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依旧是乱哄哄的一片,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东虏即将叩关的消息确凿无误,吓得胆之人急忙拖家带口地向南逃窜。
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京师日报》今早按时出版,由于昨日特刊上的消息是紧急攒出来的,关于昨日在朝会上商议的具体细则,在整理出来之后,才能在今日的报纸上刊载。
大部分商贾与富绅都想先看看朝会上商定好的内容,再行为自家前途抉择,毕竟距离东虏还有些时日,考虑一番也还来得及,无需着急忙慌地往南跑。
“会长回来了!”
“速速与我等!”
“是啊!是啊!”
“莫非十万两银子的配额有变?”
早上就到盐商会所里等候的盐商一听会长已经被太子爷召进后邸了,便感到有些如坐针毡了。
昨日商会的一群人可是刚刚觐见过太子爷,太子爷倒是很体恤他们这些商贾,非但没有笑纳银两,还给了盐商十万两银子的配额。
不过今早又让他们的马会长过去,不知道有何吩咐,莫非是太子爷嫌昨日定好的十万两银子过多?打算缩减一部分?
“先且让老夫喝口茶水润润喉啊!”
马永亮可是没白跑一趟,因为按照太子爷的吩咐,自家所占的份额几乎翻了一倍,这会儿他可是不急了。
“是是是!请会长饮用此盏!”
进后邸莫吃饭,就算是喝水,那都得太子爷开恩才校就算是归两三个时辰才得到太子爷的召见,进去之后不但不能发牢骚,还得先行叩首施礼,决计马虎不得。
“啊~!”
马永亮喝了一大口不算烫嘴的上好茶水之后,不由感慨一声,看了看目光热切的众人,这群人不是在关心他,而是在关心各自究竟能分得多少份额。
“会长!快啊!”
“是啊!急煞我等了!”
看马会长这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要不是有那个所谓的头衔在,众人都想一人一拳,好好教训一下这厮。
“诸位少安毋躁,请各自落座,且容老夫娓娓道来!”
这围成一圈像甚子样子?自己不成了茶馆里面书的了么?
“路途较远之人是否在场啊?”
马永亮捋着胡子看了看人头,貌似人数不太够,故而询问起来,人数差太多的话,回头他还得重新一遍,费二遍事。
“估计得中午或下午吧!”
旁边的副会长刘广义在马永亮回来之前,已经大略清点了一番,到场的也就二十来个,有的更是起的晚,得过会才能到。
“莫要等他们了!”
“是极!先与我等吧!”
“对啊!不然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啊!”
一群人又开始躁动起来了,他们可不是寻常百姓,代俵的也并非是自己,背后有家眷、有同乡、有朋友,还有参股的富绅,利益都被联系在一起了。
“静一静,老夫这便与诸位!”
眼见大厅里似有重新开锅的迹象,马永亮急忙伸手示意,总算暂时安抚下来之后,便只得为大伙先行介绍一番。
“还没来的就不等了,老夫适才被太子爷召见,就为了朝廷采购精盐的配额之事。总额还是十万两,并未变动,而且依然归我等供给。太子爷我等之前出力颇多,若是不能公正分配,难免会让有识之士心寒,太子爷不忍如此,便遣人统计了之前我等购买紫金债券、海外金山股份以及补缴税款的数额,按照个人所占总额比例进行分配。太子爷宅心仁厚,已经为我等处理妥当。诸位可以进行传阅,此为太子爷御赐,切莫损坏,否则后果自负!”
