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漠河旅游的重头戏,当然不是真正的市区,而是边缘的那些小村庄。
真正位于国界线最北部的村庄,有着比市区更加接近想象中奇幻里北境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来接两人的包车师傅还是开着他那辆心爱的小皮卡车。
一路上车速并不快,当然了,这样的雪天的确也快不起来。
“前面再走两公里就是圣诞村了,你俩要去玩一会儿,拍个照啥的吗?”
师傅握着方向盘,笑呵呵地问。
他看起来并不着急赶趟儿,身上带着本地人特有的松弛感。
苏成意偏头,问陈锦之的意见。
陈锦之点点头,问道:
“会有驯鹿在吗?”
“有!必须的有哇。还有圣诞老人呢,是个芬兰人,但是你说话他多少能听懂大半。
对了,跟他合照要收费的,你俩注意点,一张五块。”
师傅生怕他俩吃亏上当,特地转过头来提醒。
苏成意听着好笑,答应下来。
车轮在雪地里艰难前行,再抬头的时候,入目已是一片白桦林了。
师傅把车停在路边,示意他俩可以下去玩了。
他自己却不下车,舒舒服服地窝在驾驶座里抽烟。
想来也是,这条路他少说也开过几百趟了,多半是没有半毛钱兴趣的。
苏成意抱着相机跳下车来。
笔直的树干劲拔地迎风而立,披上一层苍凉的薄雪,在茫茫雪地中很是鲜明。
行走在这样的白桦林间,有种置身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清澈的阳光映出条条树影,树梢林立在湛蓝的天空之下。
陈锦之站在这其间,清颜如玉。
苏成意悄悄举起相机,按下快门。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位C位选手的镜头感,在他拿起相机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提前转过了身来。
苏成意看着这张照片,心想难怪陈锦之的粉丝说她是“镜头雷达”。
好在尽管抓拍失败了,但照片还是非常漂亮。
苏成意的摄像技术自然是很一般的,但是架不住模特顶级,拍出来的成品像是在专业影楼四位数一条龙的结果。
他正在一张张欣赏的时候,忽然在最后一张照片的边角里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苏成意迟疑地抬起头来,结果那家伙还真的就站在一棵白桦树旁边,一动不动地探头呆望着。
四目相对,一时间双方对彼此都很好奇。
陈锦之见苏成意一直盯着另一边,心下有些疑惑,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下她的表情也如出一辙地有些滞住了,这实在是很少见的情况。
“这是.鹿吗?”
陈锦之的语气充满自我怀疑。
苏成意举起相机又给它拍了一张特写,努力忍住笑意。
这也是他头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这个物种,感到新奇的同时,也莫名感觉这家伙有一种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憨憨气质。
“好像没有角,而且好胖。”
陈锦之细细观察。
苏成意终于笑出声来。
“哈哈哈,这是傻狍子”
“什么?!”
土生土长的南方孩子陈锦之对此感到很震惊。
“真的是傻狍子吗?”
“嗯,伱不觉得它长得特别像被蜜蜂蛰过的那只小狗吗?”
苏成意把镜头放大后的正脸特写照片递给陈锦之看。
陈锦之也看得莫名想笑,她又忍不住接着问:
“就傻狍子的学名就是傻狍子吗?”
“认真来说,应该是叫做西伯利亚狍,也有说矮鹿。”
苏成意偏头想了想,科普道:
“属于偶蹄目鹿科,跟鹿是近亲。受到惊吓的时候,尾巴会炸毛,变成白屁股。如果是雌性的话,就是爱心屁股。”
“听说从前猎人打猎的时候,都不用枪,操起棍子给傻狍子来一下就好了,甚至都不用追。
因为过一会儿啊,它就会自己跑回来,看看刚刚是什么东西打得它那么痛。”
关于这家伙的一切故事好像都自带喜感,陈锦之把脸埋在苏成意的肩膀上笑得直发抖。
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两位恐怖直立猿在嘲笑它,傻狍子居然迈着智慧的步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不想惊吓到它,苏成意把相机放下的同时蹲下身来。
这也是他曾经了解到的冷知识,先吸引它的注意,然后蹲下,它就会奇怪:欸!他怎么变小了?!
