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砸了啊。”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与平时相比，掌心显得特别苍白。左手手背上还留有点滴注射的痕迹和止血的纱布，右手的手臂则被绷带层层包裹。
真的是，饶了我吧。
一边抱怨着，我就这么倒在了床上。
自那以后没过多久，丽塔和姬子也来确认了一下我的情况。之后则是为了不打扰我休息，其她人都离开了。
“没想到会在最后关头掉链子啊。”
事先声明，我可是特别珍惜自己小命的。
“哎，也算是因果报应吗。”
这次任务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安然无恙。没错，是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
“……不也挺好的吗。”
虽然没能拿到轩辕剑，但是这一次也依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琪亚娜，芽衣，布洛妮娅，希尔，丽塔，姬子……
我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掌。因为过于用力，指甲陷进了肉里，但我依然没有松手。
咚咚。
“喂，还醒着吗？”
随着突然被叩响的房门，门外传来了琪亚娜的声音。
“嗯，有什么事吗？”
“只是突然，想稍微说点话而已。”
那家伙不会又钻牛角尖了吧？
就在我下床准备去开门的途中，过于沉重的身体与步伐使我不慎就这么摔倒在了地上。
“唔！”
“喂，你没事吧？”
或许是听到了门内传来的动静，琪亚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乱。
“我进来了。”
打开房门后，看着摔倒在地上的我，琪亚娜不禁有些傻眼。
“你在做什么啊？”
“哎呀，看样子身体暂时还不能像平时那样乱动。”
我挠了挠头。
“至少把灯打开……”
“不用了，就这样吧。”
之后，我在琪亚娜的搀扶下回到了床上。
“所以，想说的事情是？”
“……”
琪亚娜一言不发地坐在放置在床边的椅子上。
“……别看这样，我这人其实还挺怕冷的。”
因为见琪亚娜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所以我决定随便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因为跟受到崩坏能侵蚀的时候的感觉很相似。首先是身体发冷，然后手指慢慢开始没有知觉……说实话这件事情我甚至没跟卡莲姐和樱姐说过。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琪亚娜的眉头动了动。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现在知道了我不为人知的秘密，作为交换，你也得告诉我你现在想的事情。”
“噗嗤，那是什么？”
或许是对我的发言感到傻眼，琪亚娜一时之间笑出了声。
“之前救了我们的那个女武神，她好像认识你吧？那是怎么回事？”
是指比安卡吗。
“谁知道？我跟她可是初次见面啊。不过她既然认识我，那可能是失忆之前的事情了吧。”
“失忆？”
说起来，关于我出身的事情好像也没有跟除了芽衣之外的人说过啊。
“我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是被卡莲姐和樱姐在某个发生了崩坏的城镇里捡到的，而且还是唯一的幸存者。那个女人可能知道点关于我以前的什么事情吧。”
“你不在意吗？”
“为什么要在意？那可是九岁之前的事情啊。而且，比起那些成年往事，现在的事情，未来的事情，还有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决定自己的不是过去，是现在，以及现在在自己周围的人。
看着做出这样发言的我，琪亚娜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不妙，说过头了吗。
就在我这样以为的时候——
“我也是……”
“诶？”
“……我也没有，以前的记忆。”
琪亚娜将双腿放到了椅子上，随后双手抱膝，将脸慢慢埋了进去。
“我的老爸，齐格飞告诉我，我在一起事故里头部受了重伤，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也包括……我的名字。”
“……”
——你明明知道吧？
“我第一次问老爸我叫什么的时候，他当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告诉我，我叫什么都无所谓，我只需要知道我是他的女儿。”
——那不是我的女儿！
“那个时候啊，我和老爸藏在欧洲的小山村里面。虽然要一边对付死士和崩坏兽，还要一边应付来自天命的追杀。但是老爸对我很好，不管我开口要什么他都会买给我。只是——”
琪亚娜抬起头，蓝色的眸子正好映射着窗外的月光。
“老爸从来没有对我笑过，也没为为庆过生。而且每次我过生都会喝得烂醉，然后开始念叨……我和，我母亲的名字。”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爸那家伙总是托着一身伤回来。所以慢慢的，我也学会了怎么处理伤口。但是有一天老爸回来的时候伤得特别重，所以我，为了向老爸证明自己也能战斗，拿着武器去找了崩坏兽……”
