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昂听到斐白露的声音,心中一惊,想要操控罗盘,却发现精气不够,来不及召回。
斐白露肃着脸,斩断月季,手一抬,射出阴章,打飞罗盘。
带气的罗盘和宏老板擦肩而过,虽然没有击中本人,但强大的气依旧把宏老板掀翻了。
宏老板重重摔在地上,身上被月季的刺划出了细细的伤口,她的身体本就受到孽果的影响,纸糊一样,再经过这一击,忍不住咳出血来。
见宏老板脸色灰败,斐白露赶紧上面扶人,又喂了一颗丹药。
“对不起。”苗子昂自知做错了事,懊恼不已,“我看她又能布阵,又会道家法咒,以为她有什么隐蔽气息的法子,伪装成普通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斐白露没吭声。
苏芝欣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先看看宏老板的情况。”
宏老板吃下丹药后,便感觉五脏六腑中升起一阵暖意,连带着平时疼痛的心脏也舒服不少。
她咳了几声,“我没事。”
脾气十分好,没有怪罪苗子昂。
苗子昂被弄得不知所措。
“在这里!”
“宏老板被打了,快来人啊!”
“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有人惊叫,有人愤怒嘶吼,乌泱泱来了一群人,她们手里的火把和灯光,照亮了大半片花田。
全是月季庄园的女人们,个个表情愤怒。
斐白露叹了一口气,最不希望看到的画面还是发生了。
她没有任何反抗,任由月季庄园的人把受伤的宏老板护在身后。
苗子昂瞠目结舌,“你们没有看到地上的骸骨吗?都是我们在月季花田里挖出来的,宏老板用……”
“我们有眼睛,我们看到了!”
“咋了?你反应这么激烈,是有你的一部分吗?”
“这是我们月季庄园的事,关你们外人什么事?”
月季庄园的女人们你一句我一句,把苗子昂堵得哑口无言。
斐白露心中的古怪越发明显。
她们怎么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好像知道宏老板的举动,并且十分支持她?
这事果然有隐情,她清了清嗓子,“各位实在抱歉,是我朋友冲动误伤了宏老板,我刚刚已经替她疗伤了,宏老板不会有大碍。”
白天和她搭过话的几位阿姨认了斐白露,立马哀求,“姑娘,你有大能,你行行好,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放过月季庄园,放过我们宏老板吧!”
“是啊,你不是说来找什么网友吗?我们这里没有,你去别地找吧!”
红婶急得眼睛通红,气愤不已,“我家不接待你们,你们天一亮就收拾东西离开!”
被当成恶人了,斐白露也是无奈。
“和他们说这么多做什么?让他们出去,说不定会把我们的事外传,不如……”有人目露凶光。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危机一触即发。
斐白露按压下苗子昂和苏芝欣防备的动作。
这时候他们要有个不对,像往炸药里扔了火星,会引起群体性冲突。
不能让事态越来越糟糕,她尽量让自己无害,声音轻柔,“我知道宏老板不是恶人,当然我们也不是恶人,我们只是来寻人的,只要找到人我们立马离开。至于月季庄园的事,我们保证不对外说。”
有人立马反问:“你拿什么保证?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修道者最重许诺,如果胡乱应允,又或者说了不做,修为不进反退是轻,重则会遭天谴。”斐白露眼睛在她身上一扫而过,抿着唇角,“这位婶子,你怀孕两个月,最近还是不要太劳累,不然有流产的危险。”
那人立马捂着肚子,脸色白白。
她确实怀孕了,最近干活肚子也隐隐作痛,但这事她从来没有和人说过。
这姑娘一眼就看穿,难道她们遇到的是真大仙?
一看她那动作,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懂?
气氛顿时缓了下来,起码不像刚才那么紧张。
斐白露又看向宏老板,“你们护着宏老板,应该不想她那么早死吧?”
众人被她的话惊到了,立马追问什么意思。
“宏老板因为某些原因杀过人,手上沾过人命,气运衰败。她又为了月季庄园的经营,掏空了身体。”斐白露看着宏老板身上的西装,一看就是从外面谈完生意连夜赶回来,“如果不干预,她活不过四十。”
红婶忍不住问道:“你能救吗?我们不能没有宏老板!”
斐白露没有卖关子,“能啊,吃了我的药,后面好好养着,不要太劳累,多做善事,气运会好转。”
大家完全陷入了斐白露的节奏,“药多少钱?我们一起凑凑。”
以为她的药很贵。
“不要钱。”斐白露指了指地面的白骨,“只要你们一五一十告诉我真相。还是说你们的宏老板作恶多端,做的事让你们不敢说?”
现场沉默了下来。
这些人哪里是眼前这个姑娘的对手,宏老板强撑着站起来,和斐白露对话,“你想问就问吧。”
斐白露看了一眼地上插着匕首的头颅,“这是谁的头颅?谁布的阵?”
