?一旦泄露出去,是单单只会损了名誉,还是连身家性命都难保呢?”
姜怀柔问完,见端王脸色微变,又连忙解释,“我不是想要打听王爷的隐私,我只是想提醒王爷,若是您的把柄万万不能泄露出去,那他将来只会越发得意,他的要求有一就有二,如今逼着您退婚,惩罚王妃,将来指不定会逼着您去做更过分的事。与其和他次次周旋,不如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你说得倒是轻巧。”
端王冷哼一声,“本王不能和他明着撕破脸,若要除他只能暗杀,可他身边高手如云,他本人也是武艺高强,本王只怕派出去的人会有来无回,到头来还是本王吃亏。”
“王爷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岂能让您损兵折将?我是想着,既然安庆侯拿捏了您的把柄,那么王爷您也只管去拿捏他的弱点就好了。”
“他的弱点?总不能是姜乐妍吧?”端王不以为然,“一个女人而已,成大事者都不会把女人看得太重,薛离洛这厮喜怒无常,他高兴的时候可以为了姜乐妍来要挟本王,哪天新鲜劲一过,姜乐妍也就一文不值了。”
他代入了一下自己,若是有人拿他最喜欢的妾室来要挟他做些什么事情,他必然是不会妥协的。
他堂堂端王,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没了一个还可以再找下一个,薛离洛同样如此,以那家伙的财势哪里会缺女人?断然不可能因着一个姜乐妍栽跟头。
他还以为姜怀柔能提出多好的主意……
“王爷似乎有些小瞧了我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
姜怀柔面上浮现一抹不赞同,“据我所知,大姐得到了安庆侯的多次帮助,且他们二人的来往也很低调,在外人面前还装着不熟呢,这倒像是安庆侯保护大姐的一种方式,他知道自己敌人多,不希望我大姐被牵连。”
这端王还真是瞧不起女人,字里行间仿佛都把女人当成玩意儿,他自个儿薄情寡义,便以为其他男人也都会和他一个德行。
薛离洛缺德归缺德,但他显然不是把姜乐妍当成玩物的。
“你在信中说,想略尽绵薄之力帮助本王,其实是想借着本王的手来对付你姐姐吧?”
端王面无表情地望着姜怀柔,眼中泛起些许冷意,“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们姜家姐妹二人同父异母,早就有不少矛盾了,你自己没本事对付她,就想着让本王来出力?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姜怀柔见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倒也没觉得尴尬,“我的确是想要对付我大姐,但也的确是想要帮助王爷,王爷说我利用您未免就有些难听了,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解决自身的困扰。暗杀侯爷对您来说太难了,那捉我大姐总不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