琪亚娜一时之间露出了苦笑。
“嘿嘿，很鲁莽吧，十岁左右的小孩就想挑战崩坏兽。还好老爸那个时候及时赶到，打倒了崩坏兽。那个时候，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爸。怎么说呢……”
琪亚娜挠了挠头。
“老爸看起来非常感动。我也是在那一天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会笑，还在学做饭，有的时候还会怂恿我喝酒。当然，也有在教我战斗的方法。只是，从某一天开始，老爸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为了找他，我跑到了长空市。后来的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咦……啊……”
——你一开始就知道的吧！为什么要故意提供错误的情报？！琪亚娜到底在哪里？真的琪亚娜到底被奥托藏在哪里？
——那也是你的女儿，是你和母…塞西莉亚小姐的……唔！
——闭嘴！你这家伙！唯独你这家伙没有资格提她的名字！
——……抱歉——额！
——你没有道歉的资格。没错，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塞西莉亚和琪亚娜才会——！
“抱歉。”
“嗯？你干嘛啊，突然？”
“抱歉。”
“不，所以说到底怎么了？”
“真的，抱歉。”
琪亚娜对我的发言感到非常不解。
“啊，没事的，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等找到那个把我丢下不管的老爸后我打算好好修理他一顿。所以说——”
“不是。”
“嗯？”
“……不是那样。”
全部都是我的错。
“你……没事吧？”
不知何时，琪亚娜来到了我的面前。长长的睫毛下，那对蓝宝石一样的瞳孔显得是那么的动人。
“喂？你哭了？没必要感动成这样吧？”
“不是这样。”
全部都是我的错。
“抱歉……”
什么呀，到头来自己不是什么都没能改变吗。我不禁对自己在数分钟前的想法感到可笑。
“为什么我不是第一律者呢？”
既是律者，亦乃男性。崩坏能的抗性自不必多说，甚至还拥有能够大幅改变现实的权能……如果拥有力量的话，可以做得更好吧，可以在不舍弃任何事物的情况下改变一切吧。
“就算只有三大家族……卡斯兰娜的血也好，不然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差点死掉。”
我用力抓住自己的右手手臂上，像是要把上面的伤口给撕裂开一样。
“哪怕至少有崩坏能抗性的话，也不会变成这样吧。”
拥有崩坏能抗性的男性在世界上屈指可数，并且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三大家族的血脉。当然，既没有三大家族血脉，亦拥有崩坏能抗性的男性也自然有，但是，其数量更是少之又少。而仿佛理所应当一样，我并不是那一小撮的人。
“……我不是被选中的人。”
没有血脉，没有背景，没有力量，没有智慧，没有天赋，更没有能够一举扭转战局的外挂。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
我不敢与少女对视，所以只好将目光错开。
“……只要有卡斯兰娜的血就行了吧？”
“诶？”
一时之间，我没能立刻理解琪亚娜的用意。下一刻，柔软的触感附上了我的嘴唇。
“唔？！”
“嗯。”
随着琪亚娜的动作，一股甜甜的血腥味被送入了我的口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琪亚娜才慢慢把嘴唇分开。
她一边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巴，一边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脸上泛起的红晕即便在月光下也显得一览无余。
“……这样一来你也有卡斯兰娜的血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刚才似乎是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呜呜，没想到初吻居然会在这种地方……”
琪亚娜小声呻吟道。
“你……在搞什么啊？”
她瞪了我一眼。
“我才想问你呢。难得把……还没对任何人说过的事情讲给你听，为什么突然哭了啊，还一副特别委屈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你啊。”
“那是……”
“好了，到此为止。总感觉这样逼你也不太好。”
她先是将食指伸到我的唇边，然后很快便因为想起刚刚的事而把手指缩了回去。
“我……唔……”
琪亚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稍微纠结了一会儿后，她摇了摇头。
“姬、姬子阿姨说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就后天回学院，也、也就是说明天还有时间，那个……约会……约、约定你还记得吧？”
