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什么?”
乔远川和林商坐在校外的饭馆吃晚饭,林商对面前的一碟花生米情有独钟,坚持着去夹,夹起来,就乐呵几声,筷子上的花生米给掉了,他又再去夹,持续不懈。他脸上是神游的模样,心思在别处,乔远川都看糊涂了。
“嘿嘿嘿……”
花生米再次掉落,乔远川终归推开小碟。和盘儿零嘴过不去,傻孩子这是糟蹋食物啊,想什么呢。
“吃饭都不安心?”乔远川扬手过去,虎口掐起林商的腮帮,迫使他面朝自己,“你在乐什么?”
开朗一笑,两排白牙,“我想到宸子的事儿了。”
“噢……他啊,听说昨晚上动静挺大?”
“你知道?传得那么远啊,这么快连你们大三的都知道了?”
这可才一天,速度赶上娱乐新闻的报道了。
“恩,昨晚有我们班的同学去凑热闹,郑景听了几段,扭头就告诉我了。”乔远川收回手,夹起一颗小油菜吃进去。
“我就是在乐这个。”紧跟着又笑出声。
大概是有日子没见小妖精如此无忧无虑的傻笑,乔远川盯愣了神,心情也跟着明朗闲适起来。
“那么有趣吗?”将一块剔去刺的鱼肉放进小妖精碗里。
“有,我给你讲讲别人看不着的隐情。”
林商扯起闲话特热心,吞下鱼肉就开讲。
“我告诉你,别看宸子那大少爷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他遇着感情的事儿就怂。昨晚上那出,他是壮着胆子糊弄过去的,拒绝完了之后不想也不敢见人家姑娘,可之前女孩儿送了挺多东西给他,要还又不愿意自己去,就委托畅畅拿去还。这不,刚我出来吃饭的时候,畅畅搬着那箱子东西去找人家了,我上手试了试,沉!畅畅被宸子使唤得跟搬运工似的,和以前帮别人送礼物给你的我一个样,哈哈哈,苦力!”
乔远川陪着一起笑,手上不忘动筷子剔鱼肉的刺,剔出小半碗肉,放在林商面前,和他交换了餐具。
“快吃,”乔远川颔首示意,“菜要凉了。”
饭馆里俩人轻松地聊着,隔一条马路,对面就是学校,此时正值下课晚餐时间,众多学生进出校门,有些刚吃完回校,有些邀伙去小摊上撸串。
某人还饿着肚子,不着急吃饭,他端一个大纸箱等在女寝边不显眼的树下,正是被林商笑谈的李一畅。
从其他同学那儿要来了温雯的号码,联系过后约在此地见面。
真正把箱子拿在手里,才发现里头的东西花样繁多,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部分礼物维持着原有的包装,没被拆开,但李一畅能猜出来,应当没有重样的。
温雯是真情实意,送东西这样用心,李一畅作为外人都感受得真切,如果不是昨晚的夸张动静,有人对刘域宸这等挖空心思的好,李一畅该会感谢她。
油绿的树叶在距离头顶几厘米的地方,抬头吐烟时李一畅注意到它们,摘了一片下来,一面光滑一面粗糙的手感很神奇,内心和树根一般平静。
家里没富裕起来的时候,院儿里有棵参天古树,不知谁传的,说树有灵性,心诚许愿可以成真。刘域宸信了这个,好几晚跪树下祈愿,希望日后能发大财再娶个漂亮媳妇儿。
这些小动作李一畅都清楚,刘域宸许愿的时候他就躲在旁边偷听,心里嘲笑对方俗气,即便神仙显灵,估摸也不想搭理他。
既是心疼他跪了太多晚,也是使坏心理捣乱,某晚,李一畅趁刘域宸还没来,爬上树挂了颗小青苹果,算是给他一个灵验的象征。
果不其然,刘域宸到了之后,当即发现了苹果,小孩儿喜坏了,这可是槐树,无端多出个苹果,除了上仙显灵,还会有别的解释?
神话故事看得多,有关这棵古树的传闻又挺像回事儿,加上孩子天性单纯,刘域宸对苹果的含义深信不疑。
为了摘下苹果,不会爬树的刘域宸咬牙往上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个多小时,终于攀到能够着苹果的位置。刚抓住,心里一激动,接着乐极生悲,人从树上掉下来,所幸不高,只是屁股遭了殃。
刘域宸都没敢嚷嚷,忍痛自己爬起来,捧着苹果,如获至宝。青苹果酸得牙颤,但他强咽,三两下啃干净,剩个核还给埋在树下,三拜九叩地离开。
那副狼狈样儿,李一畅在暗处笑得打滚。
后来刘域宸终究知道了真相,气得俩礼拜不理李一畅,打小啊,气性就大。
每每想起,李一畅仍旧会笑,不过有一点他相当后悔,当时见刘域宸摔了,应该上前给他揉揉屁股。
一颗烟快抽尽,温雯顶着肿胀的眼皮朝树下走近,李一畅瞧见她来,丢下手中的烟,踩灭。
“找我有什么事吗?”温雯说话有气无力,面容憔悴,想必是整晚都没睡好。
“之前你送宸子的礼物,今天拿来还给你。”
李一畅简短解释,视线划过自己脚边的纸箱。
脸色更是惨淡,“连东西都不愿意收下,原样返还吗?”