“琴老板的,也就是收养我的那个女人。”宏老板知道外头的传言,嘲弄一笑,“不过琴老板不是我杀的,她的月季生意让人眼红,村里那群男人入室打劫,没想到失手杀了人。于是他们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苗子昂恍惚,原来杨胡子没有说真话。
“不过,琴老板确实该死。”宏老板冷笑,“她原先是一个绑架拐卖团伙的成员,后来不干了,就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种月季。但那些月季每一株都带着血。”
“知道采生折割吗?那个团伙绑架拐卖了很多人,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和‘怪物’,让他们乞讨。乞丐也分三六九等,能赚钱有饭吃,不赚钱的、奄奄一息的被送到了这里,让琴老板销毁……”
最后两个字,宏老板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馥郁芬芳的月季花田下,白骨荧荧。
斐白露莫名觉得有些冷。
宏老板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那个女人被人杀死的当晚,出现一个道士,他说这里怨气滔天,水质被污染,不处理会有疫变。他在了解始末后,布下了这个阵法让琴老板永世不得超生,同时也净化了这块月季花田。”
斐白露轻声问道:“是谁帮你?”
宏老板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一个叫梁仕的人。”
斐白露没再问了。
梁仕……
自己曾得他一张梁字帖,才拿到了阴章。
是个令人尊敬的前辈。
“至少你说我手染人命,我承认。”宏老板声音低喃,眼神无光,任谁都能看到她的痛苦,“那些孩子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花钱替他们治疗,好像加重了他们的痛苦。他们活不下去了,央求我帮帮他们,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琴老板因缘际会死了,自己夺过了月季庄园,靠它养着那些活下来的孩子。
明明那么想他们活着,又不忍他们活得那么痛苦,所以自己承担全部,让他们解脱自由。
月季庄园的人忍不住悲哭,“琴老板就是个恶魔,死了也活该。但那些幸存下来的孩子,一个个都不健全,全靠宏老板养着,你们要救救宏老板啊!”
“月季种植的生意这年头不好做,宏老板又把赚到的钱都花在那些孩子身上,没有钱支持村里修路,结果被那些男人背后骂了很久,他们就欺负宏老板,就欺负我们是女人……”
“是啊,要不是宏老板给我们一份工作,我们的日子绝对比牛马都不如。”
红婶也抹着眼泪,“杨胡子那男的,想把我女儿三万块钱卖了抵账,是红老板花钱救了我女儿,我女儿现在偷偷在外面读书,我还想给宏老板多干几年,把欠宏老板的钱还了。”
宏老板腰背挺直,孤傲坚毅。
仿若绝境里的青松,努力成为别人一片天地。
身后的人全部为她求情。
“对不起。”苗子昂无比愧疚,为自己冲动伤害了别人。
苏芝欣抹着眼睛,“我们要找的窦芮静……”
应该死在了琴老板手里……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你们要找的人,应该是我。”
那个通往小楼房的暗道被人揭开。
有个女孩从里面钻出来。
她没有双腿,被人毁了容。
身后还有她的伙伴,没有一个完人,个个模样十分恐怖。
若是一般人看到,只怕看一眼都会做噩梦。
他们聚在宏老板身边。
宏老板伸手搂住他们,看向那个一开始出声的女孩,嘴唇颤抖,“小昭……”
“宏妈妈,我没事。”小昭今年应该二十五岁,但因为受过非人的折磨,智力只维持在八九岁。
她很认真地看着斐白露,“我应该是你们要找的人。”
斐白露看她一眼,小昭的生平在脑海一一浮现。
作为采生折割的受害者,小昭失去了双脚。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她又被毁了容。
那个团伙的人不敢再惹窦家,见她没有什么价值,便送到琴老板这里。
亲眼见到一个个伙伴离开,小昭吓得像是待宰的小羊羔。
但好在,很快就变天了。
琴老板死了。
宏妈妈给每一个幸存下来的孩子,换了新衣服,换了新名字,换了新生活。
被取名那天,宏妈妈抱着她去看月亮,说:“昭昭有光,你以后就叫小昭好了。”
小昭彻底忘记了自己姓窦,也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她喜欢小昭这个名字,她喜欢宏妈妈,也喜欢新的月季庄园。
因为身体残疾,样子恐怖,她们性子孤僻自卑又不善言辞,像是活在阴暗角落的可怜虫。
可宏妈妈会在庄园最前面为她们修了一栋楼房,有干净硕大的落地窗。
告诉他们,这是单向窗户,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可以看到外面。
让他们可以透过这扇单向窗户,肆无忌惮观察外面的世界。
小昭是第一个发现斐白露三人进入月季庄园的人,她招呼伙伴们来看,自己忍不住挤在最前面,眼睛都舍不得眨。
“她看起来好强大啊,是电视里说的仙女姐姐吗?”
“哇!如果我们是正常的就好了,可以上前和她打招呼、握握手……”
“呜被发现了!”
“不能被看到,会被讨厌的!快逃快逃!”
呜哇呜哇一群人作鸟兽散。
没想到再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
斐白露的喉咙莫名被一团棉花堵住,想说什么又觉得言语太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