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妤,其实我——”
“咚咚咚”
“你醒了,清琼。感觉好些了吗?”崔万鹏冲妤点点头,接着走近病床。
“我...您...崔爷爷,我...前所未有得好。”
“那我就放心了。你先休息,我和白小姐出去谈点事情,就在门外。”
“...好。”李清琼目送两人离开。
偌大的病房空荡而寂静,医院的隔音效果做的很到位。走廊上的谈话声几不可闻。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明明是普通的医院配置,她认为这是在提醒自己。
白。
白瑜?
不,不。
“辛苦你跑一趟,伏姐姐。”
“第一步已经完成,后续的部署业已就绪。接下来开始有我们忙活的了。”
“...!”
“...殿下,这是?!”
“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食指横贴唇上作嘘状,妤将接下来的事项以特殊的形式告知了崔万鹏与伏夕。
“虽然在此待了许久,我认为自己的感知还不至于出现多大的问题。如此这般真切...您是如何做到的?”
“择日再给两位展示,现在我们还是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事情上...而且,我们的时间,似乎不再那么宽松了。”
妤垂下眸子,回忆着昨晚见到的一幕幕。
“我所预见的事情,严重到不可避免会发生。而我们能做的,只有延缓以做更多的准备来减少损失。”
“能够将损失最小化也不失为一种胜利,白小姐。”大致浏览过识海中浮现的信息后,崔万鹏了解这并非自己能力所及。
“不过如果带头的人是您,即便胜算再小,也有争取的底气,因为的确未必会输。”
“我相信您,一如既往。”伏夕也表了态。
“谢谢。事不宜迟,两位这就回去,我留在这。”
“这些,还请两位收好。迫不得已,避无可避时还请务必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送走两人,妤返回病房,看着正在发呆的李清琼慢慢将视线移到自己身上。
“小妤,我已经没事,可以出院了。”
“不再多休息一会儿了吗。”
“放心吧。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不会再这样了。”
妤歪了歪头,目光在李清琼的表情上打量着。
“那我们走吧。”
出租车上,视界中的白发女孩压低了眸子,侧脸是显而易见的凝重。
她的头发似乎比之前短了不少...自己记不太清了。
李清琼只是这样盯着看,几许,不久,直到妤收敛起表情,方才有所发觉。
“怎么了清琼?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要记得及时说,咱们好再去医院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及肩的白发随着她的动作扬起,还有这样温情的笑,就好像...与记忆中的某些片刻重合了。
“小妤。”回到出租屋,妤没站稳,连同抱住自己的李清琼一起跌进沙发里。
“呀——!没事吧,怎么突然这个样子?”
“万幸有你,安然无恙。”把脸埋进佳人怀中,李清琼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可以告诉我,你都遇到了些什么吗?”妤的手僵硬了片刻,还是轻轻拍着李清琼的背。
“火光...你和...嗯...元素...上下两个...——”
怀中少女停止了颤抖,挂着满足的笑意,换上了均匀的呼吸。
她嗅到了熟悉的清香。
妤深吸一息,表情扭曲了少焉,担着的双臂微微哆嗦着,缓步走到李清琼的卧室把人放下,小口地喘着气。
“...你...不...一起...一...会死...”
为李清琼盖好被子的手再次停滞了须臾,妤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缺氧,她于是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
“抱歉两位,久等了。”
“小姑娘还好吗?”
“...”
“殿下?殿下!”
“啊...对不起,我走神了。”
妤深吸一息。
“之前拜托两位的事情,结果如何。”
面前的两人相觑,伏夕点点头。
“按照殿下的要求,仅在斓尚地界便发现几十与指定特征疑似之处。二次筛选过后,我认为此六处最有可能是目标地点。”
伏夕提供的结果显现在妤的识海之中。
“辛苦。崔大人呢。”
“诚然如伏小姐所说,可疑地点过多,在之前赶回来时甚至又发现了一处。增设更多的限制,依然还有十处我认为最接近指定特征的位置。”
“辛苦。看来两位是想到一起去了,的确与指定特征近乎一模一样...不过我们还需要去解决接踵而至的下一项。这段时间,可能会非常劳累,你们...”
