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过郁郁葱葱的油柏,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带着初春的清冽,竟有种新甜的味道。那块长满青苔的巨石仿佛就是石洞门前的一种象征。
石缝依然狭窄,只够一个人穿过,壁体层叠尖锐,脚下曲径通幽。前言的溶洞里,两床草席一左一右,像是等待主人回归,深处的水潭,水波清澈见底,清晰的倒映着上方的一角天空。
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却带着恍如隔世的迷离。
厉冰茹坐在草席上发了一会儿呆,又去水潭边上洗了手,卸下头上的发饰扎成简单的马尾,然后从木匣子中取一些好随身携带的金饰银票,和从不离身的竹笛贴身放好,剩下的就留在溶洞内。
厉冰舞是真的替她着想,贵重值钱的东西满满当当装了一木匣子,半数大抵都是南宫逸风赏赐给她的,或者是给小宝宝的。
想到厉冰舞,厉冰茹心里又涌上无数的歉意,她走到一个角落,拿下石壁上一块尖突的石块,刚准备把木匣子放进去,一抹绿光让她瞬间惊呆了。
厉冰茹迅速放下木匣子,从洞中摸出那块绿盈盈的菱形玉佩,触感光滑,湿润有度,正是南宫逸风的青沥。
厉冰茹将青沥紧紧攥在手里,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明明是没有的。玉佩干净光滑,没有一点灰尘,显然是最近放进去的。
邵海辉?
邵海辉回来了?!
厉冰茹拔腿就朝山洞外跑去,溶洞,山头,里里外外找个遍之后,又朝山下的集镇走去。虽然可能会碰到天龙堡的人,但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进城门,厉冰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向来热闹非凡的街道今日格外的庄重肃穆,鲜少的过往的行人也都尽量缩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贴着墙边走,往日熙攘的街道一下子空旷起来。
厉冰茹刚想找一个人问问情况,就见街道那头,两列身穿盔甲,整齐有序的队伍踏着铿锵有力的脚步直往这边而来。
“还不快让让!”
一个黑影拉着厉冰茹快速的退向旁边的酒楼。
“姑娘一个人傻傻的站在路中间,是不要命了么?”
黑衣男子挑眉扬笑,明明很普通的五官,偏偏在那笑容里生出明媚,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眼,格外的魅惑撩人。
“也不见得你害怕呀?”
厉冰茹笑着反问,她刚才确实对突然的状况有点蒙。
“本少侠再大的风浪都风过,何况几个朝廷侍卫?”
黑衣男子脸上挂着轻狂的笑意,衣摆一撩,随意的坐上一条板凳,动作行云流水,姿态肆意潇洒。
厉冰茹听得她那句“本少侠”灵心一动,见黑衣男子随意又笃定,随口接道:“他们是朝廷的人?”
黑衣男子抬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厉冰茹,“姑娘这都看不出来?除了朝廷的人还有谁能有如此大的阵势?”
厉冰茹笑笑,如果强大的阵势,怕不会简单的是朝廷的人。不由想到,那天来救李玉辰的出入如同鬼魅的黑衣人。
“他们来干什么?”
“自然为了天龙堡的宝藏而来。”黑衣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惬意闲散。
“天龙堡真有宝藏吗?”
厉冰茹睁大着眼睛,显得格外好奇感兴趣,悟思府不是人人进得的,暗牢里的宝藏估计连天龙堡的人都没几个知道,不然也不会把李玉辰关到那里去。
黑衣男子邪邪一笑,“有宝藏又如何,没宝藏又如何,朝廷想做的事情,总会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
“说的好像你受过朝廷的凌虐似的。”厉冰茹笑着随口一接,随后一愣,这是,话里有话?
“你的意思,他们要对付天龙堡?”
黑衣男人挑眸望了厉冰茹一眼,明明媚眼如丝,偏偏生出一股子的阴冷。
厉冰茹心下一慌,“他们要怎么对付天龙堡?”
“以天龙堡在江湖的势力,朝廷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是斩草除根。”
黑衣男人凉凉一眼瞟过去,隐约带了一分同情,“你是天龙堡的人?”
“我才不是天龙堡的人。”厉冰茹对天龙堡有种本能的排斥。
“那你……”
“我妹妹还在天龙堡。”
厉冰茹说着就急惶惶站起身,小舞和可巧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到天龙堡了,小舞还怀着孕……
“你干什么去?”黑衣男人一把拉住厉冰茹。
“我要去看看!”厉冰茹挣开黑衣男人,“我妹妹还怀着孕呢!”
