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仙山上的每一日，都过得很缓慢。
可在缓慢流淌的背后，却隐藏着阴影。
静如日常的一日午后，申公豹对着鹤小仙说起了发生在他身边的故事，一说就是两个。
“第一个故事，”申公豹看着天，翘起二郎腿：“是我来到二仙山第一年发生的事，在我修炼的初期，我的代师父黄龙真人，会在每个季节更换的日子，单独带我去一个地方，说是进行一天一夜的。
第一次，黄龙真人带我去一处满是桃花的地方。他领着我，一边赏花，一边喝着茶，吃着糕点……”
说到这里，鹤仙人咳嗽一声，心想：好哇，你们这对代师徒，好玩好吃好喝，都瞒着我！
申公豹似笑非笑，继续说道：“那之后，便是难熬的朗读道家经典时间。那些浩如天书的本子，那些拗口的‘道不道’的，读着让我昏昏欲睡，况且桃花林中春风拂面，好不舒服，我就睡过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自己已不在桃花林，而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大概是黄龙真人把我扶回房的。
而每次之后，黄龙真人便会开始为期一周或两周的闭门修行，我一般见不到他。
这种，每一个季度进行一次，每次都换个新地方。
不过，到我修道的第四年，就结束了。这是我的第一个故事。”
鹤小仙打起呵欠：“兄弟，我理解你想把故事说好的努力，可这些事可一点也不有趣。”
申公豹绕绕头：“接下来第二个故事，你就会觉得很有意思了。说这黄龙真人，自从当上了代理师父，一直想要培养一个高徒。
可惜我是一个‘异人’，情况跟其他人不一样。
黄龙真人选择在每个季节变更的时候，带我去远方，想要给我‘开窍’。
（‘开窍’指普通人第一次修炼道法之术前，需要修道高人一对一的口诀指点，打通体内心脉，才能开始道法之术的修炼。在‘开窍’过程中，要尽量排除周边闲杂人的干扰。）
每一次‘开窍’的时候，代师父要求我感受心脉的流动，捕捉那些在周身流动的能量，这叫做道气。
要控制道气，需要我彻底放松自己的身心，可我的意识、身体一旦过于松弛，就很容易被体内潜藏的妖精之魂所控制。
我有一半的血、一半的意识是属于妖精的。它们平日里被我作为“人”的意识压抑着，但没有消亡，它们潜伏着，等待有杀死‘申公豹’的机会。
每一次修炼道法之术前的‘开窍’，成了我体内妖精之魂最好的复苏机会。
结果每次的‘开窍’，我都会被妖精之魂控制，进而袭击了毫无防备，正全身心引导我的黄龙真人。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每一次之后，黄龙真人需要闭关修行一段时间。
那是为了养伤的同时，不被我发现他的伤势吧。
第一次，我咬了黄龙真人的左肩；第二次，还是左肩；第三次，是脖子，很险；第四次，是右肩；第五次，是右膝……”
“够了。”鹤仙人堵住申公豹的嘴：“这些是谁告诉你的？你可不要瞎想。”
申公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些事情因我而起，我都记着呢，只是妖精之魂被抑制之后，记忆也随之被封闭。
所以说，‘御前试’的试练房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唤醒了我封闭的记忆。
真是太逊了……看着我一天天变得更强壮，吃人的欲求越来越强盛……黄龙真人恐怕再也无法阻止我……所以在修道的第四年，才将取消了。”
申公豹拍拍鹤小仙的肩膀：“你放心，我是不会苟活的。明天，我要再一次，祝我好运吧。以上是我的第二个故事。”
鹤小仙已无言以对。
“你喜欢哪一个故事？”
第二日。
申公豹跟着黄龙真人走在麻姑洞的深处。
“瞒了你这么多年了。你不会怪我吧。”走在前面的黄龙真人说道。
申公豹撇撇嘴：“代师父替我难过了这么多年，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黄龙真人转过身：“那就在这里吧。”
申公豹点点头，不过在‘开窍’前，申公豹从后背上卸下一把长马刀，将马刀刀柄猛地往地上砸，直到刀柄深深陷入地面，马刀被高高立起来为止。
申公豹来到马刀刀刃所朝向的一边，他隔着马刀对黄龙真人说：“代师父，你在另一边，这样，倘若我发狂成了妖精，向你扑来，我便会先被这马刀给一刀两断了。”
黄龙真人倒没有心疼代徒弟这种做法，他哈哈大笑：“好，有勇气。我今天就再助傻徒儿一回。”
道术‘开窍’开始了。
黄龙真人开始络绎不绝咏诵道法口诀，申公豹则专心根据口诀提示，感受自己内心的道气，并试图捕捉、控制它们。
“代师父，我头很疼，很疼。”申公豹突然叫了起来。
黄龙真人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理睬他。
“代师父，我感觉有什么利器正在刺破我的胸膛，我头很疼……”
黄龙真人一皱眉。
利器？是不是马刀引发了申公豹的不良反应？
眼见申公豹有些站不稳，黄龙真人也担心，要是万一，申公豹会被马刀所伤。
黄龙真人一拂衣袖，将马刀甩了出去。
马刀一出，那申公豹像换了个人似的，眼睛血红，面目狰狞，毛发突起。
“想要喝血，想要吃人肉！”
申公豹向着黄龙真人扑过去。
这黄龙真人，正处在全身心咏诵道法口诀的状态，防御处在最低级的状态，可以说是毫无防备，而许久未见人肉的妖精，自然饥渴地猛扑过去，他恨不得一口吃掉黄龙真人。
鲜血喷溅。
这一次，申公豹内心残存的一点人性试图阻止这个妖精。
于是，一个极其分裂的画面出现在黄龙真人面前。
申公豹的双手，正试图掰开自己的血盆大口，利齿刺入自己的五指。
以自己的血喂饱自己妖精般的欲望。
只剩下隐约传来痛苦的呻吟之声。
住手!
缓过劲的黄龙真人，一掌快出，止住了申公豹形同自杀的行为。
在二仙山上的每一日，都过得很缓慢。
醒来的申公豹，来到麻姑洞门口，他徘徊地不敢走进洞府里去。
鹤小仙见了申公豹，热情地打招呼：“哟，申公豹，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申公豹一怒，脚踹大门，雄赳赳气昂昂地步入麻姑洞。
不过他很快便又踟蹰不前：“鹤仙人，黄龙真人他在吗？”
“你抬头看。”
申公豹抬头一看，洞府门口上书“本尊自今日起闭门修行，其余人等不得擅闯。”一行字。
“我说，你改日再来吧。”这话说出来，鹤小仙也是缺乏底气。
申公豹吹了声口哨，他正要转头，不想突然一个回旋腿，竟把洞府的大门给踹开了。
穿过门后长长的走廊，申公豹见到了缩在房间里，默默“舔舐”伤口的黄龙真人，他的上身缠着绷带，绷带里透着红。
黄龙真人一见申公豹，皱了皱眉，他很快恢复了镇定，正襟危坐，怒斥申公豹：“好你个笨蛋徒儿，没看到我闭门修炼的通告吗？你这样，中断我的修行，还不给我滚出去！”
申公豹则是满脸笑容：“代师父，刚刚我做了个梦，梦还没醒，也就看不见什么通告了。”
“呸！你这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黄龙真人刚想找词骂申公豹呢，不想，申公豹忍不住笑起来，他也懒得装了，于是师徒两人就同时大笑起来。
笑得四仰八叉，笑得昏天黑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