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先看到的,是六根巨型的贴金巨柱,直插上头的两道巨梁,抬头看去,巨梁和四周的梁架,全部都贴着黄金,压的犹如箔镜一般。
在巨柱的底座,是无数的黄金的“鹤”,有一人多高,数量极其多,姿态各异,分布在整个大殿的大堂之内,在这些鹤的鹤嘴上,都点着油灯,火光明亮,将整个大殿照的金光荡漾,有一种迷离魔幻极度奢靡的感觉。
在这些鹤之间,是散落在地的黄金器皿,红蓝宝石,珍珠玛瑙,翡翠猫眼,数量之多,让人不敢相信。在火光和金光的各种衍射之下,这些宝石器皿发射着各种让人迷醉的光芒。整个大殿就像一个巨型的万花筒一样。
这些应该就是朱允炆逃离时候,从燕京带出来的财宝吧,这些东西很可能当时分散于皇宫的各个角落,如今堆积到一个大殿之内,竟然是如此惊人的辉煌。
黑皮蔡和全叔已经完全崩溃了,他们是贪财的人,但是在海上漂流了那么久,他们也明白这些黄金翡翠对于他们的生存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可是,这一刻,这种震撼似乎和财富没有关系。
我们几个站在门口,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往前迈去,黑皮蔡走到那些金堆之前,竟然畏惧的不敢去碰,我一路过去也不知道是背着阿娣太久了,还是太过于紧张,脚开始不停的发抖。
终于黑皮蔡抓起了一把,几乎是瞬间之后,他和全叔两个人开始下意识的往自己的口袋里塞,黄金极其重,很快就从他们的衣服下面漏了出来,但是他们还是不停的开始往里塞去。
我往前了几步,就看到,在这大殿的尽头,还有更加多的东西,那些是一些巨大的缸,缸里面,全部都是各种宝石的原石。
我抓起一把,宝石从我的指尖流下,竟然就像小时候抓沙子一样,随便一颗,就能让我过上一辈子。在这一刻,我忽然就感觉到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但是我忽然觉得,拥有和不拥有,在这种数量的财富下,无关紧要。
我一直顺着大殿,走到大殿的尽头,一下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龙座立在大殿的尽头,龙座呈现一种巨大的红色,不知道是珊瑚还是木料,上面到处是点金的装饰,龙座之上,有一道黑色的幕帘,我就看到一个影子,端坐在其中。
我咽了口吐沫,看了看背后的阿娣,她的头埋在我的肩膀上,能感觉到她呼吸的湿润。我摸了摸那是匣子,定了定神,就往龙座上走去。心脏几乎在同时,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我战战兢兢的一路走到帘子的前面,里面的黑影子更加的确实,我迟疑了片刻,就将帘子拨开。
那一瞬间,我就看到了帘子里面的景象,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只见一个人正端坐在龙椅之上。须发皆全,面若还生,头戴着盘龙冠,穿着一身崭新的龙袍,手呈现怀抱状,确实很像唱戏时候的皇帝。
这就是蛟爷说的皇帝不化之尸吗?
我发着抖,看着那具不化尸,总感觉随时他都会醒过来一样,不由冷汗如雨,想着这事情由不得废话,也不敢像蛟爷一样上去摸一下,哆哆嗦嗦的拿出了那只盒子,慢慢的放到了尸体的怀里。
几乎是同时,我整个人就缩了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不就是所谓的还愿,但我感觉立即会有事情发生。
屏住气,等了片刻,我却发现周围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一股凉风从脸上挂过,接着,我就看到,在龙椅后的照壁上,出现了一道暗门。一股奇怪的气味,从暗门里幽幽的传了出来。
这是一种奇怪的味道,我辨别了一下,感觉很熟悉,似乎是某种奇怪的香料。
我有些紧张的把手中的火把举起,往前探去,发现面前是一间暗室,有衙门的大堂那么大,有些低矮,我伸手能摸到顶上的木板,等我走进去几步,我就立即发现这件暗室的结构有点奇怪。
我所站的地方,是一条悬空的走廊,两边都是悬空的,能看到下一层的舱室。但是下一层舱室似乎非常深,我的火把光线照射不下去。一片漆黑中什么也看不到。
而我的前方,悬空走廊的尽头,一直通向暗室深处的黑暗中,似乎摆着一个什么东西。
和外面的金碧辉煌完全不一样,这里面非常的暗,手里火把的亮光只能照到眼前的一块,远处反而显得更加黑暗。我继续往前小心翼翼的走着,将火把举高,拿远了一些,走廊尽头那个巨大的东西在微弱的火光中隐约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具巨大的黑色神像,不知道什么材质构成,通体乌黑,和黑暗几乎融为一体,我开始以为是一块突出的木头,盯着看了许久,才确定下来,同时我就发现,它和蛟爷之前出外海时候,祭祀的那个雕像一样。
