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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昀和荀筠婚事闹哄哄这一阵,程家可是一点都没闲着。
程箫这样闲情野鹤一样的人对家里的事情不太了解,可是程运之和二老爷急上了心头。
书房内,程运之叫来心腹的管家和侍从询问程耀的事。
“还没找到踪迹?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程运之已经失去了耐心。
一侍从也摇头叹气,“老爷,事情过去太久,消息传到京城时,三老爷已经不知道去向,线索就从海上断的,他们可能在任何地方上岸,每日上岸的船舶成千上万,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上岸,故而完全是大海捞针,没有头绪!”
程运之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连连扶额,这阵子儒雅的气质褪去了不少。
还是以前那个善于抽丝剥茧的谋士开口建议道:“侯爷,我建议咱们从源头上找,找什么人可能绑架三爷,再逐一排查,恐怕比直接从越州一带乱搜查的要好!”
一句话让程运之醍醐灌顶,他眼眸一眯,一记精光射了出来。
程运之负手在屋子里踱步起来。
程耀心腹已经给他送来了密信,程耀多半是因为陈娇娘的缘故而被绑架的,可是陈娇娘把孩子交给了程家,也不知道要拿住程耀做什么。
这个陈娇娘的身份,那个长史也说了,正是八年多前,被屠的陈家村幸存者,当时程耀看上了陈娇娘,强上了人家。
也就是说陈娇娘是为了陈家村的人报仇。
如果仅仅是因为报仇的话,那么程耀很可能已经死了。
可如果背后还有原因,牵扯到当初逃到陈家村的秋家后人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可是如何去找,秋家人明明被灭了口,这么多年过去了,去哪寻找踪迹。
程运之一筹莫展。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长随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老爷,老夫人唤您过去!”
程运之心下一惊,眉头蹙得紧紧的。
嘱咐人继续追查,自己匆匆整理了衣饰,去了程老夫人独居的清修院。
程老夫人一直寡居,潜心修佛,不与任何人往来,就算是家里人,也不随便见人,约莫程箫和程英还有面子偶尔见上一面。
程运之战战兢兢地进了清修院,在西次间后面的佛堂里看到一个坐在蒲团上的白发老人,岁月无情的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如果不是看到她手里在敲打着木鱼,真的以为她已经是个死人。
程运之在自己母亲面前,一直十分恭敬,也很敬畏这位母亲。
程老夫人年轻时,那是连宫里太后都不给面子的人。
听说她出嫁前,经常跟东太后争长短,至于西太后,压根还没入程老夫人的眼。
程运之一跨入门槛,就扑通一下跪在了老夫人面前,泣泪交加的。
“母亲,不孝儿过来请您请安,不知您有何吩咐?”
他抬眼去打量自己母亲的神色,见她闭着眼看他的**都没有。
木鱼依旧在敲打,屋子里除了母子二人再无旁人,咚咚的声音显得格外寂静。
程运之心里有些没谱。
“我听说…耀儿不见了?”
即便再装作冷血无情,最后几个字依旧带哽咽之色。
程运之眼泪哗啦啦地滚了下来,暗暗怪责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嚼了舌根传了出来,怎么让老太太知道了。
“母亲,是儿子不孝,三弟已经失踪了好长一段时间,是被人绑架的,如今不知下落…母亲放心,儿子一直在大力寻找,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三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程运之老泪纵横,在这个老母亲面前,再无一点五军都督府都督的威严。
程运之再次抬眼时,撞入老太太漆灰漆灰的眸子里。
那里头没有任何光亮,仿佛一口破旧的古井,深不见底。
阴森森的,十分吓人。
这样的眼神真的不像一个常年拜佛之人的眼神。
程运之在这一刻对自己的母亲生出了害怕的念头。
“你三弟因何原因被人绑架,生死不明,你会不知道?”程老夫人阴冷冷地质问。
程运之目光一怔,不敢于母亲对视,竟是垂下了头来,无言以对。
“当初,是你们商量着这个主意,让他去西南这样的鬼地方,让我们母子分离,让他去干那见不得人的事,惹了一身罪孽,如今呢?找不到他了,我看你们急不急!”老夫人忍着泪,质问程运之。
程运之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她的话更是跟刀子一样刮在他心口。
他很清楚,自己母亲从来最疼程耀,程耀也跟老母亲关系最好,只是这么多年,程耀远在西南,一次都没有回来过,程耀又无儿子,一直是老夫人心里的一块病,如今自己让三弟遭人陷害,还真是百口莫辩。
“母亲,当初儿子也是无可奈何,秋家事关重大,不得不除,原本以为秋长青那个老狐狸只有一个妻子,谁想到还有个妾生了儿子逃了呢,他们逃了那么多年去了越州,万一被他们知道什么,岂不是天崩地裂了?杀了秋家后人是无奈之举,程耀这是为朝廷做贡献!”