***
……约会……约、约定你还记得吧？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琪亚娜昨晚对我说的话。
她本来是想说什么呢？
我隐隐预感到，琪亚娜当时想对我说的并不是这个。
现在是上午九点。经过一夜的休息后，身体已经勉强可以正常行动了。
总之，先去楼下吧。
我将身上的体恤脱下，换上了桌子上折叠好的衬衫。
“……”
此时，放置在桌面上的项链映入了我的视线。这是之前和丽塔约会时她赠予我的饰品。
我将项链戴上，随后走进了房间内的独立洗漱间。映入镜中的自己与平时相比脸色要更加惨白，而且——
“……又变红了。”
我用手捋了捋发生变化的发尖。与之前相比，红色已经覆盖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要剪掉吗？不，算了吧。反正用不了多久又会变成这样。
只要目的还没有达到，只要自己还继续呆在她们的身边，这种变化就永远不会停止。
我又检查了一下右臂上的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平时要慢上不少。
我摇了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赶出脑袋，接着在简单地进行了洗漱后，离开了房间。
“啊，已经起来了啊。”
“唔嗯？！”
来到大厅，发现芽衣正在打扫大厅，而琪亚娜正在吃早饭。
“身体怎么样？”
芽衣放下手中的抹布，向我走了过来。
“脸色……看上去还是不太好呢。啊，先坐吧，我去准备早饭。”
在确认完我的状况后，芽衣走进了厨房。而我也在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后坐在了琪亚娜的对面。
我拿出手机，确认收到的讯息。
昨晚，我拜托了丽塔去调查九黎帮的据点。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个本地的黑帮团伙和世界蛇有关，在九幽又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的情况下，现在唯二的线索只剩下九黎和神城医药了，因此我原本打算趁停留在这里的期间尽可能收集九黎的情报，但是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我这么做。
“果然太晚了吗。”
“什么？”
“昨晚我拜托丽塔去调查一下九黎的据点，但是帮派的成员包括头目在内全部无一例外全部死亡，也没有留下任何有情报价值的东西。”
“你……那个时候也在想这些事情吗？”
“没办法，哭的时候敌人也会继续行动。话说——”
我将目光投向桌子对面的琪亚娜。她的面前摆放的食物数量已经到来用早餐这个词来形容不太恰当的程度，尽管是司空见惯的景象。
“你没食欲吗？”
换作平时的话，这家伙的吃相会更加豪迈。但是不知为何，此时的她动作比起以往要慢不少。
“才不是。”
琪亚娜瞪了我一眼，随后伸出舌头，向我展示上面的伤口。
“多亏了你，舌头破了以后吃什么都会疼……唔。”
或许是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琪亚娜的脸一下子变红，同时立马将舌头缩了回去。
“事、事先声明，那种事情只限昨晚！”
“是是。”
看着我一脸平静的样子，琪亚娜嘟起嘴巴。
“为什么你能这么若无其事啊。”
“那是——”
因为从各种角度来说经验都已经非常丰富了啊。
“不管怎么说，多亏了你，我稍微打起精神了。谢谢。”
“哦、哦……”
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琪亚娜开始大口大口往自己嘴里送食物。
“对了，约会的事怎么说？”
“唔！”
琪亚娜的肩膀抖了一下，手也停了下来。
“那那那那是——不对！所以说不是约会！只是一起出去逛逛而已！”
简直像是一条炸毛的白猫，不过虽然说是炸毛但是也很可爱就是了。
“久等了。”
这时，芽衣端着完成的料理走了过来。
菠菜猪肝软饭，炒山药，韭菜鸡蛋团子，黄油煎牛肝……
“会、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你在说什么啊？全身换血普通情况下可是需要休养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虽然多亏了天命的医疗技术可以这么快让你正常走动，但是也不能因此大意。”
芽衣陆续将料理摆放在我的面前。
“昨天我和丽塔商量过了，这段时间的饮食主要以富含铁和蛋白质的料理为主。”
“动物的内脏……”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不，只是刻意没有去注意我的抱怨。
“这是加了红枣和枸杞的茶，这个保温杯里也放了一点。之后要和琪亚娜一起去约会吧？既然如此就把这个和便当也带上吧。”
琪亚娜进食的动作又停了一拍。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瞟了一眼芽衣，豆大的汗珠正在从她的脸上滑落。
“嗯，谢谢。”
我一边拼命说服自己，一边将混杂着动物肝脏的料理和着茶水一起下了肚。
嗯……好像也不是特别难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