这个雕像现在就在我腰间的匣子里,看来,我找到事情的关键了。
此时,我心里升起了一阵淡淡的恐惧。这个雕像,看着非常邪恶,不像是什么好的神,如果让我们还愿的就是这个神,我总觉得有些不吉利。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没有选择退出这里,而是背着阿娣小心的跪了下来,在神像面前祈祷,我不是很擅长还愿,但是在妈祖庙里听人念叨过,于是低头闭目,念道:“信男陈闵生,信女林娣禾,得偿所愿。”
闭目念了一会儿,我便抬头,看似乎有什么变化,那神像冷冷的看着我,四周寂静的让人发冷。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已经还愿完成,但是肩头的阿娣还是没有醒过来,我把阿娣放下,发现她没有任何的气色。苍白的脸色还是一样。手里的火把随着移动火焰飘忽,把我和阿娣的影子投射在舱壁上,这种感觉十分的不好,像是有什么怪物在旁边盯着我们一样。
难道还愿还的不对?我焦虑起来,重新背起她,忽然,我就往边上的悬空看去,看向下面的黑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刚才我一闪间看到了什么,我的注意力被下面的黑暗吸引了过去。
这下面是什么东西?这个神坛这个结构很奇怪,这下面应该有东西。
我把火把小心翼翼的探下去,忽然手没拿稳,火把一下就掉了下去。
我心中暗骂,就见火把一下摔下去**米的样子,一下到底,滚了几下,砸出一片火星。
几乎是同时,在火把的照耀下,我就看到,下面的房间里,竟然站满了人。密密麻麻,足有上百个。
我心里一个激灵,几乎摔了下去!下面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再仔细一看,我就发现更不对,这些人,完全没有动作,全部的人都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像被冰冻了一样。
那么,下面的难道都是雕像?我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我看完以后,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我能肯定那不是雕像,那肯定是人,可是,这些人似乎都已经僵化了,他们身上结了一层极厚的盐碱。
转身看着下面层层叠叠的人,我呼吸艰难,心中惊骇莫名。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这些是什么人。
尸体上所穿的衣物,从明朝到清朝都有,最外面的十几具身体的穿着,分明就是淘海客的打扮,看样子来到这里的人虽然多,但几乎没有人能够逃出生天。看来这几百年里,已经有无数的人登上过这艘船,可是,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样子?
看他们的情况,他们一定是已经死了,但是,人怎么会站着死亡的?
我绝望的看着那些人,又发现一个诡异的现象:下面的尸体的排列并不是胡乱堆放,而是摆成了一个奇怪的螺旋形,只是因为数量太多,初看时完全看不出来。
而在螺旋形的末尾,通往了另一个舱室的大门,显然这条队伍非常非常长,昏暗中我看到整个螺旋上,很多位置是空的,这些空的位置没有任何规律,这里一个,那边一个。这种感觉非常突兀,仿佛是有人在这里排队,但是有人等不及离开了,而后面的人没有及时上去补上那个空位一样。
我想到这里顿时寒毛倒立,环顾四周,还是一片安静,只能听得到自己和阿娣的呼吸声。我想着,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脑中忽然闪过钟灿富的模样,紧接着一个念头闪过。
正想把这个念头整理一下,忽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黑皮蔡和全叔嘻嘻哈哈的进来:“这船上的宝贝真不少啊,小白脸,你默不作声的跑进来,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们两个大活人一进来,暗舱里的压抑气氛顿时被驱散了不少,脑中的那个念头更加清晰,我打断黑皮蔡的话,着急的问道:“福昌号上有多少人?”
他们俩被问的一愣,全叔疑惑的答道:“怎么也有上百人吧。不过现在早就都喂了鱼虾了。我说小白脸,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这时已经完全没有在听他后面的话了,问这个问题时其实我已经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问他们只是想通过别人的嘴里得到证实。
福昌号,或者说是蛟爷的目的,根本不仅仅是还愿那么简单!
