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思殿外,护驾的卫兵已将宫殿保护地如铁桶一般,甚至这还不止,原本在宫外巡城的兵马此时也收到调令,急忙从皇宫东门开进,往清思殿陆续赶来。这座原本是僖宗皇帝玩乐的所在,现如今已经成了昭宗李晔日常处理政务军务的地方,夜近三更,这位立志中兴社稷的壮年帝君,并没有回寝宫安睡,而是像往常一样,独自在清思殿中埋头理政。
“要不要这么大阵仗,难不成御前侍卫,还不足对付区区一个刺客。”
昭宗泰然不惊,手中御笔耕写未停,并不为外面的情况所搅扰。
“陛下请放心,有臣等保驾,来者即便是令狐云梦,臣等亦能保得陛下周全。”
“令狐云梦......”
昭宗听了这个名字,本来安如磐石的身子微微一怔,毛笔在宣纸上不小心滴下一点朱砂,想起当日九天教夜袭成都行宫一事,昭宗仍心有余悸。
“皇上,荆统领已经擒住了刺客!”
“那就好,教有司审讯,你们都退去吧。”
“皇上......”
“还有什么事?”
“荆亢求见陛下。”
门外是荆亢的话声,昭宗乃命近侍打开殿门,只见荆亢身后还有一人,随他一同跪地,俯首参拜。
“你后面是什么人?”
荆亢道:“回陛下,他就是今夜闯宫的刺客。”
“什么?”
昭宗和众人闻言皆哗然变色,待到那人抬起了头,露出面目,昭宗当即骇意全消,眉目转喜。
“嵇昀?原来是你回来了。”
看到眼前之人乃是嵇昀,昭宗不顾身份迎下台阶,亲手来扶。
嵇昀起身,与昭宗互相打量一番,二人并声大笑。
“朕当初许给你三个月时间,这还差几天不到,你倒是对朕很守信嘛。”
嵇昀侧目看了眼背在背上的蛟鳞神剑,信然答道:“我着急赶回来,为的就是能早一天把九天教彻底铲除。”
昭宗大喜:“李裹儿名为公主,实为悖逆,终是朝廷大患,朕欲重振祖宗基业,此人极其党羽不可不除。只不过九天教树大根深,那个令狐云梦等人又着实有些本事,你是朕信得过的人,若肯替朕做成这件事,便是朕的功臣,是社稷的功臣,朕现在将这件事就全权交托给你了。”
“遵旨。”
于是,昭宗将昔日原属神策军的皇城兵马,整编改建“神威军”,授嵇昀为神威将军,并传檄天下各路藩镇,共同出兵征伐江南道,收复被九天教盘踞的各处州府。
檄文所到,各路节度使莫不领命,只是晋阳城内,李克用听说朝廷主讨大军的将领竟是嵇昀,他仍记恨当初悔婚之举,于是拒不奉诏。
野南浔知道了嵇昀把萨迪娅一个人留在太仪山上的事,心念着劝说嵇昀把萨迪娅找回来。
“师父,你还从没跟师娘生过气,这次依着我看也是因为误会,你不该把师娘一个人丢在山上。”
嵇昀经过多天来的冷静,也感到当时自己的脾气有些过于暴躁。
“她不该怀疑我和掌门真人的死有关,说心里话,我对施吾真人的崇敬之情,不比任何人差。”
嵇昀说到这儿,心里暗自琢磨:“只因答应了天师,要将蛟鳞神剑速借速还,到底谁是杀害真人的幕后凶手,只有等解决了令狐云梦之后再查个清楚了。”
“师父,师娘那边?”
“你去趟太仪山,把她接回长安吧。”
“好......”
