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胡义与苏青的针锋相对,在双方各自的暗中退让中结束了。
胡义的话,使苏青对胡义的主观仇视加入了一丝客观承认,我可以恨他,厌恶他,铭记这个卑劣的逃兵对我的侮辱,但我不该忽略他曾浴血的事实,虽然他是个逃兵,但他所做过的,远胜于只会夸夸其谈的大多国人,鲜血书写的历史必须被承认。所以苏青沉默下来了,也冷静下来了,没有心情再去介意那个荒唐的指挥权力问题。
胡义知道自己愧对苏青,这是有生以来唯一愧对的一个人,虽然自己没有为此后悔,却由此欠下了苏青一份深深的债,也许,要一辈子才能偿还。所以胡义沉默下来了,也冷静下来了,不过他并没有按照预想的,带领苏青和九班借此机会立即逃离,以彻底摆脱危险。而是带领他们来到秃山侧后方,在一处矮丘上隐蔽观察战场,借着王连长的斗志满满,胡义想要苏青和九班看清楚,鬼子究竟是笨蛋还是恶魔,只有让他们亲眼目睹知道了对手是什么,以后才有更多的机会生存在对手的枪口下。
虽然还没有打过鬼子,可是王连长的战斗经验也不少,这座秃山植被太少,隐蔽性差,可是这里是附近的最高点,无论对面的敌人做出什么反应都可以一览无余。
王连长的想法是,不变应万变,我人多枪多,有高地优势,即便是隐蔽不当被你发觉,阵地战亏的也是你,迂回包抄各种偷鸡摸狗的小动作你都别想,全在我眼里看着呢,你若跑,我就顺势打下去,一个冲锋就让你变逃为溃,好好收一收你的过路费。
鬼子出现了,这是个标准小队配置,三个步兵班,三挺歪把子,一个掷弹筒班,三具掷弹筒,一个主官一个副官将近六十人。一个班的鬼子领着二三十个便衣队在头前开路,其余鬼子衔在一百多米后跟进。
“连长,现在打不打?”旁边的一个新兵紧张兮兮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鬼子,小声询问着王连长。
王连长也一直盯着目标,估计前头的鬼子有三百米远了,这个距离,摆在两翼的两挺轻机枪倒是没问题,可是手底下的步枪很难有效果,况且后面的鬼子更远呢。“慌什么,再等等。”
王连长的话音刚落,就发现前头的鬼子和便衣队忽然猫下腰,急匆匆地开始乱窜,如同发现了猫的一群老鼠,两三吸间的功夫就消失在视线里,藏石头跳浅坑各自钻了隐蔽位置,后面的鬼子随即也纷纷卧倒匍匐。
位置高光线好又无遮拦,一个山头上挤了一百多人,新兵紧张好出纰漏,三百米远就暴露了。这倒也在王连长的意料中,暴露是早晚的事,大不了就是阵地战,可是目前这个距离实在让王连长有点头疼,三百多米远,精度谈不上了,有心想让两边的机枪先开火,可是敌人都缩了,打是能打,子弹不是大风刮来的,总不能白白招呼吧?有点尴尬,王连长犹豫了。
山诡异。
“哥,这是咋回事?都没动静了呢?”马良看着场面一头雾水,张口就问身边的胡义。
“鬼子虽然发现了王连长他们,但是他们地势不利,也不知道对手人数,周围其他位置还有没有伏兵,所以他们是在确认形势和情况。至于王连长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胡义目不转睛地回答了马良的问题。
场面僵持了几分钟后,突前的一个班鬼子似乎收到了后方给出的信号,开始纷纷探出头架上枪,零星朝山顶射击。
呯呯,呯……
十几声枪响过后,两个战士的脑袋被打穿了,看得附近的新兵直哆嗦。王连长一拳捶在土里,这还等什么,那就打吧:“开火!”
瞬时枪声就噼里啪啦响成一大片,两翼机枪也加入进来,一片弹幕稀里哗啦就压向了头前的鬼子和便衣队。
便衣队这些货色打仗肯定是废物,可是他们也有长处,那就是藏得好,一个个恨不能挖地三尺当蚯蚓,所以山顶飞下来的这一番气势汹汹火力压制,根本没法伤到他们。
自从山顶的射击开始响起,这一个班的鬼子就不慌不忙又缩起来,偶尔再顶着钢盔探出来回一枪,同时随班携带的歪把子也已经找好了位置,逆着山上的弹雨,间歇着向上反压制。
“停止射击!”王连长无奈地下达了这个命令,几波弹雨下去,貌似根本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又有三个战士被下面的零星反击给撂倒了。这么打不行,枪没鬼子好,兵员素质也没鬼子好,鬼子目标也少,三百米距离上这么打纯属浪费子弹。
“一排和两翼机枪留守,二三排撤下来,不许探头。”王连长反应也够快,虽然后知后觉,立刻采取措施。我不跟你小鬼子玩远射,有种你们就一直趴着,我看你能趴到什么时候!我就把你压在这,你要是敢起来往回跑,我就让机枪招呼你!