上船时钟灿富对我说的那句话此刻又萦绕在耳边:天堂有路你不走。又想到钟灿富临死前说的那句:人数不够了,老子可不想回去补那些空位。
人数不够了。
人数不够了。
人数不够了。
空位。
空位。
空位。
我喃喃的念着这句话,脑中轰然作响,无数的碎片猛然拼接了起来。
黑皮蔡他们见我呆立当场,也没加理会,举着火把转了一圈,全叔忽然咦了一声,走向那个神像,嘴里说着:“这个为什么看着那么面熟?”说着伸出手想要去摸。
我连忙上前两步,猛地打开他的手,喊道:“这个东西不能碰!”
黑皮蔡上前一步,厉声说道:“拍花子的,你想干什么?”
“绝对不要碰这个东西。”我说道:“这是陷阱,我们都被蛟爷骗了,事情完全是另一回事!这里什么东西都不能拿,我们必须立即回去。”
“什么意思?”黑皮蔡问道:“不拿不是傻瓜嘛?我们跟你上船,图什么?你倒是赶快还愿,让雾气散掉。”
我告诉他们我推测的结论:“这里没有愿可以还!蛟爷骗了我们。”
听我这样说,两人狐疑的对视一眼,全叔向我问道:“蛟爷千辛万苦想要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还愿,那来这里干什么?”
我摇摇头,说道:“你们看看下面吧。”说着让他把火把往旁边举了举,他们也学着我的样子,马上看到了下面排队的尸体,脸色大变,全叔更是吓得手脚发抖,火把都险些也从手下掉落下来,大叫道:“怎么回事?”
我继续道:“你们仔细看一下那些尸体身上的衣物就明白了。你们还记得钟灿富死之前说的那句话吗?人数,不够了啊。我不想回去填那些空位。”
黑皮蔡的声音有些颤抖,问道:“到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发着寒说道:“这个暗舱被改造成祭坛的模样,虽然不知道供奉的究竟是什么神,但肯定是个邪神。下面那么多死人,肯定也是以前误上这艘船的人,而最近的一批应该就是那几个穿着淘海客的衣服的人,他们全部死在这里,这些应该就是蛟爷说的,十五年前他船上的船员。”我顿了顿:“我们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显然这些人死了,而蛟爷没有死。那一定有什么理由存在。”
“再说起钟灿富,他说的人数不够,不想回来填那些空挡。”我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些空挡:“你看,这条非常长的队伍里,有很多很多的空缺的,这条队伍很可能非常长,蔓延在船下面所有的船舱内,那里面的空位,可能有几百个之多,蛟爷载着整艘船,很可能就是想用我们这些乘客来补这些空位的。”
“可是为什么?”黑皮蔡说道。
“我相信蛟爷和我说的应该不假,他当时能从这艘船上活下来,很可能是答应了这个邪神一个条件,可能就是允诺会带着这么多人回来补足这些空缺。但是他活着回去之后,没有履行这个承诺,结果时间一到,福昌号和阿娣就会出问题,于是他才会再次出外海,本来他的计划完美无缺,可是被日本人一炸,人全死了,人数就不够了,钟怕自己被抓来凑数目,才设计造反。”
终于将心里这个可怕的推测说了出来,我心里居然感到轻松了一点,神色复杂的黑皮蔡,惨然说道:“我们,完了,那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绝望的摇头:“我看我们还是赶快回船上去。”虽然我于心不忍救不了阿娣,但是我们从哪儿去找那么多人过来补上这些漏洞。
说完这最后几个字,我感觉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全叔和黑皮蔡完全愣在当场。
隔了半晌,全叔像是才回过神,问道:“不对,你说的不对!要说蛟爷是为了来这里还愿,可为什么一路上福昌号的怪事都是和阿娣这小娘皮有关,反倒蛟爷看起来很正常?”
