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柳笙上值前特地去了趟百宝堂。
她采购了一些星辉铁、幽桐木、阵盘晶片、月凝瑞玉还有天蚕丝这些用来制作解析仪的灵性材料。
当然她还买了些别的材料以混淆视听。
这一波下来花了十灵元,柳笙一个月薪水才八灵元,心疼得她嗷嗷叫。
主要还是因为她改造的解析仪见不得光,只能自己扛了,怪就怪自己手贱吧。
刚踏进织造院,她的灵讯就收到张院正的讯息,要她去找他一趟。
柳笙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捂住腰间的储物袋,应该,跟她乱动解析仪无关吧。
院正平时在织造院后山的正心斋办公。那里四周翠竹环抱,清风打叶,清净雅致。斋前一方小池,偶尔几尾金鱼悠然自得地穿梭其中,添了几分生气。
柳笙爬了一段山路,缺乏锻炼的身体有些气喘吁吁,抚着胸口平复呼吸,缓步上前轻轻叩响斋门。
门扉缓缓开启,一名看上去颇为年长的侍者对她颔首示意,引她进入。
“院正已经在内厅等候,这边请。”侍者低声说道,步伐轻盈地引领着她穿过一条长廊,最后停在一扇半开的木门前。
“院正,柳司库到了。”侍者对门内恭敬地通报道。
“让她进来吧。”张院正的声音透过门传来,低沉而充满威严。
柳笙瘪瘪嘴,张院正可太会装了。
随着侍者推门,她踏入内厅。
正心斋的内厅光线柔和,燃着淡淡的檀香,张院正坐在正中的黑木雕花的椅子上,背靠一副巨大的山峦叠翠图,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石扳指,见她进来,便放下手中的物件,微笑着示意她坐下。
“柳司库,你进来梨县织造院有多久了?”
“回院正的话,有两年又四个月了。”柳笙见张院正突然摆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顿时有些浑身鸡皮疙瘩。
“真是年少有为啊,想当年我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的时候,哪里想过那么多,都是上头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的……”
“院正,我没有……”
柳笙一听,这不是在暗讽她不听指挥乱投稿吗,赶紧坐起身准备争辩一番,却见院正摆摆手继续说道:“无妨,我没有说你不好,你这回做得非常好,给我们梨县争光了。”
“我还记得在国书院念书时,有个年纪不大却只会一直闷头读书、来自偏远山村的同窗,我们都觉得他言谈无趣,又着缊袍敝衣,都不太乐意与之来往。结果人家也不介意,只是默默读书,读啊读,有一日,师长领着他满脸喜色地跟大家说,他写了个文章被《修行理论》录用了,他不喜不悲地在旁边听着,谢了一声就又回位置上读书了。我们都好生羡慕,但我也知道,我没有这个才能也没有这个心力去钻研这些……”
张院正摇了摇头,甚是感慨。
柳笙忍不住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呀?现任工部尚书凌复,搞了一堆东西出来,什么传信的灵讯、记录影像的蜃影、公众出行专用的飞车、织造院用的解析仪啊,好多好多,都是出自他手。”张院正似乎已经接受跟这位同窗的差距,语气淡然。
柳笙惊住了,这是什么诡异时代爱迪生吗?
