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逸说着,已经持箫在手,随着一缕箫音响起,丝丝缕缕间,音律宛转悠扬开来,犹如清澈的溪流顺流而下,又夹杂着那宛如润物的和风细雨之声。持箫而奏的汪逸迎风而立,衣袂飘飘,给人恍若谪仙之感,只是似乎沉浸在箫声里,面色看起来颇为深沉冷峻。
此时的素素既然已经恢复记忆,眼前的一幕对她已经不止是动听的箫声那么简单了。汪逸持箫而立的神态,他吹奏曲子时候专注的神情,虽然明知道他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和自己二哥有着相同喜好的外人,可是面对着他吹奏时候带给自己的这熟悉的感觉,她还是看痴了,怔怔地看着汪逸,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再也移不开来,如果这是自己的二哥,那该多好。
吴绮帘听汪逸指名吹奏箫曲给素素听,心里难免别扭,不过此时看到犹如谪仙般的心上人吹奏出动人的音律,她还是站在了一边静静地含着笑聆听起来。
吴铮虽说也对汪逸开口出来的话有些不爱听,不过当他听到这宛转悠扬的音律后,还是细细地品味了起来。他也是爱奏曲之人,虽说他对汪逸至今仍保留着防备,不过撇开其他,单说在音律方面,他还真对汪逸有着一份惺惺相惜之情。
吴铮正心有所感,却见素素的脸上渐渐开始变了色,神情凝重,一步步走近汪逸。汪逸眼见素素走向自己,曲声渐歇,拿开了箫管侧过身来。
“你……你吹奏的这首曲子叫什么?”素素越听这曲子越熟悉,这,这分明就是自己小时候听过无数遍的曲子,怎么会?怎么眼前的人会吹奏出和二哥自谱的那首曲子相同的旋律?
汪逸看着素素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心房骤然一紧,感觉浑身血液开始滚烫起来,紧紧地注视着素素回答道:“水芙蓉。”
“水……水芙蓉?”素素一听到这三个字,完全愣住了。熟悉的情景撞入脑海。
“今天哪一曲?”
“水芙蓉。”
“你天天听这首?”
“因为这是哥哥你自谱的曲子啊。”
一边在脑海里闪现熟悉情景的素素一边兀自惊呆在原地,瞪大了双眼看着汪逸作声不得。怎么会?怎么会连曲名也一模一样?这是二哥自谱的曲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暗暗摇头。不敢相信。
汪逸眼见素素听到曲名之后如此明显的反应,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当下注视着素素问道:“姑娘听过此曲?”
哪知他正殷切地准备等待素素回答的时候,却被一边的吴绮帘打断了道:“汪大哥,你怎么回事?怎么眼里就只看到了姐姐似的。一个劲儿跟姐姐说话,都把我们给冷落了。”她嘟起小嘴表示不满和抗议。
素素被吴绮帘的一打岔,清醒过来。是啊,二哥已经不在人世,就算这首曲子跟二哥的一模一样,那又如何?也没法改变二哥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了。
看着素素黯淡了的神情,汪逸转头看向吴铮道:“抱歉,是我疏忽了。对了阿泽,笔墨准备好了没有?”他向一旁的文泽问话。
“已经备好了。”文泽道。
汪逸点头:“嗯,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然后转向素素,“素素姑娘,这就烦请帮我作一副莲花图吧。”
四人一跨进书房,吴绮帘便开口了:“哇,汪大哥,原来这院里也有你的书房啊!”