野南浔当即起身赶赴太仪山,可到了草庐一看,这里四下收拾整洁,只是不见了萨迪娅踪迹。
乾元门里,气氛一片肃杀,萨迪娅因为师父之死愧疚难当,自囚于西苑院中,每日吃斋诵经。
料理了掌门师兄的后事,施行道人召集青玄观上下弟子,在俯天殿召开大会。
“掌门人羽化登仙,乾元门群龙无首。按照师兄生前的意愿,我已和你们的众位师长商量过了,现在就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将新任掌教之位传于钰澄。”
施行说着便捧出象征掌门权力的祖传法器,准备交于钰澄。
钰澄坚决推辞不受,施行道:“把乾元门交给你,是我等先辈师长及掌门师兄早就议下的,所谓举贤不避亲,你虽是我的徒儿,我亦绝非亲亲舐犊之人,实是你的德才,在同辈弟子中出类拔萃,能够担得起门户重任。”
钰澄伏地哭泣不止:“师父,掌门师伯为他人暗害,大仇未报,钰澄受师伯抚养教训之恩,他老人家仙期未远,弟子无论如何也不敢贸领掌门法器。”
施行和一众师长劝解不过,无奈何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提到:“先掌门的仇是要报的,钰澄既是下一任掌门人选,孝心又着实叫人感动,依我看,先让他下山擒了凶手回来,给施吾报仇雪恨之后,再举行即任仪式不迟。”
“嗯,此话有理。”
“同意,那个嵇昀武功很杂,料想也我们之中也只有钰澄师侄能制服得了他。”
“以他现在的本事,恐怕单凭第八重归昧三相功也很难胜他。”
“而且从上次来看,他对我们乾元门曾经的恩惠没有半点记得,对阵时也全无手下留情的意思,我们最好不要钰澄师叔去冒险。”
“说的对,要去找他讨公道,也得做好各方面的准备才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施行听了觉得有理,便劝阻钰澄缓些下山,他说道:“嵇昀现如今得了传说中的蛟鳞神剑,那是个极其危险的兵器。”
钰澄道:“师父放心,乾元海昏二派羁绊甚深,掌门师伯生前待嵇昀亲若父子,弟子本不相信他能作出弑师的事来,此番去,如能规劝他浪子回头,固然是好,若他仍兀自执迷,弟子也只好用乾元门的归昧神功来对付,如各位师长所言,我当在门中先闭关一段日子,前番钻研归昧三相功第九重已有了极大突破,弟子相信不出两个月,便可尽数掌握。”
“好,到那时,你再带领师兄弟下山为你掌门师伯报仇雪恨。”
“钰澄遵命。”
另一边,野南浔白跑了一趟太仪山,最终空手而返。
“师父,我没能找到师娘......”
嵇昀料想萨迪娅定是回到了青玄观,于是摆手作罢。
“去收拾一下,咱们出发去灵武。”
“去灵武?干什么?”
“别废话,到了你就知道了。”
唐昭宗文德元年(公元888年),嵇昀以神威大将军职,加天下兵马都统领,奉诏在灵武会合诸侯,因九天圣教的势力在南方分布极广且经营日久,于是唐军聚会于此,共商讨伐江南道的事。
嵇昀心知自己不懂用兵,但义兄薛秦却是名副其实的统帅之才,故而早早叫人联络身在山东的薛秦。薛秦本在追缴秦宗权的前线,听说朝廷用了嵇昀带兵征伐江南,心头记挂,向朱全忠请命获准之后,便火速赶到灵武。
“大哥!多谢大哥亲临相助。”
“我俩曾在魏王面前许誓结为兄弟,你的事即是我的事,谈什么谢字。”
“皇上虽信任小弟,但我知道统军作战不是儿戏,所以需得请大哥来坐镇指挥。”
嵇昀说明原委,薛秦欣然答应。
除薛秦外,此间共有九路人马前来会盟,分别是:夏州节度使李思恭、威武军节度使王审知、义武节度使王处直、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成德节度使王镕、镇东节度使钱镠、静海军节度使刘隐、武安军节度使马殷、西川节度使王建。加上嵇昀自领的神威军,共大军十路,人马五十余万,摩肩接踵,旌旗蔽空。
“师父,我就连上辈子做梦都不敢想到,我还能有这么威风的一天。这些人平日里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如今竟也服服帖帖,来听师父你的号令。”
“他们服的不是你我两个,要不是朝廷组建了神威军,足以震慑他们,他们才不会这么听话。”
“师父,李茂贞、朱全忠怎么没有来?”
“朱全忠仍在追剿中原的伪齐流寇,他上表请了旨,陛下批准他无需分兵江南,且他肯教大哥前来,已经帮了我大忙。至于李茂贞,他的凤翔紧邻长安,陛下吩咐他按兵不动,似乎是对于长安的安危有所顾虑。”
“顾虑?除了九天圣教这个心腹大患,皇上还需防范谁?”
嵇昀微微皱起眉头,自顾自道:“我隐约看得出来,当今皇上对沙陀怀有成见,而李晋王性格刚愎,不晓变通,这两个人的脾气实在不投机,我担心将来两边会闹出乱子。”
野南浔道:“师父操得闲心,人家没派一兵一卒,压根就不卖你的面子。”嵇昀白他一眼,野南浔只好话音转小,嘟囔道:“连圣旨都敢违抗,也不怪皇上会猜忌他。”
九路诸侯大军由薛秦居中调度,跨越长江南下,分路进击被九天教军队盘踞的各处城池、关隘。眼看薛秦指挥的诸侯联军各路任务分派已毕,嵇昀又命神威军准备战船,出渝州沿长江顺流而下,走水路进取位于夔门的九天教总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