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榻上,还有他睡过的温度。
“七夕!”
单连城压在她的身上,近距离地望着她,唤那一声有些嘶哑,却听得出他对她的思念。
云七夕盯着他,摸着他下巴上的青胡茬,有些心疼,
“不是累吗?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单连城没有回答,只是就那样望着她,有些眷恋不舍。半响,才轻滚喉结。
“我想你!”
听着他这过分感性的话,云七夕脸颊发热,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于是她总结出来一个道理,无论时间过去多久,眼前这张脸都会带给她如初恋般的悸动。
他眸子暗了暗,头微微低下来,轻轻地怜惜地吻着她。
碰到他干涩的唇,云七夕的脑袋里有了短暂的空白,同时,眼眶却有些发热。
为什么他们会活得这般惊天动地?每一次都好像在与命运顽强抵抗,每一次都好像再也见不到面了?所以这样一个吻甜中有苦,像是绝处逢生后,老天爷的一点恩赐,显得那般珍贵。
昏黄暖灯下,他们抱紧彼此。
他冷酷血性,唯有对她万般柔情;她洒脱独立,也只依恋他的怀抱。
他们好像怎么也吻不够,像是生怕对方突然消失。他们吻得认真,为了证明这真的不是一场幻觉。
他熟悉的味道,甚至他的每一声呼吸,都会让她觉得安心。
只要有他在,什么都好。
他的手缓缓爬上她的盘扣,解开了她领口的扭扣,她想到亥时皇陵的约定,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他离开她的唇,鼻尖对着她鼻尖,呼吸有些急促,可他的眼神没有怨怪,更多的是理解和爱。他轻轻倒在她的身边,摸了摸她的脸颊。
“这些日子你也累吧?早些回去休息吧。”
云七夕正好她不知道如何解释,便没有说话,默认了他的误会。
离开承乾宫,云七夕径直出了宫。
“戈风,跟上她。”
单连城站在承乾宫门口,看见云七夕走向宫门口的方向,对一边的戈风吩咐。
戈风应一声“是”,飞快地跟了上去。
云七夕出了宫,看着亥时还早,倒也不急,跟过锦绣坊,顺道进去看看芸姨,跟她说了一下张沁雪的身体情况,想必她也是很关心的。
戈风一直隐在锦绣坊外不远处,可他只见到人进去,却迟迟不见她出来,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戈风终于察觉出不对,冲进了锦绣坊。
“你找谁?”芸姨问得还算镇定。
戈风未答,紧张地四处找人未果,这才急问,”刚才进来的人呢?”
芸姨耸耸肩,“你说的是谁?我是做生意的,我这锦绣坊进进出出的人可多了,你……”
“你知道我说的谁。”戈风冷声打断。
芸姨沉默了,戈风看了她一眼,心头已经明白了几分。他转身继续往后面走,很快发现后院还有一道后门,而且是开着的,从后门出去,却哪里还有人影。
其实云七夕出宫时就发现有人跟着她了,她知道他是担心他,想保护他,可是她不能让他跟着,那封信特别强调了,只能只身前去。
不管是不是有人戏耍她,捉弄她,甚至想陷害她,为了先皇能顺利下葬,为了单连城皇位稳固,她都必须要去。
戈风跟丢了人,急得满头大汗,在京城各处都找了个遍,却哪里还找得到人。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回到宫里。
“皇上,属下无能。”戈风跪在单连城面前,不敢抬起头来。
这一夜,在旁人看来是平静的,没人知道云七夕不见了,也没人知道单连城秘密安排了人把京城找了个遍。
单连城熬了一夜,直到天明,依然没有半点消息,也不见人回来。
可是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他们好不容易才重逢,好不容易一切都过去了,她没有理由离开他,更没有理由离开铃兰。
就算他有什么不对,惹了她不高兴,她要走也会留一张纸条,跟七夕楼失火那次一样,不会这样一句话也不留,一走了走。
他担心的是她会出事,尤其是单子隐至今没有下落,他清楚地知道云七夕是他的软肋。
可他并不知道,江山真的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唯有一人而已。
表面上,皇宫里一切如常。
腊月二十七,帝后下葬的事已经在着手准备。
一整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当天夜里,雪下得格外大。单连城站在窗口望着漫天白雪,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爷,你找我?”