“怀孕?”黑衣男人的表情一时有些古怪。
愣神间,厉冰茹已经冲出酒楼,直直往天龙堡的方向而去。
黑衣男人一身的轻狂懒散瞬间消散,桃花眼微微眯起,折射出冷厉的光芒。
天龙堡的大门,被身着铠甲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堵的密不透风,微微的阳光打在上面,反射出幽幽的寒光。
院墙外围,两列五排侍卫成队,认真严谨的巡视,真真的一只苍蝇也不放过。
“现在里在怎么样了?”
厉冰茹拉着旁边显然看了很久的老农悄声问道。
“谁知道呢。”老农一看厉冰茹刚来,又是一个堪比天上仙女的美人儿,立刻发挥他无所不知的热情解说。
“听说是天龙堡藏了什么富可敌国的宝藏,意图造反,所以朝廷才派人来镇压。”
“可是……”厉冰茹隐隐觉得不对,“天龙堡不是天下武林第一家吗,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朝廷拿了?”
“唉,武林第一家又怎么样?”旁边另一个老汉接话道:“自从去年,传出天龙堡有宝藏,天下人哪个不想拒为已有?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去天龙堡探得虚实?”
“可不是吗?”老农见美人儿被别人转移了注意力,连忙接话吸引过来:“就连本来交好的几家世交,都不惜为了得到宝藏和南宫家决裂,南宫家的生意也受到各方打压,现在的天龙堡恐怕早就是一只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了。”
厉冰茹听了,心里不禁长吁短叹,她一直把天龙堡当成铜墙铁壁一般的存在,原来早就内虚中空了。她在天龙堡生活了一年多,竟然还不如这些堡外的农家老汉知道的多。
“唉,曾经的天下第一家,往后恐怕只能是个江湖传说喽!”
不知是谁又感叹了一声。
正说着话,又一队侍卫整列有序的“咚!咚!咚!”从天龙堡大门直奔堡外而来。
“殿下有令,务必将人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一个手执冷剑,侍卫头目模样的人厉声喝道,侍卫队列声音洪亮如钟的应一声:“是!”,立即分散两边,各自奔去。
厉冰茹和一众人群也不自觉的往后退步,因为有一队侍卫腰挎冷剑直奔向他们的方面而来。
“他们,他们要干什么?”厉冰茹心神一凛,该不会是找她来的吧?
“小姐别怕!”老农见美人儿受惊,不由心疼,“朝廷要拿天龙堡的人,但偏偏不见二少夫人,这不正在找人吗?”
果然是来找她的?!!
厉冰茹立刻慌了起来,更往人群深处躲闪,以勉被相识的人发现。却又在另一瞬间被惊讶困住了手脚。
天龙堡的大门口,高筑的门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迎光而立,一袭鸠羽色衣袍随风翻飞,飒爽而华贵,艳艳的阳光打在棱角分明的脸上,绚灿的近乎仙化,精短的头发高束,黑亮而丝丝分明,迎在风里,张扬的像一个个凛然的士兵。
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为什么而烦忧,目光左右挑望,似在寻找和期盼。
“你——”
一个侍卫走过来推了厉冰茹一把,老农连忙上前。
“大人,小姑娘没出过门,准是被吓到了……”
“有你说话的份么?去!去!去!”一个侍卫走过推开老农,老农一个趔趄,被老汉扶住后再不敢上前。
几人说话的声音惊动了门台上的人,目光不经意往这边一扫,瞬间惊亮,大步朝这边走来。
“邵大人!”几个侍卫一见那人朝这边走来纷纷退让行礼。
厉冰茹望着那个鸠羽色的高大身影飞快的向这边跑来,发丝张扬颤动,笑容灿烂如娇阳,却每一步每一步都重重踏在她的心口上。
“小茹!”
一声小茹明明那么愉悦欢欣,却震的厉冰茹心跳骤然一停,忽而眼睛酸涩,喉头哽咽。
明明那么想见人,明明那么多想说的话,到了这一刻,只觉得满腔满腔的气怨。
“你去哪了……”话一出口已经是沙哑哽泣。
“小茹……”邵海辉眉眼间心疼又愧疚。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
“为什么丢下我?”哽咽的声音软弱无力。
“对不起!”邵海辉抿着唇,眼眶生热,手抚着厉冰茹晶莹的泪眼,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厉冰茹一记粉拳捶打在男人矫健的胸膛上,捶的男人的心脏更加的颤缩。
“对不起……对不起小茹……”邵海辉猛的张开双臂,将厉冰茹紧紧搂在怀里,那颗空缺的心才终于得到填充,那颗一直空悬的心才悠悠得到安置。
“为什么……”厉冰茹哭的声音沙哑,仍觉得满腔满腔的愤怨无处发泄。
“小茹对不起……几千几万个对不起……”
“为什么……”
为什么?
厉冰茹已经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