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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好一阵子,整个朝廷死气沉沉,暗流涌动,人人自危。
洛王府倒成了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里头欢声笑语,任凭京城如何风吹草动,他们自岿然不动。
荀筠自始至终借病闭门不出,任何人拜访都不见,任何人探望也都不见,唯有好友程箫庆贺他为人父,荀筠倒是没有拒绝,二人没事就在书房内下棋,闭口不谈政事。
恰在这一日,程箫来陪荀筠品画作画时,外头三房管事来报:
“郡王,殷逸公子和十二殿下来造访,说是来探病!”
荀筠幽幽抬眉,冷冷道:“不见!”
程箫但笑不语,拿笔在荀筠画的竹子上添了一首诗。
书房内,二人继续作诗谈画,言笑晏晏。
只是不过一会的功夫,书房外的走廊上就传来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人未到声先到。
“凭什么程箫就能来,我们就不能来了!”
里头荀筠和程箫纷纷苦笑,荀筠连连摆手吩咐人去准备茶,这边荀冲和殷逸已经大步迈了进来。
“京城人常说谁都拦不住殷公子的脚步,果然如是!”荀筠靠在一方小塌上,略略苦笑地看着风风火火杀进来的二人。
二人一进来,迎面扑来一阵冷风,荀筠作势咳了咳,他身后的长平给他拉了拉被子。
殷逸和荀冲都不是客气讲究之人,立马坐到了碳火旁的锦杌上,侍从在二人之间摆了个小几,摆上了茶水和点心。
荀冲坐下来没说话,只看着坐在荀筠下首的程箫提笔写诗。
程箫跟前摆了一方长几,隔着长几下放着一盆上好的银碳,殷逸和荀冲就坐在银碳边上正对着荀筠和程箫。
殷逸目光首先落在荀筠那只腿上,见上头裹了厚厚一层白纱布,看着不似作伪。
“你还真是厉害,我怎么不知道你除了吃喝玩乐还会打仗呢!”殷逸凉凉地讽刺他。
荀筠略略抬眼,淡淡地看着他,“这还不是拜你所赐,被逼出来的!”
荀冲望着荀筠,面色有些复杂,起先他答应了跟荀筠合作,荀筠助他拿下五军都督的位置,可现在见荀筠竟然有如此本事,那可是十几万鞑靼呀,边境百姓一提起荀三爷,无人不敬仰无人不拜服,这让荀冲心生忌惮,他日他问鼎了,他真的能放心荀筠吗?
不过想一想,有了荀筠现在的声望和地位,他想要当上太子,容易多了。
殷逸被荀筠这么一反驳倒也只能笑笑,看来荀筠知道他出征是出自自己的主意。
“那你岂不应该感谢我?”殷逸冷冷瞅着他,“如今你立了大功,洛王府声威骤显,你还不满意?”
荀筠歪着头眼眸如蒙了一层烟煴,让人看不清楚他心中所想。
“所以让洛王府再次被朝廷忌惮是吗?”他眼中迸发出一丝锐芒。
殷逸倒是快人快语,喝了荀筠的茶继续挤兑他,“如果你怕,你干嘛还火急火燎的打胜战呢!”
他话音一落,只听见“啪”的一声,什么东西碎了,吓了程箫一跳。
程箫止住笔朝荀筠看去,正见他愤怒地瞪着殷逸,手中捏碎了一只杯子。
他手一松杯子碎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手掌中满是鲜血。
“爷…”长平大惊,要去给荀筠包扎,被荀筠一手推开了。
程箫微微皱了皱眉,他就不喜欢这些尔虞我诈的朝中之事,所以他从不与人谈论政治。
可偏偏殷逸一冲进来就直戳荀筠的痛处。
“蕴之,你还是包扎一下吧!”程箫望着荀筠掌心汩汩流下的血水,有些担心。
长平得了他的示意立马去拿白纱布和药膏之类。
荀筠却死死盯着殷逸,眼中迸发出嗜血的光芒,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三人听到了一腔隐忍的悲愤。
荀冲定定望着他,总觉得这一次荀筠回来,整个人气质似乎变化了不少,沾染上了疆场男儿的豪情和锋芒。
“我一去,便将帅印交给了沈旭,我只管带着叶昀去逛街去爬山,可后来呢,我军一败再败,退无可退,百姓流离失所,云州城人人自危,我看到街上贩夫走卒逃命一样往南边跑,我看到人家拖家带口孩子被抛弃在路上无人搭理…”
荀筠越说眸色越来越暗沉,声音也越来越沙哑。
“那个时候我在想,一个洛王府算什么,苟且偷生这么多年,就算死了又怎样?我能坐视边关百姓的命不管,我能坐视鞑靼贼子铁骑横扫中原而不顾吗?我豁出去了,跟弟兄们拼了命才保住了云州和胜城。”
程箫听着不由动容,这些不是他这种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能想象到的。
“我看到战场上士兵饿的食死人肉,喝马尿,满目苍凉,尸积成山,所以殷逸,我告诉你,我荀筠就算死了,我也值了,我好歹跟那么多弟兄大干了一场,我让百姓重新对朝廷充满了信心,我在摩竭的刀锋下一箭救了一个将士的性命…”
荀筠说到最后自己都动容了,竟是满腔热血沸腾!