然后自投罗网。
果然,傻狍子停在两人面前,歪着头认真打量。
机会宝贵,苏成意尝试着伸手薅了它一把,这才发现它头顶和额头的毛上沾的都是雪。
看起来没少一头扎雪地里!也不知道图什么。
或许是因为天冷了,冻得炸毛,薅起来手感竟然很不错,苏成意原本以为会是那种毛毡的粗硬手感。
“但是这家伙对人类很友好。我小时候看书上说,有人冬天在野外冻晕过去,这时候碰到傻狍子的话,它就会卧在身上,用身体帮你取暖,有不少人都是这样被救的。”
苏成意把它头上的雪轻轻拍掉,笑着说起了这段或真或假的传闻。
“嗯,从这只的表现来看,可信度很高。”
陈锦之捏了捏它胖胖的腮部,看起来比见到真正的驯鹿还开心。
两人狠狠薅了一顿这位憨态可掬的东北神兽,直到它蹦跶蹦跶着回林里了,才起身继续往圣诞村里走。
走近村子的时候,就有正儿八经的驯鹿出来营业了。
比起刚刚那位神兽,驯鹿看上去就要高大帅气很多了。
驯鹿的角生得堪称威风凛凛,但性格同样温顺,可以随便上手摸。
摸着它厚实的头毛,苏成意抬眼观察四周,这里的圣诞村似乎是一个比较商业化的村子。
有许多供游客体验的项目,譬如泼水成冰,马拉爬犁等等。
拉爬犁的大都是些小马,但看上去养得很好,鬃毛顺滑,有几分神气。
来都来了,苏成意决定体验一下。
爬犁上铺着非常具有东北特色的大花布,底下应该是垫了棉花,坐上去很软。
赶车的师傅坐在前面,小马兴冲冲地跑得很起劲。
为了游客体验,这条路线都是往林子里钻的,很有八十年代雪国风光的感觉。
身旁的陈锦之被颠得晃晃悠悠,苏成意索性伸手把她抱住。
听到她在耳边小声道谢的声音,混合着小马身上的铃铛脆响,消逝在林间冰凉的风中。
一趟跑下来,风景倒是不错,就是冻得慌,眉毛眼睫上都是冰霜。
苏成意用胸前带着体温的围巾帮陈锦之擦了擦,她今天一点都没化妆,脸干净得像一块璞玉。
在继续一路向北,前往另一个村子之前,两人还是拜访了一下那位芬兰圣诞老人。
房子是典型的欧式建筑,壁炉的木柴熊熊燃烧,屋内的温度温暖又踏实。
圣诞老人穿着经典的红白套装,正在摇椅上歪歪倒倒地打盹。
苏成意和陈锦之走到他旁边,倒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安静地烤火。
“曲奇?”
没想到最后还是圣诞老人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比苏成意想的还要苍老一些,一时间让人有些怀疑他的白胡子到底是粘上去的还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笑眯眯地指着桌上的一盘曲奇饼,用中文问他们要不要吃。
“好的,谢谢您。这是巧克力黄油的么?”
苏成意用英语回答,顺手拿起一块递到陈锦之嘴边。
她低头咬了一小口,小熊形状的饼干少了一个耳朵。
“是的,是的。要喝点热咖啡吗?”
圣诞老人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个沟通顺畅的,一下就精神抖擞起来。
“不用了,谢谢。冒昧问一句,您的工作就是坐在这里聊天然后跟人合影吗?”
苏成意环顾了一下他的工作环境,实在没看出来这里还能干些什么其他的事情。
他这话问得的确有些冒犯,陈锦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啊哈,小伙子。现在还不是我工作忙起来的关头呢。”
圣诞老人爽朗一笑,示意他看看墙上悬挂的日历。
也是,下个月才是圣诞月。
到时候慕名而来的人应该会更多。
“到时候你们可以在这里写贺卡,做手工礼物,画画,许愿,任何事情!”
他从书桌里抱出一大堆花里胡哨的道具来展示。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苏成意赶紧阻止了这位过于亢奋的老头。
“所以,你们是情侣?”
