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宁姗姗后的生活丧失了一些激情，林商老感觉没精神，想念总在不经意就爬满心头，捆绑得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在之后的英语重修课上也是如此，最明显的表现为乔远川帮他补习的时候。
临别前，宁姗姗听说了林商英语需要重修且打算找她帮忙补课的事，出国交换与复习，两者冲突，宁姗姗把重任交给了乔远川。九周的相处对象由她换成他，雌的变雄的，温柔的变严厉的。
林商面对乔远川随意妄为，他未发怵，不愿意听、不愿意做题的空档就眼中无光，在想喜欢的人呐，林商觉得乔远川可以理解。咬笔尖、挠课本、习题册涂鸦……种种行为表明林商分神严重，已经到了肉身和精神分离的状态，补习不过是坐在那，脑子却没放在书本上。
那些晦涩难懂的洋文，大段的课文语句，统一成二十六个面目可憎的恶魔，在林商耳边环绕叫嚣，念着听不懂的咒语，能召唤出睡意，犯困。
有时候林商手上握着笔，嘴里也在磕磕巴巴地研读英语语法和句子。可这就是个表象，倘若伸手在林商眼前打个响指，小祖宗肯定任何反应没有，依然叽里呱啦地低语，仔细听段时间，他压根没照着课本的阅读题读，说的是不是英语都让人怀疑。
如果一回两回，乔远川可以包容，毕竟是喜欢的人刚离开，不适应，可次数多了，他就特别火大，自己说了半天，对面人不回答一句，比自言自语还冷清。
“林商！”
等待了几分钟，乔远川忍不住吼了一声。
他讲了一个多小时的英语习题，林商应答的话不超过十句，握着笔的手指静滞在书本前，笔尖摁在页面上，水性笔的墨都晕开了一大片。显然，林商对乔远川的这次补习讲解又是置若罔闻。
一秒、两秒、三秒……林商抬头，懵懂恍惚的神情，“怎么了？”
“怎么了？我才要问你怎么了，从刚才到现在，你究竟在发什么愣，不光这回，补习多少次了，你就没有在状态的时候。”
转动笔，颓唐地扁起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姗姗了。”
“甭拿她说事儿，走一礼拜的那几天，我能理解，现在都半拉月了，你还沉浸在所谓的思念中，林商，有点骨气行吗。”
“这和骨气搭边么，走的时间越长，我当然越想她。”
又是这话。
顿了顿，抱臂靠向了椅背，瞳孔收缩一下，反问：“你是想告诉我，接下来的日子你都要这副德性，直到她回来？”
“哪副德性。”
“一往情深，消极伤感。”说完，乔远川奚落地笑了笑。
这话有些拱火，林商的脸色不太好看，耳根的青筋动动，咬牙低下头。
“情圣，要不咱追到国外去？贴身陪在身边，告诉她，你有多惦记她，惦记到茶不思饭不想。”
“别这么说，你这样，让我想起那些讽刺我、看我笑话的人。”面容隐藏在低头的阴影里，冷淡且不满的话字字清晰地蹦出，林商拱起的脊背构建出失落的情绪。
“那你就丢了那套为情所困的作派，姗姗在国外不需要你操心，你该操心的是你自己。看你笑话？谁他妈有功夫看你笑话，萎靡不振就感情深吗，你丫可真幼稚。”
“不要说了。”林商把笔扔在桌上，抱起埋着的脑袋。
“还有什么招儿，一起使出来，完了我好转告给姗姗，看她能不能被你感动得落泪。”
“不想听你说这些，别再继续，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认真等你表现痴情，有剧本吗，演一出儿？”
情绪被逼到一定程度，失落就转为愤怒，如同惊弓之鸟，群起炸窝。
林商轰然站起来，椅子倒在了地上，猩红的眼睛怒视乔远川，“我说，别说了！你闭嘴行不行！你指责别人的语气就活脱脱一混账！”
混账，词儿用得挺准确。
做出略微点头的动作，乔远川平静地看向对方，想象不出，刚才极尽挖苦的话语是来自这样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有体力冲我发火，为什么没体力调整心情。”
在林商气急败坏而发出吼叫的衬托下，乔远川淡然得如同画满涂鸦的稿纸中仅存的一块干净空白，就是前几十分钟林商面前的那张，现今飘落在他的脚边，正软塌塌地盖着一方灰尘。
争执过后，这两句平静的言语，让人感觉寝室倏忽寂静下来。自行车的车铃声钻进屋内，悠扬嘹亮，窗外的交谈与欢笑都一如往常，这明明应该是个闲适的下午，两人却因为一个万里之外的人而发生摩擦。
“你懂什么。”林商倔得发抖，“第一次知道喜欢的含义，明确她就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可又担心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担心到觉得自己卑微，用你看来娘们儿的说法，求而不得，这种心情你怎么明白。”