“起码他统一归置在箱子里,没有乱扔。”
即将溢出的眼泪被克制住,缓缓干涸,温雯鼓起勇气问:“你是想告诉我,我还有希望?”
“不是。”纵使李一畅看着她,也是不改的决绝,“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拒绝你是感情问题,但不是人品问题。”
“可……可我不想放弃,李一畅,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好,你肯定明了他的喜好,你可不可以说实话,他到底不喜欢我哪里,我未必不能做到。”
心底的疑惑说出口,温雯又恢复了平日的一往无前,她想求个明白,不管能否变成刘域宸喜欢的形象,至少,知晓比猜忌不清要让人痛快。
李一畅将手指间轻捏的树叶揣进衣兜,这点绿激起千层波浪,心绪都晃荡着漾开。
要不大方说个干脆?
“你任何样子,他都不会喜欢,死心吧。”
“为什么?世事无绝对,为什么不会喜欢我,他让你这样说的吗?”
“不,这是我对你的奉劝。宸子有喜欢的人,他们是发小儿,关系一直很好。”
初次听说这消息,温雯格外吃惊,忍不住去揣度,横亘在她和刘域宸之间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记得,他没有对象啊。”
“他俩没在一起,目前还是朋友。”
“刘域宸单相思?还是……他们谈过后来分了。”
一些琐碎的事情由脑海飞驰而过,琐碎,却也温馨,李一畅突然想再点一颗烟。
“互相喜欢,但从没处过。”
温雯霎时松了口气,“那说明他们感情不算深呐,不然为什么拖着。”
对啊,为什么拖着?倘若彼此喜欢且情义深重,不就自然会在表明心迹后在一块儿,既然没有,只能代表俩人不确定互相是契合的那个人,说明,没那么喜欢。
温雯的思路,是符合情理的顺理成章,会这么想,很正常。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原因。”
“什么原因会明知喜欢也没有进展,根本不存在这种原因,是你故意编谎话诓我。”
“不是。”李一畅眼神坚定,没有丁点儿撒谎的痕迹,“感情深,所以怕给谈坏了,珍惜到不敢鲁莽行动,你懂吗。”
“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树叶沙沙作响,和记忆中的老槐树相仿的声音,那棵树下,两个孩子曾追跑打闹,一起长大。
李一畅不以为然地笑笑,“关于他们的事儿,我都看在眼里。”
“那,我是彻底没有机会了?”
以为仅仅是时间的阻碍,却发觉论任何一项都比不上,或者,压根不在比较的范围内,与构想的出入过大,温雯感到无以言表的失落,但是,能有什么办法?
“应当不需要我再多说。”
“……”温雯耷下眼皮,“我知道了。”
“还有一点。”
口袋里触到烟盒,摸出一角,又放回去,等说完再抽吧,李一畅想。
“昨晚的事你有重新考虑过吗,你知不知道,那些行为不合适。”
温雯茫乎地摇头,昨晚被拒之后,她没气急败坏,也没泼妇般的责骂,有欠妥之处?是哪儿欠妥?
“你一门心思研究宸子的感情和口味,真正重要的却一无所知。他这个人,最讨厌出风头,尤其是被出风头。昨晚拒绝得冷淡,那是他在憋着火,就算父母为这一方面招惹了他,他都会翻脸,更何况是你,所以,没当众甩脸子,已经是宽容对待,你那事先毫无征兆的突然示好,知道令他多不爽快么。”
又是一个意外的消息,无意间遭反感了?温雯没预料到,她没料到的事,还有很多,但李一畅不会再说。
“我……我是想给他惊喜。”姑娘的难过心情去了大片,愧疚感呼之欲出,“我不是故意……不是哗众取宠……”
单纯还东西,顺带说清楚,李一畅前来的目的不在于为难眼前的姑娘,他风轻云淡地挥挥手,“没要怪罪你,明白了意思就行。”
敛唇踌躇着,“可以……代我向他道歉吗?”
应允:“恩。”
李一畅把纸箱搬起来,递到温雯手上。
“哎!”她喊了一声,李一畅止住脚。
“以后还是朋友吗?我和他。”
一米远的地方,树叶声与说话声一齐响起,“别强求,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