圣诞老人重新回到椅子上,白胡子的遮挡下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但八卦的意图还是明显极了。
苏成意点头默认。
“圣诞礼物!”
圣诞老人变戏法似的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经典的红白条纹拐棍棒棒糖,递到陈锦之手里。
“Congratulations,for your winter love story.(祝贺你们,为了你们的冬日爱情故事。)”
他眯起眼睛一笑,又扯了扯自己的胡子。
“顺带一提,我的胡子是真的。”
圣诞老人虽然看起来不太专业,但他这句冬日爱情故事显然让陈锦之的心情变得更好了几分。
她破天荒地决定吃掉这一整根拐棍糖。
苏成意尝了一口,实在是甜腻极了,一看就是进口糖果。
只有歪果仁才能接受这种甜度的东西。
回到村口的时候,司机师傅已经提前等在那里了,隔着老远就挥舞着手套打招呼。
“前面就是最北的村子了嗷,走走就能看到国界线了。
老多人拍照打卡,还有最北哨站呐,最北邮局呐,你们随便看着玩。
饭,就在民宿周围找着吃,味道差不到哪儿去昂。
先看价,超过这个数,你就报我名,说赵老四介绍的人,明白不?”
下车之前,司机抓住苏成意的手交代了好一大堆。
苏成意乖乖点头,但听没听进去就不太一定了。
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视线难以挪动半分。
远处是绵延的大兴安岭山脉,在暮色中呈现出暗沉的灰黑色。
一望无际的雪原中矗立着信号塔,是现代科技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的证明。
除此之外是老旧低矮的民房,黑色的篱笆在周围围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院,炊烟在这样的民房上空悠然而起。
在这里一切颜色忽然都变淡了。
苏成意忽然冒出来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想法。
订的民宿在村子的边缘,老板把两人领到房门口的时候,苏成意感到有些惊叹。
居然是一间俄式木刻楞小木屋。
松木地板,干净整洁,内里还有独立卫浴。
和他想象中的东北大花炕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但是突然又感觉有点遗憾是怎么回事,听说炕老暖和了
老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笑着说:
“这边是今年我家新修的房子,你们是南方孩子,恐怕睡不惯我们自家那地方,就给你们安排到这儿了。”
“好的。”
虽然有些遗憾,苏成意还是老老实实出门送走老板,又顺便把行李箱拎到屋内。
这间房子还真是修在了村里最边缘的位置,住在这里,简直像是住在一个远离人烟的世外桃源似的。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陈锦之正望着窗外发呆。
苏成意倒了杯热水递给她,也跟着把眼神移向远处。
已是傍晚时分,这里的晚霞并不热烈,而是柔软的、梦幻的紫色。
日落寒烟,暮色柔和,此时的万物都陷入了带着醉意的朦胧之中。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并肩而立的彼此。
苏成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有点像南极科考站的感觉。”
他在这时候想到了一部相关的纪录片,里面记录了科考人员孤独又封闭的生活。
极端恶劣的天气啦,恢宏壮美的冰川啦,看完这部纪录片,苏成意认为南北极作为地球的极点,真不愧是探险家们最终极的征途。
“苏老师,你确定要在这时候和我聊这些吗?”
陈锦之把水杯塞回他手里,伸手解掉发圈,一袭长发从肩旁滑落,蹭过他的指尖。
“我要去洗澡了。今天摸了很多小动物。”
“好。”
苏成意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完,玻璃杯底磕碰到木桌上,发出一声钝响。
“你也洗一下。”
陈锦之从行李箱里把他的睡衣拿出来放到床上。
昨晚在漠河市区,舞厅老板的酒酿的真是后劲十足,他一到酒店就不省人事了。
陈锦之费了半天劲才把他搬到床上,实在没精力再换衣服了,他就这样合衣睡了一晚。
苏成意“好”了一声,上前拿过睡衣,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陈锦之原本正整理着自己箱子里瓶瓶罐罐的护肤品,抬头却瞥见这人无比尴尬的神色。
一瞬间就猜到了他一定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隔壁房间也有浴室。”
她悠悠开口。
“哦。”
苏成意抱着睡衣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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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