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父亲跟杜建平还有关系,当年父亲投资澜东购物商场的商铺,未料那是澜东用来圈地画给政府的大饼,只建了一期就宣布烂尾,家里的积蓄还有欠款全部东流。
她们全家的悲剧都是起源于此,温素这些年做梦都想回到那个时候,不管什么手段,什么方法,她舍下性命都想阻止父亲那次投资。
谢琛拉过温素,圈在怀里遮挡她的表情,“过去的事了,素素我提起过,后来澜东被三和赶出昌州,也算是杜总为她报仇了。”
温素埋进他的胸膛,炙热坚硬充满力量感,像慰烫的熨斗,将她骤起惶惶熨平,又烫的她耳根发红。
“三和赶澜东那是商业竞争,能勉强扯到为女人报仇,谢二你也是煞费苦心。”
声音很近,绵里藏针。
温素望向声音来处,不知何时沙发坐了一个男人,宝石蓝西装松松垮垮穿在身上,衬衣领口散开,露出苍白的胸膛肌肤。
搭在椅背上的手腕戴了一只机械表,白金的表盘,奢华昂贵,精致科技感十足。
温素看向谢琛手腕,他也带了一只,是她出门前忍不住视线流连的那只。
她不是喜欢,而是那只表太贵了。以前她零工在酒店做过服务员,深夜里来了一个衣着很潮的公子哥,他手上带了一只类似款。
前台后来告诉她那只表,够买下他们整个酒店。
温素为了七十万生不如死,上流阶层带了一个亿在手上。
那也是她要通过努力还债想法动摇的开始。
她动作太明显,沙发上男人顺着她的眼神看向谢琛手腕,一瞬间眼神意味深长,“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表,你不是一直低调务实的吗?”
温素攥紧手指,有些难堪。
谢琛环住她的腰,加大力气,似笑非笑,“喜不喜欢什么作风你都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一举一动。”
“一个圈子里长大的,关心你也正常。”宝石蓝西装男人解下手表,放进口袋。
“知道你不喜欢跟别人有一样的东西,这只表我以后不会戴了,不过你有时间也多回京城看看,这些年你冷归冷,大家都还是当你是兄弟。”
虚伪阴柔森冷。
谢琛嗤笑出声,“给你们擦屁股的兄弟?7.11文件下来后,圈子里的兄弟都来找我救命,李璨你会来吗?”
花园里不知发生什么,大片笑闹声传进来,跟着一个脚步声就踏进门,“谢总,杜总,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刘市长进来后才看见沙发上还有一人,他反应很快,一瞬间停顿后立即笑起来,“李公子也来了,抱歉抱歉,也没在家开过宴会怠慢了,怠慢了。”
李璨对刘市长态度很好,“是我来之前没提前告诉您,还没有去跟刘夫人道声恭贺,是我失礼了。”
温素露出一只眼睛,正好对着刘市长,总觉得他面色有些僵硬。谢琛不动声色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后。
温素心下赧然,她到底浅薄,自以为隐蔽,却没想到这里的每一人都是从人堆里熬出来的老狐狸。
这会功夫儿,刘瑶也下来了,后面还跟着这次的宴会主人刘市长夫人,王萍。
跟照片里很不一样,她比照片更瘦,也更有气质,是长在江南水乡的竹子,既韧又柔,冲突太明显叫人移不开眼。
“谢总来了。”刘瑶小跑过来抱住谢琛手臂,面不改色将温素挤出去,“还没介绍呢,这是我妈妈王萍,现在在昌州大学任教。”
谢琛抽出手,又将温素拉过来,一起跟王萍祝寿。
刘瑶气的跺脚,要上前再拉谢琛,却被李璨一把搂进怀里,瑶瑶,我为了给阿姨祝寿,特意连夜赶飞机从京城过来的,你不给我介绍介绍?”
刘市长脸上的笑一瞬间收敛许多,拉出挣扎的刘瑶,送到王萍身边,“各位,鄙人这么多年还是不习惯西式宴会,就叫人准备了宴席,不如大家先入座,有什么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边吃边聊好,边吃边聊好。”杜建平突然出来捧场,“我也不喜欢西式端着酒杯到处跑,还是刘市长体恤民情,大家要不先入座吧!”
