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仲迷着的眼睛里迸出两道贼亮的光芒,死死的钉在重瞳子脸上,道:“是你?”
重瞳子道:“是我。”
奶奶厉声道:“你把元方带回来,就是为了夺占他的身体?”
我连忙道:“不是,不是,你们不要误会他了,这里面有所隐情,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重瞳子对我绝无恶意。”
青冢生看着我道:“元方,他刚才口中所称的师父,莫非是你?”
我点点头道:“正是,我们亦师亦友,绝非敌人。”
木仙道:“那个叫做彩霞的变尸也说是你徒弟,不知……”
我道:“她没有说谎。”
曾子仲道:“可是那鬼面又作何解释?”
我道:“这就是这其中的隐情了,重瞳子是一体双魂四瞳之奇人。他的本魂是善魂,另一个魂则是恶魂,也即那鬼面。重瞳子一旦被伤,魂力暗弱时,那鬼面就会出现,不但能取善魂而代之,操纵重瞳子的身体,甚至还能完全脱离重瞳子的身体而存在。我与那鬼面交过手,所以也算是有一场因果机缘。”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青冢生叹息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重瞳子瞥了青冢生一眼,没有说话,我连忙道:“老前辈见过类似的人?”
青冢生道:“没有,只是听说过而已,我之前只以为是谣传,没想到今日得见真身。我十分好奇,这是先天而生的神奇造化,还是后天成就的诡异变故?”
重瞳子没有吭声,我道:“重瞳子,你是如何拥有两副魂魄的,能给我们讲讲吗?”
重瞳子道:“可以,师父。”
重瞳子原来不叫重瞳子,他有名有姓,在没有进入血金乌之宫论资排辈时,他的姓名叫做古望月。
农历每月十五的夜里,月亮都很圆,人称满月,满月时候的月亮很美,人们乐意观望,所以十五的月相又叫做望月,重瞳子便是农历八月十五夜里生的。
望月有个哥哥,他的哥哥比他大八岁,是农历八月初一夜里生的,初一的夜里往往看不到月亮,人称朔月,所以重瞳子的哥哥就叫做“古朔月”。
故事发生在三十年前的六月十五,在那个被群山环绕的小山村里,古望月还没有出生,他在他母亲的腹中已经被孕育了九个月整。
而古朔月从小顽劣,不到八岁就已经敢一个人上山抓野鸡,逮兔子。
他是村子里最勇敢的孩子。
这一天,古朔月再次独自上山。
尽管胆大,但是古朔月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山林外围,至于植被浓密的大山老林深处,那里是所有人类的禁区!
古朔月很快就布置好了一个陷阱,这个陷阱至少能捕捉到两只野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捉到山羊。
想象着野味追入彀中无法自拔的情形,隐藏在暗处的朔月得意而无声的笑了起来。
但是就在这时候,一阵模模糊糊的呢喃声隐隐约约传来。
古朔月猛然一愣,当他竖起耳朵仔细去辨认那声音时,才感觉那声音像极了是一个老和尚在念经。
他是听过和尚念经的。
只是朔月稍稍有些奇怪,怎么这山林中会有老和尚在念经?
他也有些恼怒,有个老和尚在附近念经,猎物们还会靠近自己布置的陷阱吗?
出于好奇,也出于反感,朔月便站起身子,循着那声音的起源处,悄然摸索而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当朔月摸过几颗大石,绕过几棵树后,终于在一丛荒草中看到了一个人。
果然是个和尚。
老和尚。
而且还是一个穿着黑色袈裟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盘着腿坐在草丛里,闭着眼睛,耷拉着眉毛,双手摆成一个古怪的姿势,掌中挂着一串玄色佛珠,嘴里咭咭哝哝,说的仿佛很慢很慢,但是朔月凑近了凝神去听,却也连一个字也听不懂。
朔月也没心情去弄懂那老和尚说的是什么,他现在就想赶走对方,或者让对方闭嘴。
于是他快步走到那个老和尚的跟前,停了下来,那个老和尚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还是在闭着眼睛不停的念叨。
“喂!”
朔月喊了一声,可是对方完全没有听见。
“老和尚!”
朔月又大叫一声,对方还是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反应。
朔月愤怒了,他举起手,用力在那老和尚的光头上敲了一把,叫道:“秃驴你给我停住!”
“梆!”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传出,那老和尚果然停住了。
但是,就在那老和尚声音停住的瞬间,他的眼睛猛然睁开了!
“呼!”