全叔这话说的我一呆,蛟爷之前告诉我,那次脱险之后才有的阿娣。难道他说的是假话,阿娣那时也在船上?但是,不太可能啊,阿娣现在的年纪,当时最多一两岁,蛟爷怎么可能带着这么小的孩子上船,不吉利啊。
全叔的疑问确实非常有道理:为什么一路上的异相都会集中在阿娣身上呢?我蹲下身,轻轻把阿娣放在地上,看着她天真的脸庞,心说,这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黑皮蔡从衣兜里摸出几颗宝石,放在手里上下颠弄着,对着全叔继续说道:“这船上这么多值钱的宝贝,我们刚刚都被晃花了眼,蛟爷当年随手如果带上一些出去,又何必后面的十几年还要在海上辛苦搏命?小白脸说的对,蛟爷一定在骗人。”
全叔听到这里,脸色大变道:“这些东西有问题?”说着就赶紧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往地上扔,我看着片刻之间被宝石盖满的地面,吃惊于这家伙是怎么在身上装下这么多东西的。
黑皮蔡若有所思的把玩着宝石,转头对我们道:“小白脸,蛟爷有没有说,如果还愿失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摇头:“不过,福昌号从三年前开始变黑,阿娣的问题也是三年前开始产生的,这好像是邪神的诅咒一样,时间一过,很可能我们都会死。”
阿娣的问题我最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十分奇怪,一直在一种十分难以控制的状态下,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时间一到,她可能会发疯起来,再也控制不住,我们会被滔天的巨浪淹没,或者干脆深陷巨大的雾气之中被困到老死。
“我干,蛟爷他妈把我们害惨了,早说老子就。”黑皮蔡说到一半也说不下去,因为他发现早说也没有任何帮助。
“还有多久天亮?”黑皮蔡想了想就说道,“与其等死,不如先把这丫头杀掉!”说着掏出鱼梭就要动手。
我立即阻止,把阿娣背了起来:“再怎么样你们也不能这么干啊,如果是邪神,怎么可能会让你们得手。”。黑皮蔡骂道:“少来这一套,在泉州没弄死你,算你命大,这一次你再多事,老子连你一起收拾。叔,来帮忙。”
叫了一声,全叔却摆了摆手,示意我们禁声,眼神看向那个神像,疑惑的说道:“你们不觉得这个神像很面熟吗?”
黑皮蔡看了一眼神像,没好气的说道:“这不知道雕的什么鬼玩意,明明是个鸟头,怎么会看上去很熟呢?”
全叔摇摇头:“你们看它的眼睛。”
这神像我虽然见过几次,但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我听了全叔的话,抬头看去,发现那神像虽然是个鸟头,但那双眼睛却像是人眼,而且出奇的大。
我们三个人同时想到了什么,看向我背上的阿娣。在火把的照应下,阿娣还是处在昏迷中,但她睁着大眼睛的表情自动浮现在我脑海里,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气氛所感染,我居然觉得,阿娣和那神像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难道!”全叔忽然就退后一步。看着阿娣,就想说什么。
正在这时,一阵喊叫声忽然隐隐从外面传来。虽然我们只能隐隐听到一些声音,但可以肯定,这是人的声音。
我大吃一惊,船上这时候怎么可能有其他人?我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低头看下去,那些尸体依然呆滞的站着下面,没有如我想象的那般活了过来。黑皮蔡和全叔显然也被外面隐约传来的声音搞的大惊失色,黑皮蔡紧张的问道:“怎么回事?难道这船上还有其他的人?”
全叔一听,更是吓得浑身哆嗦:“我就知道这是艘鬼船,肯定是住在上面的恶鬼都被我们吵醒了,这下我们要被吃掉了……”
我烦躁的打断了他:“不要乱说了。你是猪啊,听不出来这是人的声音吗?不要吵,再听听。”
被我这样一说,全叔立时安静了下来。可是我们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可等了一盏茶时分,黑暗中却不再有任何声音传来。
黑皮蔡疑惑的说道:“要不我们出去看看吧。说不定是有其他船路过,不是说这一片海离航线很近吗?”
