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鸡鸣声起,李小寒一骨碌的爬起床。
不过李小寒起床后,发现李贤东和王氏已经穿好衣服枯坐着,神情忐忑,眼底青黑,也不知等了多久。背篓早已背在两人背上,上面摆着王氏纳的草鞋,底下的三七被盖住了。
李小寒看此,估摸着两人可能整晚都没怎么睡,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杂粮饼,都快凉透了,既如此,那不必多说,走吧。
出门,一路往前行走,离城里越近,人便渐渐的多了起来,背篓的,挑担的,推车的,装满了菜蔬、柴火、粗布,背着草鞋的李家三人,混在其中毫不起眼。偶尔有一两辆牛车驶过,那可是贵重财产,引来路上农人的一片艳羡。
终于,到了城门口,李贤东交了三文钱的入城费,三人便进了城。
李小寒观察着,那些挑着菜蔬柴火的农人,或者小摊贩,都往东边去了。而带着棉布的,却往西行。想来这城里,应是东西分区。
李家三人,李贤东因农闲时候来城里帮工,对城里最熟悉。
“爹,找最大的那家药堂,人家懂得多。”李小寒提醒说到。
“嗯。”李贤东闷闷答一声,抬头张望了一番,抬脚往西边走。
于是李小寒便大概判断出来了,这城里,小商小贩都在东边,西边消费相对高一点。
一路上走来,果然,西边有杂货铺、有早点铺子、有布行,不多一会,便走到了李小寒要说的最大的药堂门口。
仁和堂。
李小寒心中默念。
看着爹和娘在门外犹豫不决,李小寒抬脚率先进去。
“姑娘,需要看诊吗?”虽然这三人组合十分奇怪,一个小姑娘走前头,两个大人忐忑不安跟后面,但是伙计见多识广,再说大早上的也没啥人,便主动往前招呼。
“请问你们这里收药材吗?”李小寒直接说出目的。
“我们药堂是收的,不过我们收的药材的种类和品质都有要求,你拿出来我们看看。”
原来是过来卖药材的,他们药堂有常常合作的采药人,偶尔也有农人拿着药材上门求收购,但那一般不是货不对口,要不就是品质极差,因此伙计热情便降了一等。
“爹,娘,你们把三七拿出来吧。”李小寒说道。
李贤东和王氏便连忙把背篓放下,把铺在上面的草鞋拿开,把背篓下面的三七拿了出来。
伙计那种奇怪感更重了,这一家三口,居然听女儿发号指令。
略一扫过,那对夫妻根本不敢跟人对视,反倒是这个瘦巴巴的小女孩,背脊挺直,目光明亮,说话条理清晰。怪不得是一个小孩子出头,约莫是歹竹出好笋,这一对农人生了个好女儿。
伙计心中下了定论,便低头查看背篓里的草药,略翻一翻,说道:“跟着我去后院细看吧,别挡前边。”
李贤东等人便连忙背起背篓,跟着走进了后院。
后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四周一圈回廊,廊下几个穿着统一衣服的学徒在晾晒药材,西北角一个井台,井台旁边是灶房,灶房里没有平常的锅碗瓢盆,反而是一排排的药炉。炉火或大或小,药炉上烟气袅袅,散发出阵阵药香。
“拿出来,我看看。”伙计拿起旁边的一个竹制簸箕,说道。
李贤东和王氏连忙将背篓放下来,才刚把背篓里的假人参拿出一支,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咦,我看看。”
李小寒等人转过头,是一个青色棉袍身材瘦削的中年大夫,蓄着山羊胡,眉间带着川字纹。
伙计恭恭敬敬的低头喊道:“张大夫。”
“唔。”张大夫随口回一句,注意力却不在伙计身上,只见他瘦长的手拿起最上面的这根三七,对着初升的日光,眯起了眼,“羊肠头、铜皮铁骨、乳突、菊花心。我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六个疙瘩,这株是六年生的,嗯,实在不错,实在不错……”
张大夫显然很满意这一株三七,一边翻来覆去的看,一边念叨。李小寒等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鉴别完这一株三七之后,张大夫轻轻放在一旁,可惜背篓里的三七再没有像这一株这样年份足品相好,张大夫大失所望,不过还是分类将剩下的三七放好。
而李小寒在一旁,细细观着,张大夫分类的标准,主要是看年份,还有大小。想来不同的三七,价格也不一样。
果然,待张大夫分完后,便说道:“这一株,六年生的,年份和重量都够,特等价格,给你们三十两银子;这两株,四年生的,按二等价格每株十五两银;这剩下两株,三年生的,刚好能入药,每株八两银。合计七十六两,你们卖不卖?”