乔远川只是望着他，像望着遥远的启明星，曾经认为，林商仿佛那颗星星，闪有独特的光，即便有朗月在空，它的光芒也不会被遮蔽。当下，是越来越像了，简直能用同等来形容，不仅明亮，而且远到不敢细想。
怎么无法明白，乔远川突然觉着特可笑，自己无意间为林商与宁姗姗制造的假相，其实真切地上演在他和小妖精之间。
宁姗姗对林商，既没有无视，也没有停留于朋友关系，林商会误解，完全因为乔远川的几句话，这层窗户纸，再使点儿劲，很容易就捅破了。
而自己这儿呢……乔远川无力地想。
真正求不得的人是谁？真正担心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谁？
时至今日，在共同经历过那么多别人不曾知晓的事情之后，他和林商，还是没有任何突破。如果不是宁姗姗离开，乔远川不会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林商的喜欢一直无所保留，都在宁姗姗那儿。
原以为，二十岁没到的小伙子，一见钟情的份量能有多重？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当打打闹闹，不会在意太久。可乔远川发现，兴许他想错了，可能对有些人而言，感情是有这样的力量。
也可能，这就是林商早前说过的，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才叫初恋。多幸运，林商碰到了，而且想把初恋实施为第一个谈的对象，是不是该恭喜人家？才好显得大度。
“或许我……是不懂。”乔远川扭头去找烟盒，表现得分外理智，“不希望你影响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仅仅出国三个月而已……”
“那你就不要管我。”直白地打断。
烟盒找到，一颗烟才掏出了半截，乔远川停有几秒，然后顺利扯出整支，点着，缓缓抽了一口。
“恐怕不行，我可是你的监护人啊。”盯着手里的烟发笑。
“任何时候，你都是这种态度，你根本不关心我和姗姗如何发展，以前你说，帮我追她，不过就是开玩笑吧，你甚至认为，我说喜欢她，也是开玩笑，对吗。”
香烟离乔远川的脸很近，弥漫于他的眼前，他仰头吐出几个烟圈，饶显轻松地问：“你就那么喜欢她？”
屋内的静，呼应着林商面色的苍白。
“……好，知道了，你的问句，回答得真尼玛精彩，”林商长吸一口气，异常决绝，“我的状态是我的事，和你无关，既然你说，反正才三个月，那么我以现状过三个月，也并不是太长时间，所以不要再管我了，你有你的做法，我也有我的，各不干预，行吗？”
“我可以当你没说过这些话，坐下，继续做题。”
“没必要，”看看手表，“下午四点二十八分，我，林商，说过刚才的话，不收回。”
“你……”
乔远川的话没说完，林商已经夺门而出，大敞的门晃荡几下，扇开了屋内的烟气，乔远川的眼神忽地熄灭了光芒，手指摁在烟头的火点上，无视灼烫。
一路奔跑回到自己的寝室，欢声笑语被丢在身后，外界的声音与自己无关，林商很憋屈。
“林子，还好吗？”
李一畅看林商表情不对，进门时风驰电掣，坐在座位上还一语不发，满面阴沉。
“挺好，没事。”
“说没事，那就是真的有事。”刘域宸同李一畅对视，交换了眼神，“要不要和我们说说？”
“不用，我真没事，你们别管我，让我自个儿待一会。”
“好吧。”
刘域宸看了眼林商，和李一畅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俩人无可奈何，不好多问。
林商没吃晚饭，早早地躺上了床，半睁眼睛，直到寝室熄灯，他还是了无睡意。
被窝巨凉，林商不知该把脚放在哪里，在乔远川那儿睡过太多日子，他都忘了自己的热水袋也落在对方的寝室。
打个滚，林商面朝墙壁，他心情混沌，究竟当时是怎样的冲动，促使自己说出了那番话，要挽回吗？不，自己没有过错，是乔远川不了解，他不了解自己对姗姗的感情。
失望，林商攥着被角想，人没法儿感同身受，乔远川也不能，他的奚落，和以前嘲笑自己的那些人不谋而合，他不是说过凡事都会理解吗，他不是唯一会理解自己的人吗……
打定主意不挽回，可林商却整晚难以入睡，心有不安的感觉在肆虐，一犯迷糊，脑中就涌现白天的对话，不是乔远川的，全是他自己的。
“那你就不要管我。”
“……各不干预，行吗？”
“下午四点二十八分，我，林商，说过刚才的话，不收回。”
头骨胀痛，林商捶打脑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