他站出来唱和,刘市长冲他笑了一下,一行人朝着餐厅走。
走之前,温素无意又看到李璨,他眼中戾气丛生,冲淡了五官的俊朗。眼神落在刘瑶身上时,阴鸷占用。
绕过红木屏风,能容纳二三十人圆桌周围已经站了很多人,刘市长带着秘书谦让入座。
因着身份谢琛旁边就是刘瑶,她给王萍夹菜后,就一直热情给谢琛夹。
李璨离得不远,捏着筷子的手青筋凸浮,“谢二今天带了个美人怎么没有介绍,是那位让你魂牵梦绕的温小姐?”
温素突然被提没防备,一口气噎在心窍,发黑发懵。
谢琛握紧她的手,箍紧的力气缓解了温素的胆怯,他气定神闲地给她夹菜,“今天是刘夫人的寿宴,素素是来客,哪有客人喧宾夺主。你若是想认识,等你来找我,我亲自介绍。”
刘瑶气的咬牙,重重放下筷子,“李璨,今天是我妈妈生日,你能不能不找事?哪哪都有你是吧?”
她本来就故意无视温素,李璨还特意提起她。
“刘瑶!”刘市长厉喝,王萍瞪了刘瑶一眼,站起来举杯合场:“今天是我生日,感谢大家能远道而来,老刘为了这次宴会特意找的以前做过国宴的师傅,大家都赏脸都尝尝。”
这段饭吃的并不顺畅,好在都有所收敛。
快结束时,杜建平过来给温素倒酒,几度动情,“上了岁数了,就总爱想以前的事,我跟你爸爸相交时间不长,却互为知己。今天看到你就像看到他,你有时间多去我家坐坐,不聊别的,聊聊你爸爸也好。”
温素扭头看谢琛,他今晚喝酒不多,黑沉眼睛清明,此时望过来却怔愣出神。
温素转过头对着杜建平笑。
后背黏腻一片,她颤着手指接过酒杯,压住抖音,“我父亲……少有知己,是您……包容他。”
…………
温素不想用鸡飞狗跳形容一场寿宴,但确实如此,离开的时候刘瑶喝的有点多,扯过她的衣领扒到车外,“贱人滚开。”
刘市长闻声气的脸色发白,李璨上来拦着刘瑶,“瑶瑶,谢二跟季家老三有婚约,你跟温小姐不一样。”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她没名没分死皮赖脸,不过是琛哥解闷的玩意儿,名声倒是传得大,在京城都能看见琛哥送她去医院的新闻。”
她醉的熏然,更加无法无天,指着温素鼻子,“只是你那小心思在聪明人面前都是笑话,贱人,你看季淑华当你是东西吗?”
谢琛从车里站出来,遮住温素,“刘瑶,你过分了。”
他脸色阴鸷,刘瑶醉意朦胧都忍不住一抖。
李璨抱住她,嘴角浅笑,眼底寒意瑟瑟,“温小姐有手段,自然有胸襟,瑶瑶纯粹,难免心直口快,温小姐多包涵。”
温素死死咬住唇,拼命想维持自己的冷脸。
来之前觉的冷脸不好,现在温素感激死自己学会的这一个技能。
她羞耻的,耻辱的,惊慌的……所有的表情都能藏进冷脸之下。
从宴会开始的杜建平再到李璨,他们口中,她是用尽心机勾的谢琛不回京城的天姿国色,现在俨然又多了手段有了胸襟。
她不至于听不懂李璨的暗讽,她只是……只是骤然变得声名狼藉……
而且现场每个人都赞同李璨的话。
大庭广众下,她不仅被所有人认定情妇身份,还是声名远播到京城的情妇。
甚至季淑华,她……也知道了。
“是吗?心直口快是这么用来形容的?”谢琛嗤笑,眼中寒意直刺。
刘瑶后退一步,酒壮大胆,“琛哥,你别被这个女人骗了,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给她开公司,想图你什么还不清楚吗?”
谢琛拧眉,“图我什么?”