李贤东和王氏简直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不知怎的,齐齐看向了李小寒。
李小寒一愣,在后世,三七作为成功常规种植的中药材之一,价格已经降到平民可以接受的程度,她先前想着,这古代野生的三七,应该能贵一点,自己家这几株三七,应该能卖几两银子,但是想不到居然能卖到几十两。
一时之间,李小寒的心变得火热,三七能卖这么贵,那如果能种植出来,岂不是要发财了?
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李小寒没有回到张大夫卖不卖的问题,而是小心翼翼的侧面问道,“张大夫,这三七这么贵的吗?我听村里人说不值钱,我们看到还有好多呢?”
张大夫听完,嘴角微微翘起来,“三七当然贵了,李时珍大夫先将三七记录于《本草纲目》中,称三七‘止血散血定痛,金刃箭伤、趺扑杖疮、血出不止者,’用过后,可以达到‘其血即止’的效果。而《本草纲目拾遗》称‘人参补气第一,三七补血第一。味同而功亦等,故称人参三七,为中药之最珍贵者’,因此这三七早前便风靡一时,几乎要被那采药人采摘殆尽。如今这般好品相的三七,可是不多了。”
张大夫好像也不介意自己这样说,李小寒会觉得卖亏了,他出的可是实在价,至于李小寒说的还有很多,“你说还有很多,那很大可能是假的。三七跟狭叶假人参,哦,就是你们常常叫的假人参,表面花呀叶呀长得似,但不是一样的东西。假人参没有用,不值钱,太多人来我们这里问过了。你要不相信,你挖过来看看,十有八九就是那假人参。”
说道这里,张大夫疑惑道,“咦,我说你这姑娘运气挺好呀,居然能挖到真三七。”
李小寒满脸庆幸和谦虚,“早前一位长辈跟我说过,刚巧碰到了,都是运气,都是运气。这三七,我们卖了。”
既然确定了,那便不再犹豫。刚刚她已经观察过了,这张大夫分三七,分得很仔细,并没有把好的三七放到次等的那一堆里,并且这药堂的灶房、井台、簸箕的都有蛮长时间的使用痕迹了。
一个能开到最大的时间很久的药堂,本身就是信誉的保证,不会贪她们这三瓜两枣。
果然,李小寒话音刚落,张大夫便直接将三七收起来,带着他们去柜台掌柜处,显然张大夫只是问一问,很有自信给的价格她们不会不卖。
待张大夫和掌柜细语一阵后,掌柜便从小柜台处拿出银钱:“十两的银锭七个,五两银锭一个,碎银一两。拿好了,出了柜台我们不认的。”
李小寒踮起脚,拿起一个大银锭,元宝形,下刻“夏太平十七年十两”。
看起来很像电视剧里的样子,不过李小寒没有见过真正的银锭,转眼看李贤东和王氏,两日还是一种回不过神的状态,想来也是没有见过的了。
还是那句话,料来这么大的一家药堂,犯不着要骗他们。
“爹,收起来吧。”李小寒把银锭塞进李贤东手里。
李贤东只觉得自己快不敢动了。
片刻后,李贤东颤抖着手,把银锭塞进怀里。旁边王氏巴巴看着这银子,眼里像发着光。
不过是花了半天的功夫,一点本钱都没有,便赚了七十六两。这钱就像天上掉下来一样,不敢置信。
连李小寒都喜上心头,果然这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要不说,学过的知识不会辜负你。
美滋滋。
接过银两,李小寒便提议说,“娘,要不就在仁和堂找个大夫给你看看,调养调养?”
李小寒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料,王氏低头沉思片刻之后,反而下定决心答道:“不,我这身体,都拖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时。现在咱们家已经分家了,在家里煎药,不方便,而且这样花钱,万一被大家发现三七便不妙。还是马上回去,我记得还有好几处,说不定也是三七呢。”
越是急切,王氏的心越不容有失。
这是她这么多年唯一的希望,所以绝不能被人发现这个发财的法子。
李小寒想一想,点头到,“娘,那便按你说的吧,等我们建好房子搬出去之后,再来给你好好问诊拿药。”
不看病,李贤东和王氏急着回家,说不定还能找到三七呢。
李小寒却不这样想,不说那几处假人参里还有没有真三七,即使有,估计也不多。
发财这回事,不能光靠运气,一时之财终不长久,还是要着一个长久的活计。难得来一趟城里,李小寒想要认真看看这城里环境如何,有什么适合自己家的项目。
这样想,李小寒也是这样做的,“爹,娘,我们到那边看看吧。”
李小寒指的那边,是一条人气颇旺的街道,人流涌涌,两边商铺林立,正是后世所说的黄金商业地带,用来观察风俗民情、消费习惯等再适合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