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新鲜出炉,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皇帝登基之前,必先提前一天前往雍城,在嬴氏宗庙里进行祭祀天地、祖先,顺便宣布秦始皇的第一道诏书以昭告天下,然后第二天再回咸阳宫,在文官百官正式登基……第一天参加的人都是嬴氏贵戚或者是高官贵族,第二天参加的是文武百官,从大到小一个不落,反正礼仪嘛,不怕麻烦死你的。
看得胡亥只能连连摇头感慨,这要换个身体弱一点的秦皇可怎么活啊?难怪曾祖安国君秦孝文王,在先昭襄王死后,刚改元当了三天秦王,就挂掉了。
孝文王没正式改元前,一直活得好好的,一改元登基就挂,绝对是累得累得。
胡亥无视路边的围观群众,端坐在马车之上,表情凝重的看着前方,乍看也有些人君面相,但是心中各种弹屏吐糟那是一点都没停过。
秦国上次这么热闹,已经是十七年前,秦王政……这大概是后世史书上,最后一次这么称呼“父王”了吧?很快这个称呼,就要被“秦始皇”……十七年前,秦王政依古制二十二岁行冠礼带剑。后来发现了什么,但凡读过史的人都清楚,嫪毐造反,自咸阳发兵雍城,却为数年前早已在楚国,因为谋反被诛的昌平君和昌文君所阻。
转眼十七年过,不管是曾经的友人、恩人、敌人、亲人,都已经逝去多年,世上唯有自己一个人,父王现在会是什么心情?拥万里江山,享……啊呸!小说家矫情才这么写呢!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再深的爱恨情仇都成了过眼烟云了。再加上当皇帝,白天忙着醒掌天下权,晚上忙着醉卧美人膝,谁有时间去矫情这个啊?
没事就说“朕好孤单朕好寂寞的”,基本上都是吃饱了撑得慌在玩矫情,没有皇帝会真得这么想。真心会这样多愁善感的人,都是当不上皇帝的,就算他们人品爆发当上了皇帝,也会迷上权力的滋味,没时间去寂寞了。
所以嬴政此时的心情应该倍爽,超级爽,十分爽的,只看为了这次大典花了多少钱就知道了,提前半年就开始准备,动用到的人员多达几万人,还专门修了一条仅供王车使用的水泥御道,从咸阳直通雍城,啧啧啧……为了自己风光和喜好,就能随意折腾别人,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啦。
胡亥一路安静的跟随在嬴政身后,看着他在众人或羡慕或惊叹或膜拜的目光中,有条不紊的完成一系列工作——将九鼎安放于嬴氏宗庙之内,在太庙之中原来放着大秦历代先王雕像的房间里,增加了两个新的神龛。一个神龛上放着秦王嬴政的雕像,一个神龛上放着秦始皇嬴政的雕像,接着就是去宗庙的正殿,也就是历代秦王加冠的地方,向祖先天地颁布秦王在变成秦始皇后的第一道命令。
胡亥站在自己的兄弟之中,带着又紧张又兴奋的心情,看着站在场中,姗姗来迟的主角,看着他身穿天子冕服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模样,眼睛里充满了羡慕的光彩。
人生如此,还管什么寂寞不寂寞?说不当皇帝的,那都是没掌握过权力的吊丝——就算说这话的是个皇帝,也妥妥的是个傀儡皇帝或亡国之君,你见过盛世里的皇帝会不愿意当皇帝吗?
“少公子,你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轻轻在胡亥耳畔响起。
胡亥抬起头,冲着声音的主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小声的开口说道:“我长大了,也要在这里行冠礼。”
赵高微微一笑,拍了拍胡亥的肩膀,低声说道:“少公子好志向。”
“谢谢老师夸奖!”胡亥冲着赵高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两师徒相视一笑,看着就像一老一小两只狐狸。
这里是哪里?这是祭祀秦国历代祖先的嬴氏宗庙,每任秦王成年时都会这里行冠礼,也只有秦王才能在嬴氏宗庙中行冠礼。
如果不是秦王,又想在此处行冠礼,最少……你也得是个太子。
就在胡亥和赵高难得一次心有灵犀之时,场中的嬴政已经完成了所有的礼仪。
尚书令手持金盘,拾阶而上。金盘以黑绸覆盖,只看见中间一点凸起,看不到下面到底是什么。
众人交换着奇怪的眼神,不知道嬴政又要搞什么花样,但胡亥却知道,金盘上放着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大名鼎鼎的传国玉玺。
果然,嬴政揭开黑绸,众人立刻发出一声惊呼声。
只见此玉玺方圆四寸、色绿如蓝、温润而泽、背螭钮五盘。此时,还没有被后世君主们争相在上面刻下“某某到此一游”字样的传国玉玺,整个玺身玲珑剔透,看上去完美无瑕毫无一星半点的缺点,也难怪昭襄王当年一见就甚爱之,甚至愿意以十五座城来换取和氏璧。
纵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传国玉玺,甚至自己还终于趁着嬴政不注意,在传国玉玺上啃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再美玉无瑕,本质上也不就是硅酸盐而已,又拿着传国玉玺在自己腿上盖了个大印……口胡!你才盖猪肉检疫章呢!
