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仪霜看了眼表,弯腰跟三个崽崽商量:“咱们先去书店,电影今天看不成了,等下周末再带你们去看行吗?”
小易表示没意见,但也强调:“不准耍赖皮。”
“我答应你们的,什么时候没做到?”陆仪霜点了点他的额头,转而对安安道,“今日国营饭店没有卖红烧肉,明儿个给你做,想吃吗?”
安安举起双臂欢呼:“耶!我想吃!”
虽然今天的都是荤菜,但他还是喜欢大口吃肉,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荤腥,肆无忌惮不拘束的感觉真爽!
“行。”
陆仪霜领着三个崽慢悠悠走在前头,贺淮洲负重前行推着自行车跟在身后。
一眼望去,日光将四道大小不一的背影印在踏实厚重的黑土地上,这才是他的岁月静好。
回村的时候正赶上下工,人影攒动,只要是长眼睛的,就都看见他们一家五口大包小包地往回拎东西,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辆自行车。
“老三,你家买自行车了?”
以前和他关系要好的村长儿子宋丰年,搭上贺淮洲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活跃熟谙。
“嗯。”
一听他肯定,其他人不由惊呼,更有甚者,上赶着替他大出血的肉疼,话里拈酸地拿腔作势。
“这得花老了钱吧!还有这堆东西,哎呦,你们这年轻人真不会过日子!老三媳妇,你也不操持节俭些,把钱花完了这日子可咋过?”
陆仪霜暗地翻了个白眼,这要是她的长辈,一次两次给个面子也就过去了,可偏偏这中年妇女她连见都没见过,自然不会忍气吞声。
更何况,明明是贺淮洲推着自行车,怎么就训到了她头上?
可没等她怼回去,贺淮洲就主动帮她挡了:“东西是我要买的,我有钱,想给家里花多少就花多少。”
钱大婶被噎了一下,不好再说什么。
这跟她以往遇到的情况完全不同,之前要是碰上谁家小媳妇儿,她端着过来人的角度指责,她们也是不敢反驳的。
即使身旁站了自家男人,八成都不会插手,剩下两成还会使劲点头同意她的说辞。
就这个贺家老三先出风头,要她说啊,女人之间的事儿,他一个大男人抢什么话?
钱大婶儿装作好心多嘴:“哎呀,我这不是替你们发愁嘛?这日子就得节制着慢慢过。不是我说,老三,你这媳妇儿一看就是不会管钱的,等婶儿教教她你就明白了。”
叔可忍婶不可忍!
陆仪霜深吸一口气,刚要噼里啪啦地输出一顿,还没像豌豆射手喷出嘴,就听身边的男人掷地有声地反驳:
“日子是自己的,怎么过,家家都有笔账,外人多加置喙难免是多管闲事。钱婶儿乐意吃糠咽菜是您的事,只是在国家和组织的领导下,日子过得越来越好,难道不是乐见其成吗?”
“我就随口一说,怎么就牵扯领导身上上去了……”钱婶吃了个毫不留情面的闷炮儿,哑口无言,见众人都看戏似的盯着她,连忙甩着袖子跑回家去。
周围或多或少被她指指点点过的小媳妇儿都觉得出了口恶气。
以前拿长辈年龄和持家作风压着她们,一碰到她们买油酱盐糖,次次都要来说两句。
就显着她长嘴了!
“早该撅回去了,哪家老婶子的眼睛整日盯着别人家过日子!”
她身边丈夫疑惑:“那你以前咋不骂回去?”
他媳妇怒了:“还不是你!比不上人家贺老三给媳妇儿撑腰!在家受你老娘的气也就算了,出来还得被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训,我这一天天的,活得可真憋屈!”
小媳妇儿跺了两脚地,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而她丈夫赶紧追了上去,俯首帖耳地哄人。
“那不是钱婶儿家条件特殊嘛!你别生气呀……”
贺淮洲推着自行车在前边开路,边走边对周围人张罗:“刚下工大家也累了,都散了回家吃饭去吧!”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探头打量他们一家子到底买了什么东西,皆三两成群地离去。
陆仪霜并不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还有心思叮嘱他:“明天做红烧肉,中午你去送饭。”
“嗯,好。”贺淮洲也没嘱咐要收敛点避开人,反正有他在,凡力所能及之处,她都可以随心所欲。
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加了句:“明早我去买肉。”
“可以啊。”陆仪霜随口回答,并不在意,“肉票在饼干盒里,你回去自己开柜子拿就行。”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凡他能搞到的东西,就不必从超市拿出来,免得次数一多,被人发现端倪。
这倒无所谓,能在现实生活中买到的就买,买不到,她也不会委屈自己非得将就。
比如来例假时的女性生理用品,由奢入俭难,陆仪霜完全没办法接受月经带和粉色卫生纸,不过用完卫生巾和湿厕纸,她也会偷偷处理干净。
幸好当代对这种较为隐私的事情讳莫如深,更加不易被人察觉。
“对了,你什么时候正式任职?”
她是顺嘴一问,但贺淮洲却多想了,禁不住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口:“你不想我在家里?”
陆仪霜奇怪地睨了他两眼,坦言道:“这倒不至于,你怎么会这么想?”
贺淮洲这阵子心里像是煮了一锅孟婆汤,酸甜苦辣咸,最终归于平淡的无滋无味,时而遗忘,时而回忆。
他总不能说,因为期盼落差太大,导致心里总是保持冷凝的真空,所以难免患得患失。
不安全感,也并非只有她一人。
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
没回家之前,他纠结于霜霜是否会回来。
回到家之后,他又苦恼于霜霜没了记忆。
他过于急切地盼望着各归其位,恨不得寸步不离,把她当作瓷娃娃一样捧在怀里,遇上麻烦就往前冲,时不时又假意试探。
最终,变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贺淮洲故作轻松,微微一笑:“没什么,下周我就正式去交接了,最近还在走文件流程。”
“哦。”陆仪霜心中有数了。
下周一恰好是下个月月初。
原小说开端是以女主的视角展开:
【冬月初,踌躇满志的闵容容来到大东北下乡插队。
腊月末,鹅毛纷飞,她第一次遇见重伤回家的贺淮洲。
这个男人,身材颀长,即便坐在轮椅上却依旧腰背挺直,面色苍白,庄重冷峻,沉着内敛。
他被人推着,正路过寒雪松柏下,洁白覆盖于墨绿之上,将鲜活燃烧的生命凝结成一块冻冰。
可那遥遥一瞥,便使少女怀春,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