全叔没好气的说道:“这片海古里古怪的,除了我们还会有谁那么倒霉开过来?肯定是鬼怪在引诱我们出去。”
我想起之前在海上发现的轮船机油的痕迹,觉得黑皮蔡说的有一些道理,正在这时,那喊声又模模糊糊的传了过来,但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我迅速做出了判断,这船上已经诡异透顶,我们已经是束手无策,说不定真如黑皮蔡所说,是有船只发现了我们,虽然我知道这种机会完全是自己安慰自己,可如果真错过了,肯定是会后悔死掉。于是对他们说:“我们出去看一下,大家小心一点。最好不要露出身形。”
穿过暗门回到大厅的一瞬间,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和那奇怪的神像和下面恐怖的尸体再呆久一点,一定会让人崩溃的。因为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阿娣依然处在没有知觉的昏迷中,我把她留在了暗舱里,只希望她不要忽然醒来,不然在那种恐怖的环境里,也许当场吓疯都有可能。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那些财宝依然毫无遮挡的放在那里,走过的时候,我们没有一个人多看一眼。
喊话声断断续续的从海上传来,这次能听的比较清楚了,是一种非常别扭的口音,而且喊话的声音非常远,应该是从铁皮大喇叭里传出来的,我们努力分辨着声音的内容,脸色却都渐渐的变得难看起来:
“这里是大日本帝国……巡逻队,前方船只……接受检查……立即击沉。警告……停船……”
为什么日本人会出现在这里?我们被这状况给搞懵了,不过经过刚刚的一番合作,似乎已经有了一些默契,对视一眼后,同时往来时的路跑去。
飞快的跑过大厅,我们来到甲板上,趴在地上,透过腐朽的缝隙,紧张的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在浓重的雾气中,一道刺眼的光柱划破浓雾,正照在龙船上,光柱缓缓的移动着,我看到光柱的末端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应该是一艘巨大的轮船,而且距离我们已经不远了。我屏住呼吸,紧张的注视着,忽然之间,巨大的船身一下子出现在我们视线里,把雾气都撕开了一条裂口。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比安庆号还要大的多,这是一艘完全用钢铁做成的船。
船身的曲线凌厉流畅,船头高高翘起,轻松的划开水面,向我们这个方向驶来。光柱是船上的一盏大灯发出的,巨大的船首上飘荡着很大一面代表着身份的白底红日旗帜。
对面的日军大船继续向我们喊话,只是这次换成了我们听不懂的语言。我心中这时候简直如同被浇下一盆凉水。既然日本人的军舰已经发现了我们这艘船,当他们发现这艘船根本开不动的时候,一定会派人登船的。
可我心里还是非常疑惑,福昌号是被指引到这里来的,日本人又是怎么闯过雾气来到这里?经历过这么多事,我已经不太相信巧合了。只是现在来不及细想,日本人的威胁比这鬼船更直接,现在迫在眉睫的是我们如何应付。
我回过头问道:“怎么办?这下没地方去了。”
全叔惊慌的说道:“来的路上不是有很多船舱吗?我们去那里躲起来。”
我摇头道:“不行,日军肯定会一间间的搜过去的。”
全叔带着哭腔喊道:“那躲在那里?这船虽然大,他们总要仔细搜查的,难道只有跳海了吗?”
黑皮蔡沉声道:“先去暗舱躲起来好了。”
我想了想,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拉着大家一起小心的离开甲板,重新奔向大殿。
等我们迅速跑到龙椅旁,全叔当先着急的窜了进去,我走在最后,却发现一个问题,那个暗门是自动打开的,我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关上。但现在时间不多,船上也没有更好的地方,我咬咬牙,搬了一个屏风到门口挡住,虽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也没有办法了。
我们躲在神像背后的阴影里,大气不敢喘一口。没有了火把的亮光,整个舱里漆黑一片,鼻间闻到那股的,让我想到下面堆积的无数死尸,胸口一阵憋闷。
暂时的安静中,我能够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这种明知道有危险,但只能等待它慢慢到来的感觉非常糟糕难挨,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隐隐听到外面的大厅里传来了声音,是日本人在说话,接着传来了欢呼和大笑,显然他们也被这艘船上的财富给震惊了。
听着杂乱的脚步声和笑闹声,我估计上船来的这一批日本兵起码有好几十个,我有些担心,这个暗门并不见得牢靠,如果日军发现我们,我们肯定很快就会和下面的尸体一样,堆放在这里,等待着被下一批倒霉的海上迷失者发现了。
渐渐的,外面的嘈杂声停了下来,接着随着舱门现出了光亮,一片惊呼的日语响了起来。日军终于还是发现了这个秘舱。
这时, 耳边传来了黑皮蔡轻轻的说话:“全叔,咱们看来是活到头了,你有没有什么遗憾的?”全叔没有答话,只是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我被这种绝望的情绪所感染,原本的一丝侥幸心理也消失了,我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叔父,我就要来见你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昏迷躺在地上的阿娣抽动了一下,我看向她,就发现她的眼睛睁开了。接着,一直昏迷躺在地上的阿娣爬了起来,我刚想抱住她先捂住她的嘴巴,却马上发现有些不对。她起身的动作非常迅速,但四肢的举止很僵硬,就着舱口透出的光线,我看到她苍白的脸上隐隐透出黑气,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刚刚进来的几个日本兵显然也被吓住了,纷纷端起枪,嘴里大喊着我听不懂的话。阿娣好似没有看到他们一样,看向我淡淡的笑着。说道:“现在,人数够了。”
随着这句话出口,整艘船开始摇晃起来,船上的所有人都在高声惊呼。
两个日本兵立即被震翻在地,一下摔进了走廊下面的巨大房间里,我抓住一边的神龛才没有也滚下去。黑皮蔡和全叔也学我的样子,死死抱住了黑色神像。
唯有阿娣,站在那里,似乎是被钉在甲板之上,无论如何的震动,她都纹丝不动。
我朝她大叫:“阿娣!快抓住东西。”
“别叫她,她就是邪神!”全叔在我边上大叫:“这是鸟刁菩萨!我见过这东西!你看她的眼睛!十五年前,她肯定附在蛟爷的身上让蛟爷的老婆受孕,现在十五年的时间到了,她肉身长成,力量恢复了,她使用了一个阴谋,把蛟爷骗回到这片海上来!”