“做长线钓肥鱼,殿下尽管布置就好。”
“是啊殿下,安慰的事情,待到做完再说也不迟。”
妤看着两人的背影往不同的方向去。
填裂补隙,怎可挽碎镜重圆?
为了不落得个“无计可施”的名?
她质问着自己。
这无疑是一个可悲的骗局。
以“尽所能”之名做无用功。
她又该给予信任着自己的他们怎样的答复?
“哈...哈...”
这是妤今天第二次感觉到呼吸困难。
可是宝贵的时间不会因此停滞。
“我是崔万鹏。我知道。我正在往你那边赶。作为领导者展露如你所说姿态的确不太合适,除非...这也不过是猜测。与其彷徨无措地引颈受戮,我宁可去相信有哪怕一点解决问题的可能性。这是殿下教给我的,我自那时起一直这样坚信着。好,待会见。”
动荡与战乱的年代,崔万鹏见过妤那时的模样。
自信,可靠。好像只要依照她的指示,他们就能战百战百胜。
...事态可能严重得过了头。
“还在想那些事情?”
伏夕站在一处山崖上。
“嗯...我还从来没见过殿下这样明显地表露情绪。”
“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
崔万鹏同其并肩,低矮的崖前望见的只有漫漫昏黑。
“如果这又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悲剧...”
“你...殿下不会允许的,不论是谁。作为亲军,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别这么紧张。本来这就是亲军的责任。”
“不...这无关责任。”
崔万鹏抬头,高耸的土石遮住了天空,挡住了山谷之上的月亮。
“一道艰难的选择题,选择本身就是问题。”
“而殿下早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两人忽地同时抬头,对视一眼,一齐离开山谷。
离开一片黢黑,进入另一片漆黑。
今夜厚霭蔽月。
崔万鹏转头看向旁边的少女。
少女抿紧了唇。
“殿下,我们...这是?!”
“殿下危险!”
“没事的,没事的。”妤连忙摆着手,安抚激动的两人,“这只是残余,我将它暂时保留了下来。”
“您是说...”崔万鹏瞪大了眼睛,仍然恐惧地盯着佳人旁边那令他毛骨悚然的——
“很遗憾,我还远远不能达到那种程度。但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在你们筛选出来的十几处地方,这种现象似乎一直有规律地发生着,没办法再排除这是人为的结果。”
妤掐灭了地上以异常频率闪烁的光点。
“竟然是刻意为之...但是藜本身的不稳定性质似乎并没有改变。”
“如你所说,所以我在怀疑。难怪元素浓度只能维持最低水准,看来这便是原因之一了。”
“难道说,我们已经身在明处了?”
“不太可能。不会有人知道——”
妤的声音戛然而止。
惊喜吹散了近几天浮露在她眼中的疑虑,纵深的湖重而澄澈了。
“殿下可是已经了然于心?”