良久,单连城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青黎低着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两只手绞在一起,有些不安。
“她在哪儿?”不知过了多久,单连城的声音终于响起。
青黎缓缓抬起头,盯着单连城的后脑勺,神色平静。
“谁?”
单连城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凉凉。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平静,可以当她接触到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一颤,垂下了眸子。
“七夕,她在哪儿?”
青黎轻轻摇头,“奴婢不知。”
单连城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本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推到青黎面前。
“这是宫门口记录的每日进出宫记录,腊月二十六,也就是昨天,申时过半,你出了宫,去哪儿了?”
青黎手指一紧,很快又缓缓松开。
“奴婢去买栗子了。”
“深冬还有栗子卖?”
青黎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解释道,“奴婢听那个卖栗子的小贩说,他有一些储藏栗子的经验,可以把新鲜的栗子储藏到冬天。所以奴婢知道他有卖的。”
四周安静得出奇,只有窗外的簌簌落雪声格外清晰。
青黎觉得自己的解释合情合理,可还是分明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心跳声。尤其是她正看到单连城一步步地朝她走近。
她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影子完全罩住了她。青黎只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头顶压下,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青黎,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说谎?”
单连城的语气虽没有多大起伏,却是让青黎身子一颤,再也维持不了冷静,忙回道,“奴婢不敢。”
“不敢?”
单连城眯着的眸子里映着摇曳的烛光,凉薄的唇角牵起半分嘲讽的轻笑。
“那你又怎么敢利用雪儿害七夕?你又如何敢烧了七夕楼?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下手,你说你不敢?”
青黎猛地抬头,眼底写满了震惊。
“爷……”
“说吧,她在哪儿?”单连城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青黎咬着唇低下头,还是摇头。
“奴婢不知。”
单连城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抽出抖开在她眼前。
“这是你的字吧?尽管你努力想要改变字形,可是你左手写字的笔锋不同,没有人能模仿,你还有话说吗?”
青黎近乎崩溃地扑通一声跪地,嘴唇抖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单连城缓慢折起信,虽然他从头到尾语气平淡,可正是他这不疾不徐的语气,以及他凉凉的眼神,才更是让人心里发寒。
缓缓地,青黎镇定了下来,闭了闭眼,再睁开,挺身跪得笔直,平静且坚决地道,“奴婢不能告诉爷她在哪里。”
单连城盯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好,来人!”
戈风很快从外面走了进来。
单连城一字一句地道,“把青黎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戈风意外地抬了下头,才应一声“是”。
青黎从地上站起来,一脸凛然,走到门口,回过头来。
“爷,明日下葬时,带我去皇陵,我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天牢冰冷的墙壁摸上去像冰块儿一样,青黎坐在天牢里潮湿发霉的稻草上,双腿钻心的痛都已经毫无所觉,因为再痛也抵不过心痛。
那信是张沁雪派人送来的,云七夕临走时将信交给她,特别交代,如果她二十七晚上还没回来,就将这封信交到单连城手里。
这一夜,承乾宫里彻夜掌灯。单连城把铃兰接了过来亲自照顾,待铃兰睡着以后,他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日记本,提笔蘸墨。
腊月二十七,阖家团圆,只缺你了,七夕。
次日,帝后下葬的大日子。
文武百官身着孝服,仪仗队伍一路护送着前往皇陵,将两副棺材停在了帝陵前。
雪依然在下,白色灵幡随风飞舞。
帝陵前跪了很多人,该来的,都来了。连暂住在南华寺的容妃也被接了过来。
在满朝文武百官的注视下,青黎被两个侍卫押了上来。
惠妃不明所以地看看青黎,又看看单连城。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单连城未言,青黎也很平静,丝毫不惧地望向单连城,淡淡一笑。
“爷,可否容许奴婢烧一把纸?”
单连城朝押着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人松开了她。
青黎动了动僵硬的胳膊,走到帝陵前,取了一把冥币,就着香烛点燃,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跪下,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