“啊?”我看向全叔。
“你看下面这些人,这陷阱她肯定已经用了很多次了,快把她杀了,让她回到海里,几十年后她还会浮上来杀更多的人。”
我无法反应,什么鸟刁菩萨,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就见一边的黑皮蔡,忽然一下把鱼梭甩了过去,鱼梭一下就刺向阿娣,我大叫一声不要,就见那鱼梭才靠近阿娣,就一下变成了黑色,接着一下碎成了腐朽的木片,就和福昌号一样。
接着就见阿娣的眼睛里精光四射,全叔和黑皮蔡身上竟然开始浮现出大量的盐斑,我眼看着他们张大眼睛,慢慢被盐斑吞没,然后摔入到下面的房间。
我已经完全一片空白,最后大喊了一声,阿娣,她却无动于衷,大眼睛里深邃的似乎海洋的深处。
接着,一幅让我完全崩溃的景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到处不停的落下各种碎块,悬空的走廊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开始坍塌,有几块不知道是柱子还是船板的东西砸在了我的身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砸的烟尘四起,整艘船都开始以一种我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腐朽毁坏。接着,整个左船舷片刻之间都解体了,我一下看到了海面。
浓雾竟然已经完全散去,我一下就看到外面的日本战舰,上面乱作一团,整个钢铁的战舰竟然有一股黑色从海水中蔓延出来,似乎在吞噬这些钢铁,整艘战舰开始分崩离析。我看到无数的日本兵掉落到水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那噩梦的场景还没有让我摸到什么门道,我脚下的一切都粉碎了。
阿娣就那么看着我,笔直的和我一起掉入海里,黑色的长发散落在水中,犹如一尾美丽的海妖。然而她完全没有任何的慌乱,而是笑的更加的淡。
这一刻忽然安静下来,大眼睛深深的看着我,我觉得这一刻我能读懂她眼神里的含义。
那是极为哀伤的眼神。我忽然意识到,那是告别。接着她以比我快的多的速度,往海的深处沉了下去。
我的手一直没有停,拼命的向下潜,想要把她抓住。阿娣依然保持双手交叉胸前,平躺在水里的姿势,我虽然努力向她游去,但下潜了一小段后却绝望的发现很难再往下游动了,每一次蹬腿都沉重无比,肺里也憋气憋的难受,好像整个人都要炸了似的。
就这样,阿娣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当她渐渐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深海里后,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抓住她的时候,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的空白。
忽然,我看到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景象。
在海底深处忽然发出一股幽幽的蓝光,第一感觉以为是错觉,但那蓝光很快越来越强,从深不见底的黑色海底里扩散出来,周围稀薄的雾气像是瞬间被蒸发,照的方圆几百丈的海面都蓝盈盈的,这光线虽然很亮并不刺眼,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感觉海下面好像是有一颗巨大的蓝色夜明珠,让我觉得心里安静了一些,胸中因为无法呼吸的闷涨感也减轻了不少。
我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奇景一定和阿娣有关,可那神秘的蓝光持续了几秒钟就渐渐暗淡下去,阿娣却依然不知所踪。
接下来,我忽然看到一个让我魂飞魄散的景象,从阿娣消失的海下面,在微弱的蓝光逐渐暗淡下去后,却忽然有一片鲜亮的红色爆发出来,这红色的火焰猛然从海底炸开,接着迅速燃向海面,我看着这诡异莫名的火焰在海水中迅速蔓延,越来越近,脑中一片空白,眼见即将烧到我面前,却发现这火焰原来是由一种奇怪的小鱼组成,大概只有指头粗细,巴掌长短,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却很明显的看到它们浑身通透,红光就是从它们的体内发出的。
这些奇怪的亮鱼虽然个头不大,但非常多,密密麻麻的涌过来,速度极快,我根本没办法躲避,正在想这些东西撞到身上会不会疼,却诧异的发现这些鱼靠近我时就灵活的游开,也不知几千几万条红鱼潮瞬间淹没了我,却没有一条撞到我的身上。