突前一班的火力试探产生了效果,鬼子基本掌握了山顶对手的情况,大约一个连的兵力,两挺轻机枪在两翼,看这个打法不是伏击战,而是遭遇战,鬼子放下了心,终于开始了行动部署。
出乎王连长的意料,鬼子非但没有撤退的想法,反而要进攻。中间突前的一个班没有变化,仍然卡在那零星向山顶射击,主官带一个班和两个掷弹筒,开始向秃山左翼运动,副官带一个班和一具掷弹筒向右翼运动。
山惊掉了大牙,究竟是你小鬼子蠢到了家,还是我眼睛瞎了?你这是要进攻的节奏吗?
马良的诧异声又响起来了:“哥,我就真看不明白了,鬼子兵力才有王连长的一半,他们咋还要攻山呢?还分成三面进攻,这怎么可能,这不就是送死么?”
胡义摇摇头:“没错,鬼子是要攻山,他们觉得他们有这个能力,他们也确实有这个能力。可是他们不会分成三面进攻。他们人少,肯定是要攻一个方向。”
“那后面的鬼子为啥还要分走两翼?”马良还是不明白。
“分走两翼的目的是要转移山上两翼机枪的视线,进而压制山上两翼的机枪,造成杀伤的同时寻找薄弱攻击位置。”对于鬼子的这种打法,胡义自己有切肤之痛,所以,一看就能明白。
马良低头想了想:“哦,我好想明白了,他们要是都走一路,山上的两挺机枪两边交叉瞄着,二打一火力强。他们现在左中右分开了,那就只能一挺机枪对一面,一打一,还有一面打不了,火力自然就弱了,是不是这意思?”
胡义终于扭过头看了看马良,这小子一点就透,就这点最招人喜欢。
两侧的机枪声都响起来了,分走两翼的鬼子,各自在侧翼三百米左右距离建立了机枪位,歪把子与对面的捷克式开始互相压制射击。在机枪掩护下,步兵和掷弹兵开始交替匍匐前进,利用坑洼,利用石块,利用机枪的射击间隙前进,直到距离山顶二百米左右停止,就地建立临时阵地。
这些****的还真敢腆着脸来进攻,来得好,越近越好。王连长回头再次命令:“二排去左面,三排去右边。我倒要看看这些王八蛋怎么爬上来!”
可是爬在前面的鬼子步枪兵并没有再继续前进,他们就在二百米距离上开始构筑简临时阵地了。这是鬼子打出来的经验,他们知道自己的优势,尤其是射程和精度,多次战斗证明二百米这个距离上的对射效果最好,能够充分发挥精度优势,给中**队造成最大杀伤,而中**队的还击却效果有限。
随着两翼对射的开始,王连长的噩梦开始了。他端稳了破旧的汉阳造,拼命地拉动枪栓,瞄准二百米处的钢盔,扣动扳机,然后发现子弹总是很难飞向它本该飞向的地方。不管,继续射击,终于有一发子弹击中了目标,却又被钢盔弹向了另一个方向。王连长终于感觉到气馁,当他放下枪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的好些战士虽然还趴在位置上,却再也不能动了。
不能这么打了,这是白白的用人命填窟窿。此刻王连长才明白了鬼子为什么敢如此明目张胆,这和自己过去参加的那些战斗是两回事,这是武器优势和训练优势的一边倒,让王连长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面对了。他慌了。
王连长还在发着楞,山,那黑点在高处停了一停,然后就一头掉下来。
轰——
机枪位置附近猛地冲起一阵土雾,偏了十几米,没有伤到机枪手,却带走了另外两个战士的生命。然后就是第二颗榴弹,第三颗榴弹飞临。鬼子的掷弹筒开始工作了,掷弹兵躲在步兵附近的遮蔽物后面,他们的目标是摧毁机枪。
接二连三的十几声爆炸,让两翼的机枪彻底哑了火,也让某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开始哭哭啼啼,或者捂着伤口滚在地上哀嚎。没有了机枪压制,三挺歪把子,从三个方向不停地狂妄啸叫,像三个挣脱束缚的魔鬼,如雨弹幕在山顶汇合后交叉飞过,开始拼命收割生命。
硝烟中,灰头土脸的王连长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就是一只井底的癞蛤蟆,犯下了愚蠢的错误,他决定下达撤退的命令,可是当他回过头时,才发现好像不需要命令了,因为新兵们已经开始有人狂奔着冲下了秃山的后坡,三五个在前,然后是十几个居中,最后就连成了一片……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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