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回家的路,却走得这般曲折。如今阻拦的这道城门打开,将士们再无迟疑,纷纷蜂拥入城。
云七夕安排了人将张沁雪转移到就近的一家医馆治伤。
与此同时,云冲带着部分亲兵也来到了城楼前。此时局势已定,却遍寻不见单子隐的身影。
小路子把城楼上上下下都找了好几遍。
“奇怪,起先他明明是倒在这里的,我看他应该是犯了病,绝对跑不了的,这一转眼怎么就不见了呢?”
城楼下,单连城抱着孩子立在风中,周围的火把让城门前的一片亮如白昼。在各路人前来回禀搜查无果时,他紧紧抿着唇,脸色在明灭的火光下又冷硬了几分。
突听不远处传来求饶声和孩子的哭声,很快,石小六拽着一个人来到近前,猛踢了一下他的腿弯,直接让他跪在了单连城的面前。
“说,单子隐去哪儿了?”
向阳手里抱着一个孩子,与单连城怀里的铃兰差不多大,孩子在如此冷的天气,如此喧闹的环境下,早已是哇哇大哭。
“晋王殿下饶命,晋王殿下饶命,草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
一圈儿的火把围着向阳,照得他仿佛无所遁形,越发惶惶,他倒是识时务,此刻不停地求饶。
城门口,地上的雪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脚步压得紧实,向飞跪在雪地里也与跪在硬石板上无异。看到单连城的一双黑靴移动,提步朝他走来,最后停在他的眼前,他低垂着头,整个身子抖得更是厉害。
他不肖抬头去看单连城冷漠如冰的脸,也可以感受到他仿佛要冰冻一切的冷意。
“你若现在说出实情,可留你一个全尸。”
单连城的话说得缓慢,却很是清晰,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分明是要定了他的命。向阳吓得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写满了惊惧,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直往下滴。
“草民真的不知,真的不知!求晋王殿下饶命!”
他低着头,徒劳地求饶。惊慌的眼神四处瞄,瞥到左边一个缺口,求生的本能让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飞快起身抱着孩子从那个缺口处跑了出去。
没有人追上去,眼见他逃开,单连城甚至都没有下过抓他的命令。
向阳跑得飞快,没有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他心里多少有些庆幸,可是没跑多久,前面就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将他堵住。
“还往哪里逃?”
向阳猛地顿住脚,惊慌不定地看着来人。
“哥,哥,我是你亲弟弟,你饶了我,饶了我。”
向飞手提长刀,一步步逼近他,面对他的惊惶,他的求饶,他紧紧抿着唇,冰冷的眼神透着恨意,还有一抹怒其不争的痛心。
向阳步步后退,惊慌间回头,单连城,云冲,戈风等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一下子跪在向飞的面前。
“哥,孩子还给你,你饶了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爹娘不在了,哥,我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向飞冷哼一声,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身影一下子从黑暗处窜了出来,冲过去,从向阳的手中夺过孩子。
小蛮虽不会说话,但她抱到孩子以后那凄冽的叫声以及她满脸的泪痕可以表达她的激动。
年后,云七夕去看向飞和小蛮,虽然知道那只鹦鹉的事是小蛮做的,但她仔细回想前后所发生的事,再加上小蛮被无辜剪了舌头,不用细想也知道她是受人所迫,所以她没有怨怪他们,让他们离开,过自己的日子去。
不过向飞和小蛮却没有走远,一直在京城郊外不远处。这一年来京城所发生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向飞对单连城和云七夕一直心中有愧,他在等待一个机会去赎罪。
这一年来,他们背负着罪过,过得并不踏实,唯一的快乐莫过于孩子的出生,却没想到向阳竟然把手伸到了他们的孩子身上。
向飞早已与向阳恩断义绝,这一次,向阳是趁着向飞不在,假意去看孩子,小蛮心软中了计,才使得他有机会偷偷抱走了孩子。
孩子是他们唯一的慰藉,孩子丢了,小蛮简直要疯了。
关于自己的这个弟弟,向飞一再容忍,可惜他屡教不改,无情无义,做出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忍。
向飞的刀缓缓地举了起来,那刀刃在火光下发着森冷的寒光,向阳吓得往后一坐,如蚯蚓一般后退。
“哥,不要这样,我错了,我可是你亲弟弟,嫡嫡亲的亲弟弟啊!”
