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夜色高悬,夏季的微风如轻扬的嫩柳,吹拂起季秋的几根发丝,随之化作一股直透心底的惬意。他微微打了个哈欠,挪了挪略显疲惫的身子,恍惚间竟生出了一种想就此停车大睡一觉的感觉。
德伦克第三大道,一栋破旧楼房的门角,这是他五天内第三次来到这个地方了。
作为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即使时近午夜,泛白的炽光灯依旧充斥着整条街道,纷乱的行人踏足而过,喧嚣的交谈声垂延耳际,所有的这一切,皆和他前几日看到的那般,在这个钢筋混凝的大丛林中日复一日地上演着,仿佛要十年、二十年地重复下去。
此时此刻,若要说和先前唯一有所不同的,那便只有远处那个早已关灯熄火,现在正被一圈隔离牌和大批警察重重包围着的地铁站了。
方向盘在手中一转,车子从站前匀速开过,季秋偏头看了看后视镜照射下远处正靠在墙角抽着烟的两个黑衣男子,心中微微一凝,毫不停歇地将车子转入了车站不远处的一条小巷中。
毫无疑问,为了今晚的行动,血族不惜动用了他们渗透的权力,调动大量警员封锁了整个铁道的出入口,并在车站外围安插了各类哨子,包括他看到的那两个黑衣男子,那是属于明哨的范围,至于隐藏在其他地方的暗哨,季秋估计早已混入了街上的人群或者店铺中。
这是一场针对狼族所有成员的绝杀,虽略显仓促,却不失'精密。按照他之前从通讯机中得到的消息与在场人员的布置来看,第一队充当先锋的血族成员应该已经进入了车站内,若是他们的偷袭成功,那么狼人们的劣势必将再次陷入一个新的低谷,而若是行动失败,那么接下来狼族要面对的,则是现在围在车站外围的这群配满了枪弹的警员与混在其中的血族战士了。
一道简单的警用黄线,便彻底将车站外稀流而过的人群与地下世界的凶残屠杀隔离成了两边,血族对这场行动的决心毋庸置疑,他们还有没有后招季秋并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次的场面越大,那么维克多出现的几率也就越大。
就像一个普通的过路人般,季秋开着从街上撬来的长白色轿车一个调头拐进了临街的小巷中,沿着昏暗的道路往前行进了一会儿,等远离大街后,他一个刹车拉住阀门,伸出头看了看四周,接着一手迅速扣开车门,侧身弯腰抓住车子左方的井盖,贴着地面用力往前一推,将盖口推出了一道半圆形的缝隙。
极其刺鼻的咸鱼味伴随着一股冷风直直吹打在脸上,季秋一缩脖子,心中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在路上没停车去买上一个防毒面罩。摇了摇头,来不及多想,他右手提起大刀,低头缩身往下一窜,半个身子瞬间贴着井口落进了下水道中。
双脚踩在扶梯上,抬手轻轻关上车门,接着将井盖拉回原来的位置,两秒过后,小巷中除了多出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小轿车外,其余全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沿着扶梯往下攀行了一会儿,季秋突然松开左臂,整个人往下急速坠落了两三米,接着双腿啪地一声踩进了一滩流水中。
用布条将刀子绑到背上,再从背后摸出聚光手电,拇指一按,一束强光瞬间凝聚着打在远处布满绿色苔藓的石壁上,突来的变化似乎惊起了黑暗中的某些反应,一阵繁杂的窸窣声中,某道急速的黑影从季秋身旁划过,他下意识探手一抓,咔擦一声响,一股粘稠的液体顿时从掌中迸出,摊手看了看,一只四五厘米长的黑色蟑螂正倦曲着仰躺在他的手心上,几对尖利的肢足要死不死地颤动着,细锐的棕色戎毛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近乎清晰可闻。
“艹!”暗骂一声,季秋甩了甩手臂,抬袖捂住口鼻,将电筒朝四周照了一圈,接着似乎看准了一个方向,踩着水花抬腿往前走去。
一股油腻的踩踏感不断从地板涌起,浓郁得近乎冒泡的不知名液体顺着他的裤管往前流过,季秋抬起头,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身旁那不断飘过的好像屎一样的条状物体,脚下微微加快了速度。
这个地方是他在几天前那场枪击混战后,和那个被打歪脖子的血族男在地下绕了快二十分钟,最后才靠着地形标记所找到的一个较为隐蔽的下水道出入口。也就在那近二十分钟的时间内,这里那股比公共场所和垃圾堆混合在一起还要浓郁的气味就给了他一次极其难忘的回忆。
若不是血族围封住了整个地铁站的前后出入口,打死他都不愿意再走一次这个地方。
依巡着脑海中的路线与地表的地形判断,借助光源走了几分钟后,一阵清凉的微风陡然自面前拂过,驱散了他身旁的几分恶臭,抬眼看时,一个记忆中略显印象的拐角已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
有风便有路,突来的变化让季秋精神瞬间一振,脚下步伐再次加快,几秒后,原本粗糙昏暗的石壁在他眼中逐渐显得清晰起来。
便当他要快速接近时,恍惚间,仿佛顺着地铁弯道极速转出的火车,一阵突如其来的强光陡然从拐角的另一侧亮起,悠地打在了他身旁不远处的墙壁上。
季秋的脚步刹然一顿,下一刻,仿佛约定成俗般,两道光芒同时熄灭,噼啪一声,整个下水道又再次陷入了暗无天日的状态中。
身子瞬间贴紧墙壁,季秋右手倒扣住电筒,拇指一压,噌地一声,一根细锐的尖刀猛地从电筒末端弹起,左臂平举朝前,季秋回忆了下刚才最后一眼自己到拐角的距离,一边摸索着,一边悄悄往前走了过去。
双脚渗透在浓臭的污水中,贴近墙壁的这一段地面似乎比其他地方显得更加腻滑,大部分乱七八糟的浮游物也多是聚集在此处,抬腿间,季秋只觉一股又一股性质不明的粘稠液体顺着水流粘黏在他的鞋袜中,如同堆积木般,慢慢攀满了他的裤腿。
时间与思维仿佛在此刻变得缓慢起来,沉默得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除了不时荡起的流水声与诡异地扑动声外,其余皆是鬼一般的寂静。
陡然间,一股诡异的触感从脚边传来,仿佛一条顺流而过的微绳般,但那股抖动的感觉在很明显地告诉季秋,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物体。
有蛇!
心头一紧,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便在同一时间,他平举的左手也触碰到了某件自前方延生而来的物体。
干燥,温热,细微却硬如钢铁,那椭圆形的熟悉触感瞬间便让季秋辨认出了手中这块管状物体的真实。
什么管?当然是枪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