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军笑了一下说:“对,言归正传。话说这个苟大乡长是有点贪财的。他对一般职工是很吝啬他的表扬的,可对那些给他送礼的,他可就慷慨多了,表扬起来能把人说的跟追悼会上的悼词里说的一样好。”
冯春波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说:“怪不得盖校长最后的时候对我说的话怪怪的呢?莫不是他怀疑我给苟副乡长送礼了?我猜,人家表扬我是因为他的女儿在我的班里。”
冯春军说:“送礼咋了?能给乡长送上礼的人还会吃亏吗?”
说到这儿,他又眼珠子一转,说:“春波,要不你去给苟乡长送点礼?”
冯春波说:“我给他送礼干什么?”
“送礼干什么?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说着话,冯春军伸手一指旁边空着的一张办公桌,“你看到那张空桌子了吗?教务处里有三张办公桌,一个是主任的,还有一个是副主任的,那一个你知道是给谁的吗?”
冯春波摇了摇头:“不知道。”接着他开玩笑地说,“总不会是给我的吧?”
冯春军说:“这个很有可能。那张桌子是留给教务员的。我比你早两年参加工作,一开始我就很注意要和盖校长搞好关系。每年的中秋、春节我都到他家去送礼。第一年他提拔我当了教务员,第二年便提拔我当了副主任。当然,我的工作干得很不错。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就是你要靠上一个人。现在对你来说,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得到了苟乡长的赏识,你要抓住这个机会靠上苟乡长这棵大树。说不定,很快那个位子就是你的了。”
冯春波说:“教务员又不是官,我争那个干啥?”
冯春军说:“你又傻了不是?别看教务员不算个官,可他是你向上进一步的一个台阶。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只要马海涛一退,这几个主任就会争着去当副校长,只要其中的一个主任当上了副校长,我这个副主任就可能会往前靠一靠,当上主任。到时候,就会空出这个副主任的位置,如果你是教务员,你就很可能会顺理成章的当上副主任。”
冯春波虽然在表面上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可他的心里却动了一下。这的确是自己往前靠一步的好机会。他想了想说:“可我从来没有送过礼,我不会送啊。我去怎么说?总不能说,乡长,我来给您送礼了。”
冯春军说:“其实,这个并不难。送礼总得要找一个借口才行。对你来说,这个借口是现成的,他女儿不是在你的班上吗?你可以去家访啊。”
冯春波笑了:“春军哥,你这不是开玩笑嘛,哪有老师家访还给家长送礼的?”
冯春军说:“这有什么好笑的?你去家访,顺便呢,可以征求一下乡长对你工作的意见,或者说是让乡长对你的工作进行指导。人家给你指导工作,你不得表示感谢吗?感谢人家不得送礼吗?”
冯春波说:“你这个理由也太那个了吧?人家一听就知道是借口。”
冯春军说:“不管你的理由有多么合理,多么充分,其实当领导的都心知肚明。找个借口,只是为了自己能够进门有个说辞而已。至于这个借口合适不合适,领导是绝对不会计较的。”
冯春波有点感慨地说:“有一个说法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我才明白,要想送礼,何患无辞啊!好吧,为了我们那个崇高的目标,我就做一回小人吧!”
冯春军说:“你又说错了。送礼怎么就是小人了?你把自己的工资掏出来买了礼物送给别人,这是多么高尚的行为啊!”
冯春波说:“虽然你说的是歪理,但我们只能用这个歪理来安慰自己了。干脆我就当一回阿q吧,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推下去,接受别人礼物的领导才是小人呢,他们把别人的劳动成果据为己有,还整天坐在主席台上大言不惭地讲什么廉洁奉公,这不是十足的小人吗?”
冯春军说:“你就在心里这么想吧,只要你的表情足够真诚,就行。”
星期天的早晨,冯春波走在冷清清的校园里。甬路两旁柳树的粗壮的树干黑黝黝的,而树冠上那些细小的枝条上则挂满了白霜。这是大自然在寒冷的黑夜里为人们用淡墨勾勒出的一幅美丽画卷。在往常,面对这样的美景,冯春波一定会灵感来临,吟出一首抒情的小诗或者写一篇优美的散文。可今天,他却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他为给苟副乡长送礼的事而焦灼不安。
他本来想昨天晚上去给苟副乡长送礼,可他又怕碰到苟春兰,一直自命清高的青年作家、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却低声下气的当着自己昔日的学生给当权者送礼、走后门,那多难为情啊!再三犹豫,有几次他已经把礼物提在了手里,可想想又放下了。甚至他提着礼物走到门口了,却又退了回来。今天他下定了决心,吃过晚饭以后,不再犹豫。或许,苟春兰不在家呢。又或许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没看见自己提着礼物。只要进了门把礼物放下了就行。
苟富贵家就在乡政府大院里,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当他敲开苟富贵的家门时,没想到跑来开门的正是他的学生苟春兰。面对着苟春兰那张漂亮的面孔,他的清高、他的自尊一下子像一张作废的稿纸被撕得粉碎。苟春兰一直很崇拜这位年轻有为、才华横溢的老师,可今天当她看到冯春波手里提着大包的礼物走进她家时,她一下子懵了,愣在了那里。
冯春波更是羞得无地自容,他愣怔怔地看着苟春兰,脑子里一片空白。苟春兰还愣在那儿,没有回过神儿来。苟副乡长倒是很自然,他笑着对春兰说:“傻闺女,发啥愣啊?还不快请冯老师屋里坐?”
进了门,苟副乡长把冯春波让到沙发上坐下,说:“冯老师,你看你真是的,来我这儿还拿什么东西。”嘴里说着,手没有停,从茶几上拿起一包小熊猫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冯春波。冯春波脸涨得通红,慌忙摇着手说:“我不会…我不会吸烟。”苟富贵没有说什么,手缩回来把那只烟叼到自己嘴上,左手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那支烟。冯春波想说点什么,可他把来之前想好的话全都忘了。
苟富贵看出冯春波很窘,便把话题扯到了教学上,冯春波才算有话可说。可不知怎么回事,平时口舌伶俐、出口成章的才子,今天却老是磕磕巴巴的说话不利落。他的手像没处放似的,老是两只手捧着茶杯不停地喝水。苟富贵家的火炉很旺,屋里温度挺高,冯春波本来就紧张,再一喝水,竟然浑身是汗。结果,原先构思好的一番话一句也没说出来,就像逃跑似的告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