“事情又多了一种可能性,而我很庆幸这是向好的。”
她的眸子沉了沉,敛去方才的情绪。
“今天到此结束吧,两位回去好好休息。”
见佳人温婉的笑,伏夕的心里轻松了许多。
“回见,殿下。”
——
“心情好不少嘛。”
熄灭手心紫色的光芒,伏夕靠在座被上。
“抱歉,让你费心了。”
“别这么说。”崔万鹏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
“我也只是希望你别做无意义的事情,到时候还要拖后腿。”
伏夕闭上双眼,弯起浅浅的笑。
他并不知道少女此刻的想法。殿下和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是这样。
“也许殿下又找来了几位帮手,不知道是不是从前的老熟人。但只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中年男人不再去看后视镜,“那就是我们承受不起任何损失,我相信殿下的想法也是这样。”
车内的气氛沉默下来。
他们抵达了伏夕的家。
“谢谢。”
他停留了片刻,直到再也看不见伏夕的背影。
这样的情景,似乎与记忆里面的某些部分相重合。
“这位同志,你好。”
崔万鹏回头。
“由于附近发生了一些情况,这里暂时不允许停车,还请您另寻别处。”
“...好的,我只是——这就走了。”
不动声色瞄了一眼几步远的拐角,又看了一眼车窗外的执勤,崔万鹏驱车离开。
——
“清琼有什么事嘛。”
“我...没什么。吃苹果吗。”
“谢谢。嗯,很甜呢。”
“...你喜欢就好。”李清琼忽地鼻子一酸。
“怎么啦,是想村子里的大家了吗。”
她眼中透露着疲惫的痕迹。
只是她温婉的笑太过夺目,让人难以发觉这些细节。
“嗯,想,当然想。”
“每每睡不着时,就会去田边听庄稼窸窣或沙沙声,好像风在按摩我的耳朵。”
“附近总会有同样难以入眠的孩子或大人们陪着。听他们的只言片语,也会萌生睡意。”
“小妤,你最近...看上去很累,是睡不着吗。”
“嗯...”妤看了一眼时间。
临近午夜。如果明天需要早起,的确已经很晚了。
她坐在床边,示意黑发少女也坐在旁边。
“我没事,清琼。最近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让你担心了。”
妤放松地舒展着上肢,打了个哈欠。
“不过今天晚上,清琼可以陪我说说话吗,这样也好快些睡着,明天还在等着我们。”
“当然可以,我非常愿意。”
学区房的三楼能看见的并不多,灯火通明的是附近的排挡或是店家,也许还有秉灯读书的刻苦者。
“最近一直没能来得及去学校,你在学校如何,还习惯吗。”
“就是把自己介绍给其他人,再听其他人介绍自己,大家也很亲切,都很关心你,有一些向我打听了你的近况。”
“很热情呢。你怎么说的。”
“在忙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我如实回答的。而且你的同桌,那位杨知舒同学,也很想念你。大家都很想念你。老师后来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件事,班会的时候简单说了说你请假的事情,让大家化思念为动力。”
“哈哈...大家都很可爱。我缺勤也快有一周了,你的学习怎样,老师讲的能跟上吗。”
“哈,师出自你,那还用说。”
“以清琼的天赋与努力来说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天赋我没数。但后者,因为大方向,总是正确的,有你做榜样,我不觉得难。那天我想等,看到几点,你才休息。我做了,好多题,睡着了,又醒来...哈...你没睡...”
夜深了,窗外尚有虫鸣,远方有灯火未熄。
“...好好学习,改变命运——才是目前来说更正确的选择。”
妤为睡着的少女盖好了被子,关上灯,悄声离开自己的房间。
客厅不设窗户。妤轻声走向厨房,透过厨房的窗望向天空。
云隙间有一线朦胧的月,疲惫的异样感得以消减。
冷色柔和的光舒缓着紧绷的心弦。
妤深吸几息,令月华在周身流淌、辗转、充盈。
她在尝试,她在寻找,她在期盼。
“——!”
她捕捉到了元素能量波动,来自一个熟悉的地方。
奇怪的是,那只包含了一个波动的形式,宣布了这样一个结果。
就像是...一个投影。
妤的双眸开始摇曳起银白色的光辉,她尝试追踪并锁定波动的地址。
而寻源的结果是——定位到了一个遥远位置的...藜元素。
银白色的光在眸间消逝,妤的鬓角已经浸润。
疲乏涌了上来,整理好起了些褶子的白色睡裙,她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阖眸歇息片刻。
头顶的灯似乎暗淡了些。
她想揉揉眼睛,又看见不远处好像是谁在挥着手。
挥手的人走近了些,向她伸出了手。
妤径直想要回应,她抬起自己的手,又发现若隐若现的对方从未靠近,同她保持着一开始的距离。
妤清楚地看见那人转过身去,但眼神仍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于是正欲走上前——
视界恍惚明亮了些,连同那驻足的身影。
她起了询问的意,来人只是看着她,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直到消融在光亮之中——
妤睁开眼,视线为温热的晶莹所模糊。
不知何处的风,撩拨过她的白发,拂过她白色的衣裙。
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