“殷逸,这不是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能想到的,我起先也没想到战场有多残酷,这一次生生死死我悉数承受了,只是可怜我那…”荀筠说着不由哽咽了,垂下了眼睫,似有泪光闪动,“我那才两个月的孩儿…”
他最后别过脸朝里头,已是泪流满面。
程箫和荀冲听得眼眶发酸,殷逸也微微变了色。
“节哀…蕴之…他还会来的…”程箫拍了拍荀筠的肩,也心疼那出世不久的孩儿,毕竟他也初为人父,殷孝珺刚为他诞下了一个麟儿。
书房里陷入一股奇怪的静默中,气氛有些凝滞,却随着荀筠的哽咽也撕开了一道口子。
荀冲在这个时候开口了,“所以你故意摔伤了腿?”以来减少他父皇对洛王府的忌惮。
如果荀筠以征北大都督的身份站在朝堂上,恐怕皇帝寝食难安吧!
荀筠垂下眉,任由长平给他包扎,没有吭声。
这就是默认了!
荀冲长长吁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还好吗?”殷逸突然冷不丁问荀筠。
这个“她”是谁,在坐的都很清楚。
程箫不禁瞪了殷逸一眼,如此他娶了殷孝珺,程家与殷家自然亲近了不少,意味着程家更加靠近了太子一脉。
殷逸不以为意。
荀筠微微眯了眯眼,也没看他,而是冷冷呵斥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殷逸和荀冲都默不作声了。
正巧在这时,廊外传来一道十分熟悉又很好听的声音,犹如天籁。
“爷书房里来了客人吗?我刚刚听说爷受伤了?”
荀冲和殷逸同时眼眸一跳,目光不自觉地朝窗外看去,虽然看不到她,心里却突然紧张了起来。
荀冲听到叶昀这声音再次感慨,叶昀似乎也变了,声音多了一道清冷和淡然。
是啊,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被人杀死了,谁能不寒心呢!
他也为他父皇的手段而胆寒。
“回夫人,十二殿下,程家小侯爷,殷公子过来了!”外头侍从回道。
“哦…”
他们只听见这么淡淡的一声,然后就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荀冲和殷逸心头都一凉。
看来是看不到她了!
荀筠虽然没看二人,可总感觉听到了他们的叹息声,他怒呀,这两男人居然到现在还惦记着他妻子,那个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孩子的妻子。
荀筠闷闷的赶人,“你们俩没事就回去吧,我还要跟程箫作画呢!”
程箫哈哈大笑,也看向殷逸和荀冲。
不过这一回倒是荀冲耍赖,“我这屁股没坐热呢,你就赶人呀,才不走,今天留在这吃午饭!”
“…”荀筠白了他一眼。
殷逸接着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荀筠这才冷冷地瞧着他,“什么怎么办?这还不是看你殷公子,你要是能网开一面,我就高枕无忧了!”
殷逸嘴皮抽了抽,发现荀筠嘴皮功夫也厉害得很。
荀冲和程箫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竟然就这么活跃了不少。
随即四人不再谈论政事,程箫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那幅新鲜出炉的画,荀冲和殷逸呢,看似是在听他说话,心里却还惦记着荀筠的事,两个人实则都是来打探荀筠虚实的,只是目前荀筠仿佛真的是倍感心力交瘁,两耳不闻窗外事。
问了也问了,看也看了,后来三人还真在这用了午膳才回去。
殷逸这一次不比往常,做了马车来,马车出了洛王府那条横街时,与程箫和荀冲分道扬镳。
只是马车还没折进殷家的那条巷道,殷逸就听见属下在马车外扣窗。
“公子,有情况!”
马车停了下来,殷逸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侍卫附在窗口低声道:“公子,刚刚属下悄悄跟踪了十二殿下,他出了王府后,拐了几条街,后来进了一个酒楼,结果从后门出来换了一辆马车,去了洛王府东边三房的小门!”
殷逸闻言眼中射出一记精光。
“好他个荀冲,表面上看无所事事,暗地里还真的跟荀筠合伙起来,现在这种时候,他居然敢打洛王府的主意,他就不怕他父皇杀了他!”殷逸愤愤地放下车帘,对着外面喊道:“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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