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穿新衣,这是传统,不管男女老少,新年头一天必定是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倍儿有精神。
从初一到初七,要去亲戚家走个遍,互相拜年,小孩儿一去就能讨着红包,不管金额多少,看见那个红纸包就觉得有年味,快乐的源泉和钱无关,重要的是这些传统和氛围。
吃饭也比往日更讲究,今天约好去谁谁谁那儿撮一顿,明天再齐齐动身去另一户,回头又来自个儿家置办一桌。无论远亲近亲,在过年前由于忙于工作而耽搁的血亲情谊,因这个阖家欢乐的节日被重新相连紧密。
街上的店都关了门,忙活了一年,是时候好好休息,晚上吃吃喝喝看新年节目,白天一觉睡到自然醒,不用为赖床寻找理由,这是天经地义的放松阶段。
春节这几天,脸上得带着笑,烦心琐碎的事都宽容点对待,这也是规矩,新年头几天要说吉利话,不能生气、不能难过、不能哭,不然来年一整年都会倒霉。
对于这种赶集似的气氛,刘域宸一点儿都不觉得忻悦,集体聚会让他恐慌,那些个亲戚,尤其是女性长辈,总要过来逗弄他两句,还把他当小孩儿,语气像是幼儿园教师。
刘域宸和李一畅两家关系近,家庭会餐有时候也办在一块儿,他们俩人的待遇永远大相径庭。李一畅基本只用坐在座位上不动弹,长辈的热情都用在了屁大点儿的孩子身上,最多过来和李一畅闲聊几句。而刘域宸就没法儿清闲,父母走到哪儿,他就得跟到哪儿,献宝似的被展示给各路亲戚,还要按照父母的意愿去讨巧卖乖,别提多憋屈。
这种时候,李一畅就翘着二郎腿,远远注视着刘域宸隐忍的模样,是整场聚会最有意思的地方。
“可把我累残了。”
刘域宸瘫坐到李一畅旁边,抱怨都没什么力气。又是一场复杂的晚宴,刘域宸端着茶水挨个向长辈们问好,已经来回走动了近一个小时,看着父母和别人热络的交谈,他还得板直身体笑脸倾听,内心正在骂街。
李一畅悄然将手搭在刘域宸的颈后,帮他按摩肩膀周围,“大伙都把你当孩子呢。”
“特烦这样!我又不是没长个儿,有我这么大身板的孩子么,那我生出来得多壮观。”
“可能人家觉得你的智商还没长。”
“边儿去!光看我这脸,就是高智商的长相。”
“是吗?”李一畅乐了,去掐对方的脸,“来,让叔叔看看,咱们的小橙子是不是张开了,熟了吗?怎么瞧着还是酸溜溜的样子?”
刘域宸反抗,把着李一畅的手躲闪,嘴上还不停的叫骂:“酸你姥姥!谁特么没长开了!你丫别学那些长辈说话,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躲啊,不是长了张高智商的脸么,不能见人?快把脸露出来,让我试试手感。”
李一畅手腕一扭,就挣脱了束缚,探到刘域宸的腰间,轻轻拧了一把,被拧者怕痒,忍不住狂笑,嘴上却骂个没完。
“我靠!别动我痒痒肉!哈哈哈……别他妈乱来!哈哈……”
“这儿痒啊?那我换个地方。”
毕竟打小一块长大的交情,李一畅对刘域宸了若指掌,对方身上哪处怕痒,他一找一个准。手离开了腰间的区域,向上移动,又溜至胳肢窝下,戳戳挠挠,劲儿用得不轻不重,正好激起难忍的痒感。
“操!哈哈哈……滚!”
刘域宸笑得眼泪都要出来,表情却透着怒气,看起来非常扭曲。
俩人正闹着,刘域宸的父母在不远处叫了他一声。
“宸子!快过来,见见你堂姐,你俩都多久没见了,小时候不是感情挺好的么,快点儿!”
“哎!来了!”
刘域宸应道,然后推开李一畅的手,理了理衣服。
“别闹了,我又要去应付差事了,等会儿再过来找你。”
“行,去吧。”
李一畅松开刘域宸,笑着用膝盖顶上他的小腿。端起手边的茶,看着他走过去,李一畅又恢复先前的姿态,默默含笑注视。
比起他们两家的热情和睦,乔为仁那儿要冷清很多,儿子不在家,母亲不在家,父亲走得早,岳父岳母又都去了妻子的妹妹家过年,这个妹妹嫁去了外地,老两口心里惦记,早就商量好要趁着过年在妹妹家多待些日子。
乔为仁自己没有兄弟姐妹,远房亲戚都隔了好几个城市的距离,走动起来不方便。古朴宽绰的房子里,除了阿姨和做饭的师傅,只有乔为仁和妻子两个人。
不像别人家宴席一般的佳肴,乔家饭桌上的菜式很简单,因为没有折腾的必要,就两个人,一切从简。
“为仁,川儿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秦昭给丈夫盛了一碗汤,话里有所含义。
“只不过两年而已,不回来我还清静些。”
乔为仁肃然危坐,即便现在大过年的,可只要提到儿子,他仍然是不苟言笑,那就是个荒唐的不孝子。
“你太坚持了,又不是十恶不赦的歹徒,你们俩好好谈谈,他会理解我们的苦心。”
“怎么,”乔为仁停下喝汤的动作,“你心软了?动摇了?你要支持那个混账和男人搞在一起?”
