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脚步一顿,犹豫了下才道:“是有一桩喜事。”
“哦?”杨氏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什么喜事?”
赵庭道:“前儿父皇下旨,给我赐了婚。”
杨氏笑:“倒真是喜事!是哪家的闺秀?”
赵庭笑答:“兵部侍郎陆怀远的嫡长女,其端庄慧丽,姿容出众。我……很喜欢。”
杨氏年迈,赵庭虽找了见她的由子出城,但并不希望她这一把年纪还要为他的事操心。因而便违心的夸了陆清荷,表达了对婚事的喜悦。
“好!好!”杨氏连道了两声好,“你也的确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娶了王妃,可就要收收心,好好过日子了。”
赵庭恭谨应是,退了出去。
他前脚才走,杨氏后脚脸色就黯了,伺候她的老嬷嬷不解:“太皇太后,您这是怎么了?安王娶妻,这可是高兴的事儿啊!”
兵部侍郎之女,这身份也不算太低。
杨氏摇头,本是什么都不想说,然而想着这些年赵庭待她的孝顺妥帖,到底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亲事。”说了一句,并没有跟老嬷嬷解释的意思,她如今这把年纪,而杨家也早在二十年前就彻底不被重用,她没精力也没能力,去过问这个孝顺曾孙的事了。
只是,若她记得不错,那陆怀远似乎不是个安分的人。
这些年赵庭不被喜爱不被重用,难不成如今给他个不安分的岳父,是想一把拍死他,叫他这辈子都不能得用吗?李贵妃怎么能忍心,这可是她亲生儿子。还有皇上,当年他能认下这孩子,那这孩子必然就是皇家血脉了,即便出生上略有诟病,可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也更是他犯下抢夺人妇的错才造成的孩子出生上的诟病,他怎能因此怪上孩子?
外人只知道李贵妃进宫后不足七月便早产生下赵庭,可杨氏当初还在宫里,就算早已不管事,但却也有耳闻,知晓这位李贵妃是怀有身孕的时候被皇上强制带入宫里的。而当时窦氏是怎么跟她说的?说那是一位小官的妻子,皇上强抢人·妻虽然不对,可那李氏已经怀了皇家骨肉,总不能让皇家子嗣流落在外。
她虽不喜,可早就已经不管事,再者皇上已经登基为帝,她也管不了。
何况,那果真是皇家的孩子,一看那长相就知道了。
唉,只是苦了孩子。
“太皇太后,这亲事是有什么问题吗?”老嬷嬷却问道。
杨氏摇头,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小七这事儿,哀家是管不了了。哀家如今这样,说不好哪天一蹬腿就走了,不操那个心了。”
老嬷嬷见她这么说,忙放开赵庭的事,道:“怎么会,您身体一向硬朗,别的不说,长命百岁是定然能的。”
杨氏呵呵笑了声,闭了眼睛。
~
安国寺的厢房只一张床一张桌一个柜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可即便是这样没有一丝一毫唐玉瑶气息的地方,安静下来,赵庭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起她。昨日乍然听到消息,他又伤心又愤怒,而现在……心已经麻木,伤心没了,留下的全是愤怒。
她最好能多藏一会儿,否则,抓到她,他先得好好打她一顿!
是,虽不至于抽她的筋,扒她的皮,断她的骨,但她这么胆大包天敢骗他,敢偷偷逃跑,抓了她回来,他也势必要出口气才行。
赵庭捏着白瓷杯盏,手上力度大的几乎要把杯盏捏碎。
可突地,又松开了。
他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想着唐玉瑶在外没有认识的人,又是待在王府七年不曾出去见过世面的,这样孤身一个女人在外,会不会遇到危险?
不管会不会,但肯定是不安全的,她似乎带的钱也不多,会不会吃苦?
伤心没了,怒气也消了,剩下的是满满的不安和担心。
“秦远!”赵庭叫了一声,待秦远进来关上门,他才低声道:“都通知到了?”
秦远点头:“子时之后。”
赵庭颔首,院子里却突然响起侍卫的声音:“主子,成王殿下来了。”
赵诀?