但胡亥依旧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这可是传国玉玺啊,这可是就算把中国古往今来所有的国宝来个排行榜,也能ko掉九鼎,荣登魁首的传国玉玺啊。
自秦往后的两千年里,得玉玺者才能得天下,而没有玉玺就当上皇帝的,无一不被人笑为“白板皇帝”。若是地府里的皇帝开宴会,这种无玺登基者,充其量就是123言情宅斗文里的小妾,连红都穿不得。
就在胡亥激动万分之时,嬴政已经开始向天下颁布了他身为大秦始皇帝的第一道诏书。
大秦始皇帝诏日:自朕即位,采六国礼仪之善,济济依古,粲粲更新,以成典则。自国,自朕,以至诸般文明事,皆以其实施之。为使天下通行,典则之要明诏颁行:其一、国号:秦;其二、国运:推究五行,秦为水德之运;水性阴平,奉法以合……
耐着性子一路跳,胡亥看见,也听见了自家父王,站在高台之上,大声向群臣、向全天下、向历史宣布,“朕为始皇帝,后世为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
啊啊啊!哎妈!好激动!终于看到秦始皇的登基大典了!
胡亥飞快低下头,快速用衣袖抹了抹泪,穿越七年才看到这一幕,这就好比一个养成游戏终于通了关,本公子这一世人真是值了。
本来,嬴政宣布传第一道诏书就算完了,基本更详细的礼仪和事务……比如分封还是郡县什么的,那都是要等到登基大典之后,皇帝再和大臣们去慢慢扯皮。
谁知道嬴政接着又拿出了第二道诏书,这回连胡亥都不知道这道诏书里写着啥了。
胡亥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赵高,赵高则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接着两师徒不约而同的为彼此竟然有了默契,能够眼神交流而抱头痛哭。
从赵高脸上看不出答案,胡亥只好将目光投向嬴政,想看他到底在闹哪样?
出乎胡亥意料之外,嬴政手里拿的竟然是道为诸子封王的诏书,虽然只封王不封地,还要降等,无嫡子还要除地……慢着?这东西怎么听着那么耳熟?这不是我写的吗?爹爹!你剽窃我的作文!
胡亥用半嗔怒半委屈的目光看向嬴政,这年头文人可怜,写个奏折还要被皇帝抄袭,太过分了!说好的,给本公子刷功绩呢?
其实胡亥这到是冤枉嬴政了,因为胡亥是写奏折时生病的,所以虽然病后胡亥没有将奏折送上去,但身为好爸爸的嬴政,还是向暗卫了解了一下宝贝儿子的身体状况——比如最近吃饱没睡好没,是不是作业太多什么的,了解来了解去,奏折的副本就到了嬴政手里。
于是,赢政开了一个这样的脑洞。
这大概是四年前的事,有一回嬴政心血来潮,没有命人通报,就去胡亥宫中看胡亥。到了门口才发现,小十七那个笨蛋正在熊孩子房间里玩,本来嬴政想悄悄离去,不打扰两个熊孩子,就听见房间里的小十七一直在说,“胡亥胡亥!陪我来玩,不要练字了!”
胡亥回答,“不行!练字是一件很重要的工作,怎么能不练呢?”
小十七问,“练字哪里重要了?”
胡亥回答,“万一我们以后没钱了,我还要准备靠着书法混碗饭吃呢。”
小十七问,“我们可是父王的儿子,是大秦的公子,怎么会没钱?”
胡亥回答,“等哥哥登基了,哥哥自会有儿子,哥哥的儿子才是大秦公子,我们……只是普通百姓。所以……”
小十七问,“所以什么?”
胡亥回答,“所以练好字,再搭上公子这个头衔,以后说不定还能混上一个大书法家之类的名头,不但能靠卖字混口饭,说出去还不丢脸有面子。”
嬴政瞬间就风中凌乱了,这……这……这是该夸胡亥很有远见吗?
因此,一看见胡亥未递上来的奏折,又想起胡亥往日的言行,以及他的病,脑洞大的堪比黑洞的嬴政,在满满父爱的影响下,只找了几个重臣议了一议,就写下了这道诏书。
封王?!哪怕是封王不封地,那也比老爸死了之后当平民强啊!
想到此处,胡亥的众兄弟们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纷纷兴奋起来,在去掉了前面啰嗦一大堆空话后,包括胡亥在内的众兄弟,终于听见了他们想听见的话,“……长公子扶苏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行有枝叶、道无缁磷。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今分建茅土,卫我邦家,叶於展亲,永固磐石,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长公子扶苏可封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