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商吧唧吧唧嘴,安稳地栽倒在乔远川的手臂上,一点都没觉着姿势有什么别扭,乔远川推开,林商又靠过来,像个不倒翁似的。
本来瞧着林商在沙发上待得挺舒服,乔远川也不打算给他挪位置了,现在看来,不挪是不行了,不然自己就得像棵被考拉缠住不放的树,在沙发上待一宿。
乔远川的初衷是准备扛着林商去卧室,但是鉴于上次林商的呕吐经历,他不想用实际行动去验证此事再次发生的可能性。对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凝视了片刻,乔远川叹气,最后用了他自认为最别扭的姿势将林商放在床上——公主抱。
林商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卷在被子里,神情安然,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这一夜,乔远川又失眠了。
林商崩溃的口吻和表情在乔远川心里停滞得太久,怎么赶都赶不走,豁然就在胸口割了一刀,说不心疼,是假的。站在阳台上,乔远川看着外边灯影闪烁,光圈时近时远。
平日里,活泼喧闹的小野鹿不像是装的,就像李一畅所说,在看人这方面,乔远川确实过于常人,这一次,他也不信自己会看走眼。
可是,林商分明揣着事,在他搞笑逗乐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对于那家伙的揣测,总是开始容易,结束难。乔远川裹紧衣服,夜风很凉,他又开始渴望温暖软和的林商。
床上的林商浑身散发酒气,乔远川放缓动作,靠近对方。
“你怎么总是睡得这么自在?”看见他没心没肺的沉睡,乔远川莫名嫉妒,想发火。
“嗯。”林商缩了缩脖子,居然答应了一声。
瞬间败火,比玩具还有意思,乔远川觉得可乐,这货,睡着了还能对话?要不再试试?
“你是不是傻叉?”
“嗯。”
还真行得通,换个问题。
“你......开心么。”
等了很久,林商再没反应,不合时宜的打起呼噜。乔远川长吁一口气,自我讽刺,那不过就是熟睡后的习惯反应,自己还当真了。
靠得这么近,乔远川才发现,小野鹿的睫毛特长,睡着后在微微抖动,随着他呼出的酒气一起,在乔远川面前张狂的撩拨。撩得心烦,乔远川伸手拍在顶灯的开关上,房间陷入漆黑。
背着身子睡了会,乔远川越睡越清醒,半个小时后,他发出一声烦燥的闷哼,猛然转过身,搂住旁边散发暖意与酒气的那团,心情逐渐平静。
喝了酒的缘故,林商的睡眠时间翻了个倍,睡到自然醒,扭动着伸了个懒腰,一睁眼,就看见乔远川近在咫尺的脸。
“我天!哎呦!你吓死我了,你盯着我看什么啊?”林商一骨碌坐起身,把自己跑了的七魂八魄给捉回来。
乔远川泰然自若的下了床,衣着整齐,显然是已经起床许久,“看看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人在刚起床的时候最脆弱了,经不起吓。”
“昨天中午你怎么没想起这个来?”乔远川斜了他一眼,走出卧室,“小笼包和豆浆都要凉了,赶紧洗漱,过来吃。”
鼻子耸动着嗅了嗅,果真有食物的香气,林商火力全开,两分钟捯饬好了自己。
“你怎么知道要给我买三笼?”林商一口一个小笼包,瞬间已经消灭了一份。
“因为我也要吃三笼才够,这几天已经见识过你的食量了,和我差不多。”
林商弯起双眼,愉快的点点头,嘴上一刻不停。
乔远川看了会手机信息,余光扫过林商,最后停留在手机的内置游戏上,他没抬头,轻描淡写的说:“昨天你喝醉了。”
“我知道,现在头还隐隐作痛呢。”拿筷子夹起第二份的最后一个汤包,蘸点醋,林商吃得眉开眼笑。
“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不记得。”
“一点儿不记得?”
“一点点点都不记得了。”爽快地回答。
“哦。”
安静了会,乔远川点开贪吃蛇玩了起来,从容地说:“昨晚你妈来电话了,其实之前也打来过。”
“嗯?”林商从早餐盒中抬起脸,一滴汤汁从嘴角滑落。
“昨晚看了一场好戏。”
“什么意思啊?”林商放下筷子,朝乔远川挪近了些,格外慌张,“我妈打电话来了?之前也打了?你怎么知道的,你接的吗?”
“昨晚的不是,之前接了一个。”
“那你说看了场好戏,什么好戏?你说明白点,我现在还晕乎着,脑子转不过弯来。”
乔远川暂停游戏,将手机放进衣兜,抬脸注视林商,就是不说话。
“你别故意晾着我啊,到底怎么回事?”