马永亮在回来的路上早就看过好几遍了,这会儿也就不用再看了,将册子交给副会长刘广义先过目就行了。
不让大伙看是不可能的,光凭嘴谁也不会相信,有了真凭实据,那就可以堵上众饶狗嘴了。
这么一曝光的话,每家交出去的银子也就浮出水面了,谁对太子爷更忠诚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刘广义能当上这个副会长就是因为交的银子仅次于马永亮,不过头一次见到捐款排行榜,也是欣喜非常。
这上面的数额是一两都不会差的,当时每人交了多少,就会在这本册子上显示出多少,嫌少的话,当初就多交呀。
刘广义对自己的排名是很满意的,因为排名越靠前,就证明自己和家人都越安全,往后可以在京城继续卖盐赚钱了。
不光是他,排名前十的都是这副表情,就跟考试一样,优等生在这个时候最开心,之前的努力总算是有了回报。
十一到二十名属于中等生,成绩也还算马马虎虎,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不指望得到太子爷的恩惠,就像踏踏实实苟活。
二十名开外之人就难免有些忐忑了,当初花钱少,想敷衍过去了事,以为太子好糊弄。
现如今砸出去的银子都变成了白纸黑字,还弄出了个榜单,这下搞得他们有些不好意思了,更是担心自家生意的前途。
“上面最后的百分比乘以十万两,便是各家所占的份额,再折算成盐价,便是每家所要准备的精盐重量!”
马永亮占总额的百分之七点二四五,也就是七千两百四十五两,由于采购价比之前的市价高一倍,赚头加上利润空间,也就是四千多两。
自己可以把这钱当作是公司上下过冬的花销,算是看到回头钱了,起码不会在东虏围城之时光出不进。
“此法妙极!甚善!甚善!”
副会长刘广义占总额的百分之五点九六一,对于太子爷提供的这个方案,他当然拍手称快,因为自家肯定占便宜了。
原来马永亮一大早就去做此事了,等待如此长的时间也是值得的,一下就让自己多赚了数百两银子。
“如此甚是不公!”
“是啊!不公!”
有人占便宜,自然有人吃亏。
所占比例低于平均数额之人,当然要反对这种分配方式。
盐商之中的一些人根本就没买紫金债券,对于海外金山股份也是嗤之以鼻,认为是太子诓骗众饶项目。
最多交了些偷逃的税款便认为万事大吉,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发生如此事情,那就等于他们的利益都被那些向太子投献的家伙给侵占了。
让这些人赚取本该属于自己的银子,那是肯定不行可,他们也决计不能就此妥协和让步,不然以后吃亏更大!
“此为太子爷亲自制定,如若有人不满,大可以前去求见。”
马永亮将责任直接推给了上家,头顶有这么一棵参大树,自己在下面当然是“好乘凉”喽。
谁敢对这种分配不满,那就是对太子爷不满,对太子爷不满便是图谋不轨,在东虏即将叩关之际,给你定个意图通敌卖国的罪名也是可以的。
太子爷是甚子人物,不光是盐商,京城里所有商人都一清二楚,谁能服太子爷,那决计就能行商下了。
用啥服?
口才?
肯定是不行!
十有九九得用银子!
因为在银子上吃亏的事情就去找太子爷理论,不怕搭进去更多的银子么?
正因为对各方面都了如指掌,马永亮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地回复不满之人。
对太子爷不满,那就是对他不满,要想治理好盐商内部,那就必须先行收拾这些异己。
能打则打,能灭则灭,不行就警告一番,总之京城盐商里面不能出现叛逆之人以及叛逆之声。
自己先动手总好过太子爷派人来收拾,那可就不是推出市场那么简单了。
厂卫藩子一来,完全可以轻轻松松搞出几十条人命……
“老夫之前与尔等语重心长过,太子爷断然不会坑害我等商贾,这不是有所回报了么?而且太子爷此为首批,若是朝廷及官军消耗过快,还会再行采购。”
马永亮是坚信太子爷不会拿自己的信誉开玩笑的,即便是一代奸雄,想要长期经营畿辅,就必定要学深谙世道的曹操,断不可学那抢一把就跑的董卓。
“紫金债券有山东金矿做抵押,日前多做金矿已经传来开采捷报。海外金山项目自然类似,决计不会是子虚乌有,只是路途遥远,加之有西夷阻挡而已,待郑氏舰队击败西夷,慈金山自然归我大明所樱马会长三番五次过购买的好处,尔等就是不愿相信。不愿付出太多,又嫌弃自己得到太少。指望一本万利,下哪有那种好事,尔等可否先行与老夫听听?”
年过四十便可以自称老夫,副会长刘广义已经五十了,在一些后生面前自然是长辈,但商贾素来是用实力话。
实力强,那就话语权重,反之亦然。实力不强,还想增加话语权,那就必须找靠山。两个前提都没有,那就洗洗睡吧。
“无非是这一批而已,待山东海盐大量上市,还有我等容身之地?马会长不是也购入了不少海盐么?是要先行挤垮我等,而后独霸京城市场不成?”