“这间书房是我按照小时候家里我爹的书房布置的,小时候我爹总会坐在跟这间几乎一模一样的书房里修书作画。”汪逸说着,目光转向素素,语音里难以掩盖住淡淡的神伤。
而正当吴家兄妹俩打量书房布局的时候,素素的心里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到了。整间书房的布局是如此地熟悉,书架书桌以及待客的几案等等,种种的布置摆设都和印象中父亲的书房一模一样。她静静地审视着整间书房,感受着无比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有了一种小时候来到父亲书房的感觉。她记得七岁那年,曾经赖在父亲的书房非要给父亲研墨,为此还不小心打翻了墨水;八岁的时候,满心得意地拿着自己的字画来书房给父亲过目。这一切就发生在和这间书房一模一样的父亲的书房里,这种感觉令她恍若隔世。
“素素姑娘,素素姑娘。怎么了?”汪逸眼见素素的神色忽明忽暗,又时隐时现一种淡淡的伤感,问道。
“没,没什么。”素素被汪逸的问话惊醒,收起了胡思乱想,走到书桌前道,“汪公子,待会儿画得不如你意,你不要笑话才好。”她见汪逸点头一笑,遂开始作画。
“汪大哥,”吴绮帘一边坐下了一边道,“你的家人除了你之外都不在了吗?你是不是太想念你的家人?以致于要在这里修建这么一处院落。”
“吴兄坐会儿喝口茶吧。”汪逸一边请吴铮坐,一边回答吴绮帘道,“我父母兄长过世得早,可是我对他们的想念却没有一刻停止过,时间越久就越想。为了能让自己对他们的这种想念有一个寄托的地方,所以我才按着从前家里的布局修了这处院落。有空的时候,我会来这边翻看一会儿书籍,或者随手画点什么,在这边能够让我缅怀家人,也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只听得“嗒”地一声,三人循声看向素素,却见她已在不知何时停了笔,右手执笔,却悬在半空并未落下。汪逸将目光往画上瞧去,只见雪白的画卷上面被打湿了一处。
“不是吧?姐姐,你好好地哭什么呢?”吴绮帘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见状道。吴铮虽不会像妹子一样大惊小怪,目光却是注视着素素,想知道她因何落泪。
素素听着汪逸娓娓诉说对家人的怀念之情,想到自身,自是倍感伤情,不由自主滴下泪来。此时见三人关注自己,自知失态,抬起头来道看向汪逸道:“汪公子真是重情重义。不由让我为之唏嘘,相信你家人地下有知,也一定会感知到的。”被素素这么一说,吴家兄妹自然以为素素只不过有感于汪逸的身世而落泪了。
汪逸正要说话。吴绮帘早已口没遮拦脱口道:“姐姐你之前还跟我说什么来着?说汪大哥他不是好……”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当着素素的面说起她劝自己不要跟汪逸来往的那些话毕竟不太好,遂停了话头继续道,“这会儿怎么回事?汪大哥一说起他过世的家人,你就帮人家流起眼泪来了。”说完。满眼是笑地看向素素。
素素勉强一笑,当下不再说话,继续提笔作画。
当吴绮帘见素素收笔,早在汪逸和吴铮之后早先一步,忙不迭走到了书案边上,意欲先睹为快,她一边凑到素素身边好奇地欣赏起来,一边嘴里说着:“姐姐可真是多才多艺,不但能书会写,还精通作画……咦?”
她见整幅画不见笔线的勾勒。不显墨线的痕迹,话还没说完,又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奇怪,为什么一样是莲花,姐姐画的跟上次我们看到的汪大哥画的那幅,感觉大大不同啊?”
吴铮正在心里油然赞赏着素素的画作,听见妹子发问,遂道:“素素此图是写意,汪兄那副是工笔。两种笔法各有意境。”
“喔。”吴绮帘听兄长这么一说。撅了撅嘴表示受教,却很快又发现了问题,“不过姐姐,你开始画得好好的。怎么越到后来就越不用心了?你看看,稍微远一些地方的那几处根本就看不清嘛,跟没画似的,你让人家怎么欣赏啊?”转念一想又咧嘴一笑,向挤眉弄眼道,“你是不是画累了不想画了?所以敷衍了事啊?你直说啊。汪大哥不会怪你的。”
吴铮见整幅画笔墨简练,却在水墨的浓淡变化之中,给人以意蕴深埋的悠远之感,而吴绮帘所指的地方更是一片朦胧,似笼罩上了一层迷蒙的烟云,给整幅画添上了一丝难言的悲凉,他看了看面色清冷的素素,仿佛隐隐约约间对她一直以来讳莫如深的心境有了些许明了。
他正要说话,却见素素转身离开了书案,淡淡地道:“出尘不染的莲花,我发现我越来越难以企及它,我记忆当中的莲,它在我的印象中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或许以后我将会记不得它长什么样了。”说完这番犹如自言自语般的话后,她转头看向汪逸道,“汪公子今天让我以此作画也好,因为以后,我再也不会画它了。”