“不是,我当然无法接受,可是,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啊,吴冕都出国那么久了,他们俩不是早就没联系了么,说不定他那就是一时兴起,实际上并不喜欢男性呢?”
“你太天真了,你自己的儿子还不了解?如果他不是动真格的,也不至于拗到现在,虽然走了一个吴冕,但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正和张冕、李冕厮混!”
一桌饭吃得没了胃口,乔为仁放下筷子,嘴角下沉。再度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事,他心头的怒火就汹涌而来,什么叫喜欢男人?什么叫同性也可以发生感情?都是扯淡!根本是胡来!两个男人怎么可以在一起,这简直是违反伦理道德。
乔为仁想不明白,这种感情居然也会存在。在他看来,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就是心理出现障碍,这完全是不正常的表现,乔远川难道不觉得恶心?
他没强求要乔远川传宗接代,倒不至于这么古板,但是再往前迈一步,就不可能了。要他去理解这种同性的感情,比让他违反个人原则去以权谋私还难,一男一女是自古的标准,与此标准相背,那就是不对!
“可是你不去和他交流,你怎么知道他的想法,你一向对川儿严厉,其实他已经很优秀了,就不能各退一步吗?你多去思考他的好,别因为一件事就被蒙蔽了内心,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人家逢年过节都热热闹闹,一家人,我们这儿却空荡荡,你就一点儿不想他?”
随着时间延长,秦昭对乔远川的思念日益增加,她确实无法认同儿子的感情态度,但抵不住身为母亲的柔软,她就这一个儿子,如果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乔为仁重重地冷哼,“我是他老子,做儿子的,不向长辈认错,难不成让我低头去讨好他?他优秀?他犯下的浑事儿还少?他爷爷走的时候,那个混小子在哪儿!”
“可是……”
秦昭还想为乔远川辩解,却被乔为仁决绝狠心的打断。
“没有可是,他若是还想踏进这个家门,除了认清自己的错误,还得给我领个女性对象回来,不然,就永远别回来见我!别再提他了!吃饭!”
乔为仁不给任何缓和的余地,这事儿没得商量!他铁面不再言语,端坐着拿起碗筷,像完成每日任务一般吃起饭菜。
见对方的反应如此激烈且强硬,秦昭知道多说无益,她担忧的看着乔为仁,轻叹一口气,摇摇头继续吃晚餐,嘴里尝不出任何滋味。
春节七天,乔为仁那儿忠叔去过一次,他们吃了顿饭,这一冷一热的哥俩倒挺聊得来。虽然忠叔在乔为仁认识人里的算是大老粗,衣着打扮、谈吐举止,这些都能做假,但骨子里的劲儿改不了,遇着亲近的人,本性就暴露,不过乔为仁和乔老爷子一样,欣赏忠叔的人品和胆气。平时吃饭,乔为仁基本滴酒不沾,可如果是和忠叔一块,他也会小酌两杯。
那顿饭没吃太长时间,忠叔在春节期间并未闲下来,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在这七天有要紧事。
上回和烤串儿老板说定后,忠叔就一直忙活着装修店面,店里只有简装修,那是为了骗老板而捯饬的,有很多地方还置办得不到位。
忠叔带老板过去看过,按照实际情况和老板提出的具体要求,忠叔出了三倍的价格请人在春节时候修缮店面,他每天都得去实地监工,希望任务能尽量高质量完成。这么着急,是为了过完年就让老板在店里工作,多等一天忠叔都放心不下,而且节日一过就开张,还能讨个好彩头。
忠叔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操心没白操,花了七天,总算是把店面装修和开张事宜处理妥当。
开业当天,场面十分火爆,忠叔站在老板身边,笑眼看着他既喜悦又紧张地剪彩,随后用激动不平的嗓音喊道:“‘老许烤串儿’正式开业!前一百名顾客可享五折优惠!”
老许是老板的称呼,店名也是他自个儿想的,在这片繁华地段,相当接地气。
这天乔远川也去了,忠叔和老许俩人,加一块年纪都过了八十的人,在店前笑得和孩子似的,乔远川为他们高兴。本来是值得开心的一天,他还想在店里帮帮忙,却还是出了岔子,这份高兴只持续到林商打来电话的前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