“那你安分听,别咋咋呼呼。”
“行,我尽量吧。”
乔远川抬抬眼皮,还是不说话。
“成成成,”林商着急了,“我绝对保持镇定。”
“嗯。”乔远川满意地点头,简单将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
“什么?!”小野鹿还是不受指挥的炸了毛,倏地站起身,带翻了筷子和醋碟,地上泼了一片黑,还有星星点点的油渍。
差点发火,乔远川皱眉,将林商拉过来坐好,“说了别咋咋呼呼,你做事一点儿不带脑子吗。”
这是家事,还是混乱又充满风波的家事,林商最不愿提起的一部分就是这个,心里的秘密以这种横冲直撞的方式被点破,他根本没法平静。尤其在乔远川面前,他觉得抬不起头,没脸。
乔远川的优秀不仅碾压了林商的咸鱼心态,而且更大程度上让他想隐藏所有负面的形象,即便那关乎亲人,可亲人已经相处得如同仇人。
“这样我还怎么面对你啊。”林商哭丧着脸,坐立难安。
“怎么就不能面对我了?”乔远川靠在椅背上,歪头问道:“你在意的是什么?这有什么影响吗?”
“有,我怕你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是瞧不起你傻,还是瞧不起你蠢?”
林商摸摸鼻尖,又挠挠下巴,“怕你瞧不起我家里乱。”
“是挺乱的。”
“你看,我就说,所以我才不想让你知道啊,谁不喜欢一个干净简单的人呐,像我事儿这么多的,不都得避而远之。完了完了,我又要被孤立了。”
林商沮丧的埋下头,双手不停地抓挠头皮。
“我只是客观评价,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确实是事儿多,不过不是你的家事,是你自己,我猜你就是一妖精变的。”
“什么妖精。”
“麻烦精。”
“......”林商顿了顿,狂躁道:“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乔远川哼笑一声,“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地震了还是世界末日了。”
“可是我...你也都大概清楚了,我不仅自个儿麻烦,家里也麻烦,多不招人待见啊。”
“林商。”乔远川用指尖叩叩桌子,“其实我并不反感你,不说招不招人待见,但你挺有意思的,成天嘻嘻哈哈,老实说,我欣赏你这一点。”
林商神情复杂的抬脸,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
“但是,”乔远川立刻接上一句,“如果你总这么刻意藏着掖着,做不到坦荡一些,那就会让人感觉你的阳光开朗特别假,你知道么。”
“我害怕,以前一直没朋友。”
“这我明白,可你老像做贼一样,不累么?是你自己太过在意,我压根没因为这事对你有什么看法。”
“真的?”
“我不想重复一遍。”
林商总算是松了口气,顺带着身子都软了下来,一副懒洋洋的体态。
其实有些话乔远川没说,他也不想说了,太深太浅都不好,适度就行,俩大老爷儿们,矫情的言语蹦不出口。
“心里舒坦了?”
“舒坦了,学长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林商必定感激于心,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全心回报。”说罢,气势十足的抱了抱拳。
“别改日了,就今儿吧。”乔远川指了指地下,“这些污渍,都清理干净,顺带着的,把家里都打扫一遍。天气不错,是个大扫除的好日子。”
林商看了一下地面,又看了一下屋子,心里估摸着得有个六七十平,工程量不小。再瞧瞧乔远川,正架着腿在那继续玩贪吃蛇,似乎没有动弹的意思。
咽了咽口水,林商轻声问:“那您呢?”
“我在一边看着。”
“那怎么行啊!凭什么啊!”
“哦,也对,干看着挺没人性的。”乔远川思虑了会,觉得确实不厚道,随即说:“那我就出门吧,听说附近开了家很大的运动用品专卖店,我去那转转,就不打扰你打扫卫生了。”
林商彻底没话说,弯下腰凄凉的收拾残局,“民女冤啊~受资产阶级压迫,劳动人民何时才能翻身啊~”
“想翻就翻呗,你又不是龟。”
“......”
出门前,乔远川想起了一件事。
“麻烦精,过来。”
林商毕恭毕敬的上前,他刚才央求乔远川给他带好吃的,现在不敢造次,“请问主子有何吩咐?”
“现在我说的这件事,允许你激动发狂。”
“放心,我不会的,我现在十分平和,比练太极的大爷还平和。”
“随你,我想告诉你,你昨晚把手机给摔了,样子挺潇洒的。”说完,乔远川头也不回的离开,带上了门。
隔着好几层楼,都能听见林商惨绝人寰的嚎叫。
楼下的一位老太太摘下老花镜,困惑的看向天花板,“这年头,还有人在家里杀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