汪逸从画中感受到了感伤的氛围,虽然他无从得知素素真实的内心,可听着素素那清冷又带着些许幽婉的话,却让他肯定画中的意蕴就是她心境的写照,虽然不能从已经改变不少的画风当中确定一个人,可是他还是越来越断定她就是自己的妹妹,自己找寻多年而不能得见的素素。
“啊?”吴绮帘听素素说完,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道,“姐姐,你不是说真的吧?你以后再也不画莲花了?为什么呀?”吴铮自然也对素素的这句话感到诧异,却明白素素一定有她的隐衷。
素素看了吴绮帘一眼,没有说话,转头看向窗外。书房里各人都不发话,一下子开始变得沉寂。
此时,身为主人的汪逸开口了,他向素素注视了一回,说道:“今天三位过来我很开心,素素姑娘又帮忙作画,可见几位也拿我当朋友看,既然如此,不如此刻我为三位讲讲关于我的事情吧。”
他也不去理会吴铮三人的反应,便开口道:“别看我现在孑然一身,我曾经不但承欢在父母膝下,而且还有兄长,和纯真无邪的妹妹。”他看了一眼吴铮两人,调整了一下情绪娓娓道来,“我有一个严厉而正直的父亲,有一个慈爱的母亲,有一个经常喊我小东西的大哥,”他转头看向素素,将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身上,“还有一个令人怜爱无比的妹妹。
“她是我爹娘的掌上明珠,也是我们两个兄长最疼爱的小妹。她不但长得美,而且心灵手巧,不但练得一手好字,还擅长作画。她和我一样,最爱莲花,爱它的出尘不染。我们时常在自家的莲池畔流连忘返,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是她时常吟诵的。
“她小时候总爱缠着我教她练字作画,缠着我吹曲子给她听。有一次,我们偷偷溜出去玩,小妹跌下了陡坡,受伤晕了过去,回家后我被母亲责罚,小妹抱住了我替我挨打求情。妹妹贪玩,听说奶娘要远行回老家,非要跟着去,从此我们……”
吴家兄妹正专注于汪逸,静静地听着他娓娓叙来,却听他越说越伤怀,最后声音戛然而止,已然哽咽。
吴铮眼见汪逸眼里隐含泪光,而看向素素时,却见她扶住了屏风早已泪流满面,不知情由的吴家兄妹见此情状不禁万分诧异。
素素听汪逸将他小时候的事情一一述来,她自己的回忆也跟着被翻出,而且汪逸所说的前情旧事居然那么贴合着她的身世,当听到汪逸说他妹妹跟着奶娘远行的时候,她已然不能自己,怔怔望着汪逸,泪水喷涌而出。
“汪大哥,你没事吧?”吴绮帘疑惑万分,碍于兄长在,她不便跑到汪逸身边去,只得过去拉住了素素的手臂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而眼见素素泪落,一脸的梨花带雨,汪逸更不犹豫,走到了素素面前。此时此刻,素素面对着眼前的这个男子,看着这个满眼充满了对自己疼惜的人,她也毫无顾忌地回视着他,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满眼的关切,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着她,这是二哥的眼神,是二哥吗?可是却又立马被自己给否决,二哥早已经不在人世,又怎么会活生生地站到自己面前。想到此,她的眼圈跟着又是一红,垂了眼帘,心里难免重起失意。
汪逸注视着一脸失色的素素,开口问道:“姑娘心里最想念的人是谁?”
吴家兄妹见汪逸旁若无人地一心投放在素素身上,难免不悦,可见素素看向汪逸的目光中似乎也有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神色,而且两人都眼中带泪,又不便当即阻拦。吴绮帘更是好生有气,退在一边撅着嘴斜睨着两人生闷气。
却说素素听汪逸如此一问,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父母兄长。”她看着汪逸,心里的一份疑惑却始终隐隐然缠绕心际,只觉得他给自己的感觉就是那个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人,为什么会如此?
“家人可还健在?”汪逸紧接着又道。
“家人都已过世。”素素说完这句,泪水悄然滑落。
“家里可是姓于?”汪逸又道,“母亲许氏,大哥名叫于鸿,二哥于经,姑娘名叫于秋素。”
素素的姓氏可是连吴家都不知道的,吴家兄妹听汪逸一一说来,虽说不知真假,却还是互视了一眼,难掩满心的诧异。两人正不解于汪逸和素素两人的问答,忽见门口身影一晃,一名壮汉急匆匆过来向汪逸道:“主人,有刺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