“当年我第一眼看到你,便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只可惜……”张院正也不是夸大之词,按照柳笙这副能坐得住钻研的性子,若能通神修行,即使境界没多高,也起码能慢慢升上去,说不得几十年后也能如凌尚书一般。
柳笙只能默然。
“不说这些了,你平时做了多少我们也是看在眼里,我也知道确实辛苦你了,但我也实在无人可用……我也不盼你们理解我的难处,只盼咱们梨县织造院这回能凭着排名上升,多找几个人回来分担你的工作……”张院正想到何必跟一个小女孩说这些,忙打住话头。
“总之,再加上这次的杰出成就,我们梨县织造院得好好表彰你一番,红榜表扬、年度绩优,”张院正看柳笙的脸上难得露出小女孩般的兴奋模样,微微一笑,忍不住逗她来了个大喘气,“再加上十灵元以资嘉奖。”
“谢谢张院正,祝您官运亨通、步步高升、恭喜发财!”柳笙差点就要跳了起来。
刚损失十灵元,又喜得十灵元,人生就是充满大起大落。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像我这样的老浪都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张院正哈哈大笑。
柳笙连忙说了些惭愧不敢不如张院正老当益壮面白无须志在千里之类的场面话。
张院正摆摆手,阻止了柳笙再说些辣耳朵的恭维之语:“还有另一件事,这次按察使大人跟我说了,官家觉得现行制度不足以考量民间英才,希望进一步招贤纳士,打算重启鸿鹄计划。”
柳笙闻言,心中一惊,这正如昨晚王冬冬所说。
三百年前,宣文帝驱逐诡异,筑起长城,建织造院,唐国百姓自此逐渐从诡异灾祸中缓过来,慢慢休养生息。但宣文帝心中仍念着天下尚未真正得到太平,诡异仍潜藏于暗,其手段变化莫测,而世人对诡异和修行的认知还较为粗浅,不成体系。可叹他早年在御驾亲征驱逐诡异的北境之战中身受重伤,诡气入体,虽凭借修为勉力延续,终因根基所损,壮年即撒手人寰,许多宏图大志,未及实现。
经历了一番残酷的斗争,宣文帝二女儿明渊公主,以女性之躯,继承帝位,成为史上第一个女帝。
明渊帝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承先皇遗志,发文宣召天下,开鸿鹄计划,邀天下英才,旨在集聚四方之智,研修行之法,论御诡之策,以图国之长治久安。
此诏一发,四海响应,无论是隐世家族的子弟,还是出身贫寒的书生,凡有才有德有志之士,皆赴长安施展拳脚,或探索修行奥秘,或研习诡物异能。
也是从那时起,修行的四大境界才真正划分确立下来。
并通过研究古籍之学和吸收民间之术衍生出各式法术和武技,以及运用灵气的修行百艺诸如符箓、阵法、炼丹、炼器等。
对诡异的认识也逐步深入,诡物类型得以细分,例如人形、植物型、动物型、器物型、场景型以及神秘型等,并根据诡物的潜在威胁性,分为安全、危险、极度危险、灾祸、不可知这五大等级。
在众人智慧凝聚之下,典籍文献日渐丰富。
基于此,明渊帝做了第二件事,广设学堂,改革科举,创国书院。
从此学堂之中不仅教授经典,还传授修行之道,而且无论男女,皆可受蒙至十二岁,由朝廷补贴,以前高昂的束脩免去,只需交学杂费用即可,好让人人皆可上学。十二岁后可考取更高一级书院再读四年,若期间通过科举还能入国书院进修,为朝廷效力。
第三件事,上下体制改革,六部职能与修行御诡进一步相融合,对织造院等机构进行重构,以适应后神显时代之需。
三件事下来,修行者数量激增,实力整体提升,对诡异的抵御能力增强,灵器开始走入寻常百姓家。唐国由此步入一个鼎盛时期,国泰民安,辉照四海,由于一切皆始于鸿鹄计划,也被后世誉为“鸿鹄盛世”。
看来,当今圣上欲仿效明渊帝之举,再造鸿鹄盛世。
“你最近还是好好尝试一下通神,虽然鸿鹄计划不像科举要求要有初境六阶的修为,但此次还是划了条线,修士方可报名。”张院正略带惋惜。
柳笙顿时有些心灰意冷。
“还有时间,若你能在六月前进入初境,我就将你的名字报上去。按察使大人很欣赏你,这也是他的意思。”
可是,这时间,真的来得及吗?
“这个你拿着,”张院正看柳笙失落的样子,摸出一枚由碧绿翠玉雕刻而成的小令牌,递给柳笙,语气转为鼓励:“这是我年轻时从师长处得来的,叫七玄令,暂时借你一个月。据说是上古之物,能辅助冥想,我用着确实与无上神的联结更深一丝,虽不能保证你必定能通神,但总归是一线希望。”
柳笙接过令牌,感受到从中散发出的微弱灵气,心中的灰色略微被染上一抹温暖的色彩。
她没想到被她和王冬冬日日夜夜吐槽嫌弃的张院正,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张院正,咬紧了下唇:“谢谢院正,我会尽力的。”
张院正点了点头,眼光中闪过一丝赞赏:“记住,柳笙,无论结果如何,尽力而为,无愧于心。”
柳笙深吸一口气,将令牌紧紧握在手心。
她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少骂一点张院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