“我呸!”老夫人猝了他一口,面色变得狰狞起来。
“秋长青何等人物,承诺那件事不会被人知道,他就会说到做到,他也定然不会告诉自己儿孙,以免给儿孙遭来杀生之罪,那些鬼神蛇魔不放心他,逼他自杀,又杀了他后人,如今我等着他们被报应呢!”老夫人嘶牙冷笑。
“母亲!”程运之哭着跪倒在她面前,“您…您切勿这么说啊…这是程家的罪孽!”程运之泣不成声。
程老夫人哪管他,只是目光冷厉如鬼。
“母亲,要是被人知道了,程家是万劫不复,还请您老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别提你父亲!”程老夫人冷冷打断他。
程运之话堵在嗓子眼。
“那…那您也得为三弟着想一二呀!”程运之最后语气近乎哀求。
程老夫人目光微微柔和不少,她十年未见的小儿子,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你且把事情说来!”
程运之闻言立马擦了眼泪,将程耀在越州被人绑架的事仔细说来。
老夫人知道程耀有了儿子后,竟然哭了出来。
“娘,现在西南是彭玉鑫把持着,不过三弟的人也没松手,孩子安全是保得住的,等到西南战事一平,儿子去把小家伙接来,给您瞧瞧!”
程运之想办法逗老夫人开心。
程老夫人眼泪竟是止不住。
“造孽呀,那个孩子是陈家村的后人…”
程运之期待地望着程老夫人,低声问道:“娘,您比儿子更清楚当年的事,你觉得还可能有别人知道那件事吗?”
程老夫人眸光一顿,幽然变得锋利起来,死死盯着程运之。
“五十年前,知道的恐怕也都死光了吧……”说道这时,程老夫人语气突然一顿,眸光一眯,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
程运之顿时心下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期待。
“当年,秋长青的棺椁是被一个小侍童带出宫去的,说是扶灵柩回秋长青老家!”
程运之心下大惊,忙问,“您可知道那人是什么人?叫什么姓什么?”
程老夫人白了他一眼,“我哪记得这么清楚?你得去问皇宫里那位!”
“好,儿子这就去!”程运之起身。
“等等!”
“母亲请吩咐!”
“我只有一句话,不许伤人性命!”
程运之目光沉了沉二话不说,连连告退奔向宫里,经过一番调档的查询,知道当年那个秋长青的侍童名叫宋襄,十来岁的样子,出宫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侍童只是被临时指派去给自杀的秋长青送灵柩回老家,而秋长青的老家正是徐州。
程运之立马派人快马加鞭去徐州,希望查到蛛丝马迹,为找到程耀提供一些线索。
与此同时,叶昀大喇喇地坐着马车出了洛王府,准备去程家拜访程英,结果在半路上马车被人撞了一下,堵在了半路。
“这是哪家的马车呀,长不长眼睛呀!”
叶昀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外头有气焰嚣张的小厮在那吼叫。
王府的侍卫在那辩论。
“明明是你们从侧面冲了过来,哪里怪我们呢!”侍卫毫不示弱。
“哎呦呦,你是哪家的,你知道我们马车里坐着谁吗?”那个小厮鼻孔往翘上天。
侍卫目光冷冷,“只要不是圣驾,我们可不管马车里坐着谁,是你们的错就是你们的错!”
“你…”小厮气不打一处来,发现遇到了硬茬,
他再仔细打量那马车几眼,发现是洛王府的印记,顿时吸了一口气,气焰越发嚣张。
“原来是洛王府的人呀,谁给了你们胆子,这么嚣张的!”小厮知道里头不可能是王爷和王妃,那么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晓他说完这话,自己马车里传来一道声音。
“是洛王府何人?”
马车里叶昀听到这个声音,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
她掀开马帘走了出来,对着对面马车的人喊道:“这不过是一阵子没见,十二殿下的架子越发大了!”
