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得很是清丽,不加妆饰,一身杏黄色的毛领大衣,竟能在厚重的衣服下显得腰若约素,脸庞亦是皓如凝脂,十分秀气。
小巧的五官拧在一起,她似乎很是着急,逢车就拦,遇车就问。
由于是刚出站,这附近行人不少,瞿星言同陈月歆所乘车辆经过她时并未加速,也同样被她拦了下来。
她焦急道,“师傅,叶县去吗?”
司机师傅明显想带上这姑娘,给自己多增加一笔收入,便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后座的两人,问道,“二位,要不咱带上她?我看姑娘着急得很,二位帮帮忙?”
瞿星言直接闭上了眼睛。
陈月歆往外头瞥了一眼,但因为视角问题,看不到什么,于是也别开了视线,望向窗外,随口道,“随便你吧。”
“好咧!”司机师傅喜出望外,冲窗外道,“姑娘,你上来吧!”
那姑娘的语调也上去了一些,惊喜道,“太好了师傅,我还有行李,麻烦您开下后备箱!”
司机师傅很是上道,下车帮人放好了行李,这才重新出发。
姑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冲后头道,“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好人!”
她的视线在陈月歆身上停留了两秒,很快又接着开口,一脸歆羡的模样,道,“哇,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这皮肤,这五官……!!”
但后座上的人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将尴尬全部都留给了她。
还是那热心肠的司机师傅看不下去了,随口接了一句,道,“现在的小姑娘么,年轻漂亮,长得都挺水灵,你长得也不赖嘛!”
“嗨,我哪能跟这姐姐比啊!”她继续尬夸,后面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她只得回过头去,把话题顺势扯到了司机师傅身上,搭茬道,“师傅,这两位也是去叶县的吗?”
这一问,司机师傅恍然大悟道,“哎对,我还没问你们去叶县哪个地方呢嘛!这叶县虽然只是个县城,但也不小,你们得告诉我具体去哪儿,我才好定下路线,看看先送你们还是先送这姑娘嘛!”
沉默了一会儿,瞿星言仍是没睁眼,只漠然道,“仙台,你把我们送到仙台镇上就行。”
那姑娘则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道,“师傅,你且往任店开,进了任店地界后那头有一个水库,叫做四火水库,我就到那儿!”
“四火水库?”司机师傅乐了,笑道,“看来我今天搭着个本地人嘞!”
“是的咧,师傅,你连四火水库都知道!”姑娘也是眉开眼笑,道,“今天运气好,以前走过几次,没有一个师傅认路,都是我给指的路呢!”
“这可真是缘分呀,姑娘,你叫啥名,哪个村的,说不定啊,我跟你爹妈还认识!”司机师傅来了劲,客气询问道。
姑娘笑答,“我叫柳溪岚,水库西边柳家村的!”
这前头两人越说越来劲,觉得嘈杂不断的陈月歆皱了皱眉,不悦道,“四火水库?谁取的名,一点水平都没有,水火不容的常识都不知道?这也值得讨论,无聊。”
“姑娘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司机师傅津津有味的谈论起来,道,“这个四火水库,不是土生土长的叶县人,是绝对不知道这么个地方的!”
“那你怎么知道的?”她又问道,道路上的夜色没有任何亮眼的地方,飞速后退的树木,晃得连形状都看不清,连城灰蒙蒙的一片,她瞟了一眼瞿星言,觉得闭目养神果然是个明智之举。
“我也是本地人嘛!这不是娶了个应城滴媳妇儿,到这里生活来了,跑跑出租,混口饭吃嘛!”他如是说着,脸上却看不出生活的苦难,只看得出烟火气里的幸福感。
“难怪,我一看大叔你就觉得亲切!”柳溪岚回头再次看向陈月歆,神秘兮兮道,“这四火的名字可大有来头,不能随便这么说,否则啊,会有报应的!”
“报应?哈哈哈,”陈月歆不屑的笑了起来,当她的话无足轻重,轻蔑道,“你与我讲报应?这四火水库,能奈我何?”