突然之间,狂风大作,草木尽皆披靡!
在这悴不及防的变故中,朔月一下子就看到了那老和尚的眼!
瞪着自己的那双眼!
那是一双何等凶恶的眼睛!
朔月简直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
但朔月只看了这眼睛一眼,便吓得浑身一震,然后便呆呆的定住了。
灵魂出窍似的定住了。
两道黑黢黢的光芒从那邪恶的无法形容的眼睛中,利箭一样刺出,直奔朔月的双眸!
一隐而没!
朔月仰面而倒!
那老和尚却一跃而起,闭上了眼,复又缓缓睁开,这次睁开后,他的目光中竟充满了一种复杂到无法剖析的神采,而且那神采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邪恶,反而像是汇聚了柔和、慈祥、端庄、肃穆、正义甚至圣洁的光芒!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缓缓褪去身上的黑色袈裟,丢掉手中的玄色佛珠,而那黑色袈裟和玄色佛珠竟然迎风粉碎,转瞬间便散落成灰!
老和尚的目光在朔月身上一扫,摇头叹息道:“一切都是缘法使然啊,我终于修成了第一道正果,可惜却也造就了第一个魔头!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有来日,定当再见!”
老和尚说罢,在风声中拂袖而去,再没有去看朔月一眼。
老和尚的身影很快消失,周围的一切恢复平静,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朔月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似乎没有事情,但是他的感觉不对了。
他记得自己是来打猎的,也记得自己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是那奇怪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他却又想不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身子飘忽不定,很轻很轻,似乎是被裹在一团暴风中,而且这暴风飞沙走石、一片混沌。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摆来摆去,很重很重,似乎是被压在一块石头下,而且这石头无形无状、不可捉摸。
四周都在“呼呼”作响,朔月什么也听不清楚,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迷迷糊糊,努力辨认着回家的路,跌跌撞撞地走了回去。
家里的人都看到了耷拉着脑袋回家的朔月,都笑着跟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没有捉到猎物……但是朔月一句话也不说,垂首走进屋内,倒头躺在床上便睡。
家人都很奇怪,因为朔月从来都是精力旺盛的,但是大家也没奇怪多久,或许是朔月打猎失败,受了挫折吧。
但是从此以后,朔月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激灵好动了,而是浑浑噩噩、呆滞木然,人们叫他,一连叫很多声,他才能听见,但是却往往又没有什么回应。
大家觉得朔月似乎是病了,他们为他请来了山里的医生,可是医生看了朔月之后,说他没有什么病,或许是在山里收到了什么惊吓,以至于精神恍惚而已,过个十天半月就会慢慢好转的。
只是,一个月过去了,朔月还是那样子,浑浑噩噩,魂不守舍,常常在母亲身边晃荡,眼神空洞而呆滞的凝望着母亲身上那个隆起的腹部。
大家却似乎已经习惯了。
而望月的母亲已经怀胎十月,到了要生产的时候,可她却没有一丝要生产的征兆。
直到八月十五,怀孕了十一个月之久的母亲终于有了剧烈反应!
这一夜,本来是中秋佳节,本来应该是满月高悬,可是这个山村里却风雨如晦、电闪雷鸣!
望月要降生了。
古父满心欢喜。
朔月却挤在屋子里,直勾勾的看着母亲,喃喃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稳婆把古朔月从屋子里提了出去,朔月竟然身子一僵,躺倒在地,他真的死了!
“哇!”
一声嘹亮的哭声响彻山村,望月降生了。
古父在屋外看着朔月的尸体,听着望月的哭声,一片茫然。
“啊!”
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那是稳婆的声音!
“啊!”
又是一声尖叫!
这次是古母的声音!
古父慌忙抢进屋内,却发现稳婆瘫倒在床下一动不动,而妻子也瞪着一双浑圆的眼睛,僵硬而诡异的仰面躺在床上。
她们似乎是死了。
古父呆滞而机械的拖着脚步朝床边走去。
小望月就坐在床中央,止住了哭泣。
他仿佛是在凝视自己的母亲。
听到父亲走路的脚步声,他便缓缓扭过头,目光移向了父亲。
古父浑身一颤,脸色一片惨白,因为他发现,望月的眼睛中竟然有四个瞳孔!
四个黑漆漆的瞳孔!
每一个瞳孔都细的像针尖,简直可以刺进人的身体里!
“嘿嘿……”望月咧开嘴笑了。
“爸爸,我是朔月……”刚刚降生的望月幽幽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