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强行镇定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去摆弄沈新年的那只手臂。
“你……你这里错位了……”
她抹掉眼泪,两只手一前一后握住了沈新年的肩膀。
“你忍一下。”
“等等等一下。”沈新年似乎感觉到不对劲,赶紧叫停。
“找个东西给我咬一下……”
“倒也不必了……”
就这样,灵儿在沈新年的惨叫声中,用她师父教过她那个奇怪的推拿手法,把沈新年硬生生撞歪的肩膀,又硬生生地给复位了回去。
沈新年简直不敢相信,灵儿那么大的力气是怎么练出来的。
“你师父不也是个……女的吗……这接骨手法怎么……如此野蛮……”
沈新年几乎疼出了眼泪,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些人在古代要是有个磕磕碰碰,得要遭多少罪才能恢复如初。
最后,灵儿恢复了温柔的样子,将沈新年的右臂弯曲过来用绷带吊在了胸前,才帮他把衣服穿好。
“现在好些了吗……”
“刚才你叫得太大声了,先喝点茶润润喉咙吧……”
灵儿轻轻地说了一句,转身倒了杯茶递给了沈新年。
她已经冷静了下来,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深吸年额头和脖子上的汗,眼神中虽有担忧,却如往常一般再无慌乱的神色了。
“好多了……”
刚才那个刻骨铭心的疼痛感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沈新年的脑海里,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此刻已经被固定好的肩膀,被一圈又一圈整齐洁白的绷带稳稳地包裹住,脖子也能稍微活动了下。
沈新年终于找回了活在人间的感觉。
他仰头喝下了整整一杯茶,才有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
转头看向坐在一边的灵儿,发现她又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眼睛又开始失神起来。
“你放心,南村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多的人的,官府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沈新年忍不住继续开口安慰着灵儿,刚才为他接骨的那个女孩似乎已经回到了以往那孤勇又坚毅的样子,他不能让她轻易又落回那虚无的深渊里去。
“等一会儿我就回去求萧睿!这边这么多的田地和空房屋,多好的资源呢!总是要有人来打理的!”
“南村一定会再兴旺起来的!”
沈新年慢慢地抬起左手,笨拙地将灵儿额头的碎发理顺。
“我相信以后再难,都不会再难过这一刻了。”
“就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以后再也不要想这件事。”
灵儿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沈新年。
眼前的人眸色平静又安宁,仿佛刚才经历过接骨之痛的事一点都不存在一样。
那深邃的眼底就好像存着夜晚那深蓝空中的点点星光,竟是一点一点地鼓舞了她疲惫不堪又伤痕累累的心。
“你答应我,不管日后的路有多难走,都不要放弃。”
“还有。”沈新年单手给她也倒了杯茶,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
“你现在不适合再做萧睿的线人了,你必须远离这些复杂混乱又阴暗的东西。”
“我这次回去就跟他说,你好生学医,就在这八卦村边上开一个小医馆就很好。”
“你与大乾有缘,既然来到了这里,那就是我们大乾的人。”
沈新年顿了顿,眼神中略过一丝欲言又止,可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以后找一个如意郎君,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忘记过去,这才是你待在这里最大的意义。”
灵儿听到最后几句话,突然感觉好像有一个小锤在她的心头敲打了一下。
她的眼神暗了暗,但随即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有些事本就是机缘巧合,有些人只能是有缘无分。
眼前的这个人,本就不属于这里,未来也不可能会属于她。
他有他要回去的地方,就像萧将军一样,总有一天也是会永远离开广南。
而自己,也终归要真正地摆脱过往,在这里落地生根,找到自己的归宿。
沈新年说完,却也不敢看向灵儿的眼睛了。
现在他才彻底明白了萧睿的话是是什么意思。
世人只知情到动时方恨少。
无可奈何多情却似总无情。
半晌,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
“我懂……”
灵儿轻轻地答道。
“我还能……再抱抱你吗?”
沈新年怔在原地。
灵儿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了犹豫和茫然,仅有那一缕柔情若隐若现。
她伸开手,环上了沈新年的脖子。
下巴抵着他的肩头,落下了最后一滴泪。
……
八卦村后方的山上,那棵罩着泉眼的榕树附近,堆起了大大小小的一片坟包。
灵儿在沈新年削的木板上,一个一个地写上了那些曾经给过她温暖和关怀的人的名字。
落日西下,南村往日的喧闹又浮现在了灵儿的心头,她站在山岗上看向那片余晖,内心却再也没有了荒芜和痛苦,只是感到自己这回才算是真的有了活下去的目标和勇气。
萧睿正苦大仇深地坐在房里想辙,就听见有人在敲他的房门。
“谁?”
“是我。”
门外响起沈新年的声音。
“进来。”
萧睿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着等一下把秦政闹着要出去的事情跟沈新年讲一下。
哪知他一抬头,落入眼帘的居然是沈新年吊在胸前的一只胳膊。
“你怎么回事?”
萧睿眉头一皱,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有点心累。
这次去八卦村投放解药是容钰带着他手下的军队开路,前后十多个郎中跟着一块儿去的,沈新年跟着想必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怎么才出去一天,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身上还一身土脏了吧唧的。
“你爬高了?”
“从何处跌落了?”
沈新年笑嘻嘻地坐在他面前,单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嘟咕嘟地倒进了嘴里。
喝完茶,才把在南村救下灵儿那前后的事都细细说给了他听。
“我来找你是要跟你说,你不能再用她了。”
“她已经很苦了,不能再遭受这么重的波折。”
“你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那就还她真正的自由,这样才能过上正常人的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