“温小姐有谋也有胆,看不上真金白银,自然是看上比真金白银更贵重的东西。”李璨目光落在谢琛背后露出的那缕长发上。
“攀上谢氏,做谢氏的合作伙伴,说不定规模大了,就能顶了季三。”
他的目光阴锐,温素好像被蛇盯了一口,踉跄退一步,谢琛背手将她护住。
李璨嘴角陡然讽刺,瞥向谢琛,阴阳怪气,“谢二,后院起火和老宅起火可是两码事,真烧起来圈子百年笑话都有了。”
“是吗?”谢琛丝毫不留情面,“这些年你的经验最丰富,可惜始终都在走眼。”
他意有双指,一说李璨看中的女人总是虚假,二指他觉得不好的温素其实真心。
在场的人都不是简单人物,都听懂了。
一时间九成的视线,都落在温素露出来的那一抹侧影上。
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叫谢琛这样深沉似海的人沉迷如此,明面上跟着同圈层发小明火执仗,还觉得作为事端的她单纯。
“琛哥……”刘瑶气的咬牙,说服不成,那就只有上手。这个她太有经验了,在京城二代们扯头花活动她刚去就是主力。
只是还没扯住那一缕温素露在外面的头发。
刘市长已经锁住她,已经叫了保姆过来,“带她上楼,今晚上别让她出来。”
他实在慈父,摆样子的禁闭也只有一个晚上。
谢琛护着温素后退几步,表情压抑阴沉,眉头死紧,盯着刘市长在等一个说法。
“谢总……”刘市长替刘瑶擦屁股已经惯了,这次刚开一个头。
就被李璨拦住了,“都是我跟谢二玩笑话,刘市长可别当真了。”
“你这么爱拿女人的玩笑。刘市长可需得好好斟酌,女儿也是女人。”
猛地一阵夜风吹过来,谢琛后背上恍惚有湿意洇开,他微顿,“夜里风凉,刘市长留步。”
他转身便走,留下李璨站在夜风中气的咬牙切齿。
自始至终,谢琛风度没落,还护住了自己的女人。而他,他在刘市长面前了不拿女人当回事的污名。
他脸色阴翳,眼睛里寒光乍现,李璨的秘书站在不远处,犹疑着不敢上前。
李璨狠狠踹了一脚路边的树,掏出手机,找了一会拨通一个电话,“季三……”
车里谢琛抬起温素的头,一张脸浸满泪痕,沿着脖颈滑入锁骨,眼皮肿胀着血丝,杏眼的轮廓都被泪水淹没。
她一直很有忍性。
一般性格柔弱,就代表承受能力差,眼泪多。
温素却不是这样,她乖巧顺从,却同时具有忍耐力十足。
并不常哭,逼得狠了眼圈红红的,泪水却见的少。
相遇到现在,屈指可数。
都没现在哭的崩溃又绝望。
谢琛拇指擦掉她的泪珠。“别哭了。”
粗粝的指茧刮过眼角温素一抖。
慌的忙的,低头擦掉眼泪。
她一时间都不敢让谢琛碰她。
他碰她一分,就好像情妇的牌子在身上烙印一分。
谢琛收回手,轻捻着指间眼泪的湿润,“给你提辆车吧。”
前面管平立即回复,“好的,我会安排。”
温素摇头想拒绝。
刚张了张嘴,就看见管平在后视镜里给她使了个眼色。
这些年都是这样,谢琛见到李璨后,心情不会太好。
温素却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看男人已经闭上眼。
只能沉默,又心下惴惴。
她发现他今晚神色平静的异常,不是平和,而是刻意维持的平静,下面压抑着数不清看不明的情绪。
是她在外人面前表现不佳惹怒他了吗?
还是那些说她的话让他感觉丢了面子?
车里气氛越来越压抑。
空气陷入凝滞,温素忐忑又难过,却不敢泄露半点声音。
“你父亲跟杜建平有往来?”
温素不妨他骤然出声,惊了一跳,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我……不知道。”她父亲回家从不说外面的事。
“你父亲跳楼后他跟你们联系过吗?”
提及过去温素胸口忐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洞,涩涩的空慌。
“……没有……”
她父亲去世后,除了债主,没有人会接近她一个孤女。
温素敏感地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出什么,她无法继续保持沉默,父亲的死在她心中横亘着,太重要了,是死结。
“是……有什么问题?”
说出口的话里还带着牙齿碰撞的颤音。
谢琛斜睨了一眼,意外地她还很聪明,只是了了两句话就敏锐警惕。
“他态度不对。”
“不……对?”不详的预感被证实,温素手脚软的不行,只能换个姿势狼狈靠在车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