“嘿你这小姑娘,可不敢这样目中无人,以后走社会啊,是要吃亏的!”司机师傅摇摇头,讲起了心灵鸡汤。
柳溪岚嘴边的笑意更深一分,一双眼睛恍若黑暗中的夜鸦,娓娓道来,“四火水库的水,可不是用来灌溉农田、日常供水的,所以不是本地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水库。”
陈月歆没放在心上,道,“那是用来干嘛的?”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一脸幽深的讲述起了另一件事,道,“水库里的水,是很灵的,里头有精灵,会给附近村子里的老人托梦。”
“不会是编出来吓唬小孩的吧?”陈月歆头一歪就靠在了瞿星言的肩膀上。
他的鼻子与肩膀连接的弧度刚好合适,不高不矮,还很板正,躺着舒服极了。
瞿星言眉间一动,轻声问道,“怎么了?”
“头疼,歇会儿。”她嘟囔道。
司机师傅也说得眉飞色舞起来,道,“那肯定是真事儿啊!我嘴笨,柳姑娘,你快给这俩娃娃讲讲!”
柳溪岚点头,绘声绘色道,“咱们村头有户人家,夫妻俩连生了三个女儿,就想要个儿子,求神拜佛、寻医问药,把所有办法都试遍了。”
“那后来怀上没有?”陈月歆懒懒问道。
她答道,“怀上了,后来生了,也确实是个男孩。”
陈月歆又道,“这和那水库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呀,”她细细说来,“妻子在怀孕前,家里的老人就做了个梦,梦里有个长得很奇怪的东西,跟老人说,他家里没有‘子缘’,注定了是不会有儿子的,不可强求,若是强求,将来定然遭受锥心之痛。”
“老人家也想抱孙子,心中虽是知晓四火水库在传言中有托梦的灵能,但也只是提了一嘴,没有遵照梦中所说,尤其是在孩子降生后,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中,这事儿更是直接被淡忘了。”
“孩子满一周岁的那天,中午还好好的,到了那夕阳落山的点,孩子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发高烧,毫无征兆不说,而且怎么都退不下去,连夜送到了城里的医院,也不见起色。”
陈月歆好像已经猜到了接过,觉得索然无味,道,“孩子没了?”
她说话的时候,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愈发重了,不由自主的勾住了瞿星言冰凉的手掌,又往他身上凑了凑。
难道朱雀也晕车?
她兀自想着,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溪岚不露声色的看了她两眼,跟着道,“哪有这么简单。”
“夫妻俩愣是守着孩子守了一晚上没合眼,没休息,生怕一不留神孩子就有个三长两短,到了第二天早晨,孩子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昏睡不醒,脸色也越来越差。”
“就连医生都说这情况很难了,夫妻俩不愿意放弃,坚持要带孩子去更大的医院进行救治,就在转院的道上,碰见一个小老头。”
瞿星言冷声重复道,“小老头?”
“是啊,这老头可神了,就是他给孩子治好的!”柳溪岚满口夸赞道。
“那你直接说碰上个神医不就完了吗?”陈月歆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道。
她摇了摇头,神色稍显悲哀,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即使夫妻俩遇上了这位老先生,救了孩子一时,也没能保孩子一世。老先生一见着这孩子,便说他与尘世无缘,要收了他去。”
瞿星言反应过来,道,“这么说,这老头是个道长?”
“差不多是那么回事,反正他要收孩子为徒,上山学艺,不问世事。”她继续讲述道,“可夫妻俩本来就把儿子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哪肯让孩子离开自己身边啊,就问老先生,有没有什么解法。”
“老先生说,娃儿与水相克,凡属水、姓水、带水之人事物,皆不可碰,一沾性命难保,若能平安无虞长过十二岁,才算他与人间有缘,能度过此生。然后老先生又给了夫妻俩一副药,孩子吃了,果然烧也退了,人也好了。”
然而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不能皆大欢喜的。
柳溪岚将结局道来,“孩子平安顺遂的长到了十二岁,就在他十二岁生日那天,夫妻俩为他做了一桌子好菜,只等他回来庆祝,按照老先生所言,时辰一过,他们日后也就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只是那天,到了夜里,也不见儿子回家。”
陈月歆打了个哈欠,略微提起了一点精神,问道,“死了?”
“嗯,说是放学后和四五个朋友去玩,但淹死的就他一个。”她放低了声音,刻意加重了‘淹死’二字。
“淹死?”
“就淹死在四火水库里。”
对于这夫妻俩来说,锥心刺骨不过如此,成天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含辛茹苦的抚育了十二年的孩子,最终也没逃过命定的结局。
如果当初同意孩子跟随老道离开尘世,会不会是不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