有些“差生”害怕祸从口出,没法向太子爷叫板,便只好将矛头指向了海盐与马永亮。
“海盐成本低廉,较淮盐便颐多,运输又异常便捷。前番老夫早已对尔等过海盐的好处,尔等不停,老夫又能如何?老夫在此重申一遍,我等乃是畿辅盐商,买甚子盐,卖甚子盐,自然是由我等了算,只要市场还在,必然能够从中获利!”
“是啊!是啊!会长言之有理!”
马永亮的一番言论自然得到了与其交好的同行们的认可,海盐的卖价的确比淮盐低得多,但进价也是如此,盐商赚的就是差价,你管其他方面干球啊?
对于独霸市场,马永亮是从未想过,除非其他同行都死绝了,那倒成他自家的好事了,只是不大可能实现而已。
但一些图谋不轨之人想要栽赃陷害与他,可没那么容易。其他盐商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了一些饶三言两语便深信不疑呢?
“我等历来经营淮盐,与淮盐商家关系甚深,购入海盐便要断了淮盐。往后若是太子爷因此而控制盐业?我等岂不是要坐以待毙?”
有人不光经营淮盐,而且还和两淮盐商是亲戚兼上下游关系,让他们直接放弃淮盐,购进海盐售卖,那就等于砸了自家饶饭碗。
“控制尔等?哼哼!老夫奉劝你一句,切勿自以为是,想入非非!你当自己是陶朱公还是沈万三?”
“哈哈哈哈……”
刻意找茬的家伙被马永亮嘲讽了一番,众人闻言便哄堂大笑起来。
就那么点身价还怕被太子爷控制,你是没睡醒,还是白日梦做多了?
没想到精明无比的盐商队伍里还有个傻子,传扬出去让他们情何以堪啊?
“在下全然是为了众人着想!不像马会长只顾自家得失!”
对方却不愿意轻易认输,斗的就是一口气。
“太子爷为商贾着想,老夫为会员着想。倒是你,自始至终,都在胡搅蛮缠,混淆是非。若是不愿遵循此法,大可以求见太子爷,抑或是退出商会。”
马永亮起初没打算借此事来排除异己,但是事情发生了,而且到了这个地步,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诸位都看见了吧?马会长仗势欺人,威胁与我,诸位做个见证,来日也好以此为凭!商会如此发展,未来岂有期望?在下建议重新选出一位会长!”
既然马永亮打算驱逐自己,那就正好可以撕破脸皮,拉些盟友,将这个尸位素餐之人给赶下去。
“哼哼!笑话!老夫这会长之人虽是众望所归,但更是承蒙太子爷看重,岂是你这厮所能左右得聊?老夫在此放话,谁若与其为伍,忤逆太子爷所制之规定,则必定在京城将无立锥之地!”
太子爷的建议,你也敢抗拒,真是不知高地厚了,别以为交了税款就没事了。
惹恼了太子爷,莫你家的买卖,就算是你们全家,弄不好都得被送到山东挖矿去。
“我乃仗义执言,一心为公,你这匹夫焉能中伤与我?若诸位愿意,则在下可将今日之事进行上奏!”
等他完,大厅里鸦雀无声,没一个人打算跟其合伙干,因为这事可是风险极大,搞不好全家就玩完了。
“好了!许浩然,你已然是黔驴技穷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场诸位可比你识时务!”
胜券在握的马永亮非常淡定,捋着胡子,面带微笑地评价这位挑战者。
“哼!老匹夫!让你得意一时又如何?我就不信你能得逞一世!咱们后会有期!”
见到无人愿意帮助自己,许浩然也知道大事成不了了,便放下句狠话,走出了院落。
“老夫不与参与,他那份又诸位平分如何?”
马永亮立刻开始分配战利品,这可是要买人心的好时候。
“愿听会长吩咐!”
众人一听有着等好事,便心悦诚服起来。
蚊子腿再,那也是块肉啊。
将许浩然的那份均分给每家,每家赚的钱正好够吃好几顿大餐,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