向阳的大叫声没有让向飞将他手中的刀放下,刀尖已经指向了他的鼻尖,终于冷冷开口。
“若你不是我的亲弟弟,我根本不能容你活到现在,可是你连我和小蛮的孩子都不放过,如你这般的祸害,留在世上也只能祸害别人。爹娘不在,长兄为父,今日我便替爹娘收拾了你这个孽障。”
“不,不……”
可是向阳的求饶声最终变成了一声尖叫。
现场突然变得极其安静,所有人都盯着雪地里那只流血的手臂。
向阳断了手,大叫着蜷缩在雪地里,雪白的雪都被染红了一大片。
看似残忍,实则已是仁慈。以向阳的所做所为,的确是死不足惜,可是终究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砍下这一刀,向飞的手在发抖,手上那把染血的刀也在抖,鲜血顺着刀尖一滴滴地落在雪地里。
有的人,天生可以不认六亲,无情无义,可他终究是不能做到手刃自己的亲兄弟,只要了他一只手。
向阳在雪地里直叫唤,蜷缩成一团奄奄一息。可他知道,他的命留下了,他想要爬起来离开,可是他痛得没有力气。
他满头大汗地半睁着眼,盯着向飞,抖着嗓音说,“哥,谢哥不杀之恩。”
他这边话音刚落,突地一边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紧接着,只看见剑光一晃,一把锋利的剑直朝他刺来,他没有力气躲闪,直到剑已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才睁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拿着剑柄的小蛮。
在他的印象里,小蛮是个软柿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小蛮这样一个软弱,甚至连话都不会说的哑女,一剑就要了他的命。
鲜血从他的唇角涌出,他拼尽最后的力气,瞪大眼睛看着小蛮,喉咙里咕噜了两声,似想说些什么,可终是什么也再说不出来了。他终是身体往下一软,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了。
小蛮松开了剑,良久良久,她抱紧手中的孩子,瞳孔放大,惊恐地看着向阳的尸体,半响,突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转身就跑。
向飞及时拉住了她,终于报仇血恨的她这一刻已是泪如泉涌。小蛮努力想要挣脱向飞的怀抱,她不敢抬头看她,只能拼命地挣扎摇头。
向飞自是不可能放她走,他是理解她的,她的恨,她的容忍,还有今天的不能容忍,他一直都是理解的。
当然,他更能理解她此刻不敢面对他的心情。
看着小蛮满脸的泪痕,向飞也是心如刀割,他只能将孩子和她紧紧抱住。
“小蛮,别走,别怕,我不怪你,真的,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们向家对不起你,从今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让我好好地补偿你。”
不能说话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诚如小蛮现在这般,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表达,最终也都只能化作泪水,汹涌地流出。
其他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坏人终究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按理说,向阳作孽那么多,能死得这么痛快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向飞好不容易安抚着小蛮平静下来,这才松开小蛮,朝着单连城走去,在他的面前重重跪下。
“晋王殿下,属下前来领罪了。”
单连城淡淡看着他,说道,“起来吧!我大燕需要你。”
向飞惊讶抬头,神情万分激动,抬手抱拳。
“是,属下唯殿下马首是瞻,必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于是这一夜,成了大燕有史以来,最天翻地覆的一夜。晋王带着千军万马终于入得京城,而那个坐上皇位不过短短几日的新皇,却突然间不见了踪影。
当夜的京城,虽不及前线那般战火纷飞,但大家都知道,虽无明火,可是那隐形的战火早已烧得极旺,整个京城都弥漫在一片无形的硝烟里。
对比宫外京城的繁杂喧闹,宫内就更是显得尤为冷清了。
深夜的凤阳宫没有掌灯,每一扇窗户都大开着,凭由风雪卷进去,窗帘翻飞狂舞,呯的一声,打翻了放在窗边小桌上的一只插着腊梅的青药瓷瓶。
满室的腊梅清香四窜。四处帷幔翻飞,珠帘摇摆脆响。
书桌上的一本书被风翻得啪啪作响。放在屋子中央的一个炭盆里面的炭不多,被风吹得火星子乱窜。
“娘娘,奴婢还是去把窗户关起来吧,这么冷的天,仔细着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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