赵庭讶异,起身亲自迎去了院子里。
“四哥,真巧,你也来看曾皇祖母吗?”他道。
赵诀一脸正色:“不是巧,我是来找你的。”
赵庭微怔,让开身,请赵诀去了屋里。
赵诀没让人跟着,赵庭便也打发秦远下去,屋中只余两人相对而坐。
“四哥找我有事?”赵庭问道。
赵诀一笑:“我这大半夜赶出城来见你,你竟是一杯水都不请我喝吗?”
对于赵诀这般的表示亲近之意,赵庭无动于衷:“有事就说吧!”
赵诀无奈的摇摇头,依然笑道:“你呀!就你这臭性子,得叫多少人不敢跟你接近啊,咱们虽不是一母同胞,可那也是嫡亲的兄弟,你真是……”话未说完,突然话锋一转,“昨儿你走得快,今日我又有事,一直到现在才抽出空子来给你道喜,陆怀远的女儿,七弟你有福啊!”
赵庭淡淡道:“跟四哥比差远了,四哥家的老大,都已经可以猎杀野兔了。”
赵诀虽排行第四,但实际上只比赵庭大两岁,而他的庶长子今年却已经八岁了,他一身好武艺,上场打仗十战十胜,他那儿子便也像他,勇武是出了名的。
赵诀很得意有这么个儿子,哈哈笑道:“小孩子家,算不得什么。”笑声一停,笑意也变得意味深长,像是在试探什么般道:“七弟,日后你和陆小姐的儿子,必然也不会差的。”
赵庭不知道赵诀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试探什么,他只知道此人于他而言,绝不可信。因此只附和道:“那就借四哥吉言了。”
这个赵庭,是真傻还是假傻?
赵诀心思飞快转动着,索性直言道:“陆小姐有位好父亲,更有位好姐夫。”
的确如此。
赵庭点头,却没接话。
赵诀朝门口看了眼,一咬牙,道:“七弟,难道你想一直这么下去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赵庭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赵诀这是想拉拢他。赵庭并不觉得意外,赵诀虽和当今太子同是皇后所出,但他小小年纪就随外祖父定国公征战沙场,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那是在死人堆里打滚的人,养出这样的野心不足为奇。更何况,相比于太子,定国公府很可能跟他更亲近,真要是他有机会登顶,定国公府定然一样支持他。
只不过,这和自己无关。
既然已经猜到不是宣帝的亲生儿子,那么他不想也没资格参与到夺嫡的事情中,他能确保活着离开京城就行,而眼下,他只想找到唐玉瑶,带着她一起离开。
因此他只作听不懂,道:“四哥这话何意?我如今,哪里不好吗?”
赵诀看着他面色平静的脸,自然知道他是故意装听不懂的,因此冷笑两声,直接起身道:“是很好,七弟既然这么觉得,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话落不等赵庭回话,扭头就走。
身为成王,连夜出城入城都不是难事,他直接出了安国寺,见到大晚上等在外头的陆中凯,冷哼道:“不识抬举!”
陆中凯就知道他此行不顺了,随着他上了马车,低声道:“王爷,安王这样的态度,那咱们该怎么办?”
赵诀冷声道:“怎么办?趁他大婚,杀了他!”
赵庭一死,皇上想一石二鸟的计策就不攻自破了,没了拥护之人,颜秩和陆怀远就成不了事,自然就没道理造反。只杀他一人便保下了陆家和颜秩,陆中凯心中半是赞叹半是心惊赵诀的狠心,忙道:“那下官明儿就叫媳妇去陆家。”
赵诀淡淡应了一声。
~
子时之后,赵庭带着两个侍卫翻墙离开安国寺。
安国寺后是一座高山,绕过高山到背面,是一道从高处落下的瀑布,顶着瀑布进去约走上七八步便豁然开朗,山腹的深处,俨然已经是一个小小村落了。因为是在高山腹部,因此夜晚点灯并不用担心,不管从什么方位看,都看不见光亮。
赵庭踏入前,脱了身上的蓑衣,扭头一看,已经有三人等着了。
“主子。”三人中站在最前方的那人开口,接着三人一起躬身行礼。
赵庭轻轻摆手,道:“将人都叫上来。”
那人恭敬应下,一吹口哨,赵庭走到最高处站定时,底下已经聚集了数百人。这些人分两拨站立,左边的是一排年轻男人,个个威武高大,气势不凡,不容小觑。右边的却男女老少都有,这些人中有左边男子的家小,也有独自参与进来有着其他作用的人。众人看着上首的赵庭,目中皆是一片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