我勉力回头看去,惊骇的发现,透过海水看去,最后的**都消失了,一抹极其蓝天没有一丝的阴暗。
随着红鱼群疯狂的向海面冲去,我看到无数道黑影在这些小鱼组成的亮带后,也迅速的从海底飞快的向海面游来,很快就到了肉眼可以看清楚的范围之内,借助发着红光的小鱼,我看着这些奇怪的生物,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首先是我见过许多次的海蛇。无数的海蛇,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层厚厚的黄黑相间的绒布,从水里浮上来。我闭上眼睛恐惧的等待海蛇噬体,却没有任何感觉,睁开眼发现如同那些奇怪的红鱼一般,所有的海蛇根本不理我,只是从我身边擦过。
还好,这些凶猛的海中巨兽都离我比较远,否则即使它们不想伤害我,那些舞动着的毒蛇只要不小心咬我一口,估计我的小命就会立即断送。
当海蛇逐渐从我身旁远处掠过后,我最终看到一片熟悉的巨大黑影逐渐浮起,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股错觉,仿佛是整个海底都在慢慢向海面上升,接着,我看到了黑影里那对巨大的眼睛,来不及等它再靠近我,过度的惊惧和无法呼吸的窒息感终于让我失去了知觉。
在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我感觉好像有人在使劲的拉我,昏迷过去之前,我忽然想到,七哥还在福昌号上,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缓缓的醒了过来,感觉到眼前一片闪亮,完全无法睁开眼睛。晕眩中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努力动了动手,却浑身酸麻动弹不得,只有指尖勉强动了动。但仅仅身体这么微弱的动了一下,我立刻发现是哪里不对了。
我没有在海里。
指尖的感觉明显是在空气而不是水里划过,而脸上的触觉似乎是什么硬物,接下来身体更多的感觉开始复苏,昏迷之前那难忘的窒息感让我下意识深呼吸了一口,咸咸的空气此刻让我感觉到无比美好。
我一个激灵,身体爆发出一股力气,手撑着坐了起来。手掌的感觉让我确认,我也许正在一艘船的甲板上,说不定就是福昌号上。
心里惊疑的猜测着各种可能性,但怎么都不得其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听到有什么声音,可听到海水拍打船舷的细微响声,四周一片寂静。
眼睛的刺痛逐渐减退,在睁开眼之前,我有一种预感,可能见到的景象会超出我的想象。又坐了一阵,直到我觉得积累起足够的勇气,才猛然睁开了眼睛。
很多年以后,我依然清晰的记得当我睁开眼时,所看到的一切。那种震撼已经无法语言形容。
我醒来时的判断没有错,自己果然是躺在福昌号上,四周没有一丝一毫的雾气,那股跟随了我们许久的浓雾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七哥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在聚精会神的叉鱼。
之前已经残破不堪的福昌号现在只能算是一块大船板了,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的垃圾,直到看到不远处一块浮着的一块巨大残骸,浮着的那一面露出几行日本字,这让我带着一些不解的确定这真的就是那艘日军的军舰。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心里怦怦直跳,在海面无数的残骸中紧张的寻找着,发现了许多日军的尸体,都穿着黄色的军服,面朝下混在船的碎片里,我感觉自己像处在修罗场中,不敢仔细去看,只是寻找着阿娣的身影,既想发现点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
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觉到从身体里面渗透出来的疲惫,忽然之间,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抬头,问了一句很傻的话:“七哥,我们还能活着到南洋吗?”
七哥笑着拍了我的脑袋一下,坚定地说:“能,你看。”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忽然就看到了海平面的尽头,出现了一长片绿色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