荀冲身旁的小厮两眼一愣,心下呜呼哀哉。
撞上谁不好偏偏撞上殿下的心上人叶二姑娘,不对,现在应该叫郡王妃。
荀冲迅速钻了出来,抬头一望,赫然发现着着一件妃色绣牡丹的褙子底下一条粉红挑线裙的叶昀含笑站在那里。
只觉得她气色似乎好了许多,面庞红润了不少,梳了一个圆髻,没能显示少妇的风韵反而衬得她脸圆圆的,跟个少女似的。
荀冲的心一下子砰砰直跳。
“昀…”话到了嘴边,荀冲顿了一下,也不想叫她嫂子,就直道:“你去哪?”
叶昀歪着头浅笑,“我最近在看《终朝游记》,偏偏少了中卷和下卷,我听说程家书房里搜集了不少书,就想去找程英借借!”
荀冲闻言恒笑了一声,拿着那把万年不动的扇子敲着手心,“我当什么事呢,那本书很老了,程家也不一定有,不过皇家藏书阁的有的,我以前见过,这样,我陪你去一趟藏书阁吧!”
“那多谢了!”叶昀福了福身,进了里头。
荀冲望着她背影一笑,转身钻入马车,心情很好的让人赶车前往皇宫。
有了十二殿下开路,那是一路畅通无阻。
叶昀很快来到了藏书阁门前。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边,又是荀冲亲自带了人来,管事的太监不敢有丝毫怠慢,就吩咐小童领着叶昀去寻书。
“我在外头院子里晒晒太阳,你慢慢看,我就在这等你!”荀冲笑着说了一声,转身吩咐了一下小厮,自己坐在藏书阁外面的院子里,也不知道陈敏从哪弄来一把躺椅,荀冲就坐在上面闭目养神。
他其实也想进去,只是叶昀到底已婚,他必须避嫌,但也不想离开她,现在见她一面可难了,谁知道荀筠那个护妻狂魔会不会不让她出门,又怕人怠慢她,故而他舍不得离开。
荀冲的心思恐怕也只有陈敏知道了。
叶昀对皇家藏书阁的书籍摆放位置十分清楚。
楼层越往上,里头的东西越难得越重要。
她今日本是有意为之,她的目的就是查看藏书阁里头先皇的医案。
这种类似起居录的东西事实上也不完全算机密,譬如本朝史官就经常来借阅用来修史。能记录在起居录上的事情大抵都是能传颂下去的,但是关于皇帝日常的吃食用药之类,对于叶昀来说就极为重要了。
叶昀来到三楼,也就是藏书阁的顶层。
顶层也分东西两阁,东边靠着入口的地方是一些难得的古籍,西边则是一些宫廷档案之类。
真正需要完全保密的东西不会放在藏书阁,所以这里头的书童侍者也没有多防备。
叶昀来到第三层在东边的架子上来回寻找,最后在比较靠近西边的倒数第二格站定,她找了几个比较好视角的地方注视那边的情形。
一个小书童在门口打着哈气。这些小书童大都是罪奴,平日十分辛苦,起早贪黑,早受不了了。
叶昀轻轻一笑,突然使出招式,将手里一颗极小的石子弹了过去,正点了他的睡穴,小书童竟然受不住,趴在小案上睡着了。
叶昀再瞧瞧地靠近,仔细打量对面阁楼,确信无人后,她再迅速溜了进去,然后开始一格一格的寻找。
凭着前世强大的记忆力,她很快就找到了先皇起居录以及先皇有关的医案。
这下叶昀心下紧张不已,额头都渗出了汗,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外头,见无人上来,她放开始打开医案,寻找五十年前那个日期左右先皇身体状况。
因为先皇在位时间并不太长,叶昀心里早有预料,很快就找了对应时间先皇医案的记录。
是叶献告诉洛王,如果想找证据,要看先皇的医案。
叶昀飞快地看了一遍,越看她越心惊,直到看到了秋长青给皇帝用的一个方子,那里头含着一位药时,叶昀眸光一闪,一股强烈的骇浪在心底刮过。
没错,这是证据,很强大的证据之一。
千枯草!
叶昀压下心头的巨浪,将医案放好,然后悄悄出了西阁。
等到她出来时,仍难以平复心情,荀筠跟她说时,她还不觉得真切,今日看到医案,才知道叶献所说真是泼天大案。
一个足以天翻地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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