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黄昏,残阳给他的侧脸镀了一层金边,显得五官更加矜贵立体,触不可及。
明瑶一怔,唇齿微张,讷讷道:“大哥......”
车门打开,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男人走了下来,一把将明瑶拉了进去。
庞光豪先是一愣,然后怒道:“唉,你干什么你——”
他身量极高,身形魁伟,比庞光豪高出大半个头,冷厉视线像刀子一般刮在他身上,心脏突的一跳,庞光豪不由得畏缩的后退两步。
等他回过神来挂不住脸,想给自己找回场子时,车门已经关上开远了......
车内,明瑶有些拘谨的坐在位置上。
想到之前错认的事,脸色便开始涨红,两只手在一起绞动,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小声问道。
“大哥,你也下班了吗?”
“嗯。”霍骁应了一声,淡淡问道:“你现在住在哪?”
面对他,明瑶不敢有所隐瞒,老实交代了自己住的地方,司机听到后默默的转换车道往那个方向驶去。
霍骁态度还是一如过往的冷淡,明瑶也渐渐的恢复了平静。
车内很安静,不过她跟霍骁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态度。
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
明瑶想要道别,男人却主动开门下了车,那样子显然不像只是单纯送她回来的。
“......”
明瑶无奈,只好带着霍骁上了楼。
“家里有点乱......”
明瑶打开门,站在门边捋了捋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住,她也就懒惰随意了些。
自她从洋楼里搬走后,没过几天,霍骁也搬到了公司附近的公寓里。
那短短几日的相处,让他习惯了她清甜的发香,柔软的微笑,细碎的脚步。
她给他编织了一个甘美的梦境,又彻底的打破离开,甚至连亲口的道别都没有。
只有他的房子,显得无比安静寂寥,连墙上的挂画都黯淡了几分。
他忍不住去查询她的下落,他想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更何况,霍晏临终前,也叮嘱过叫他照看她。
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霍骁脚刚迈进门,眉头便是一皱。
屋子小的一眼望到底,只有几件基本的木质家具,连电视都没有,沙发甚至还用防尘布盖着,餐桌上堆着一摞书,垃圾桶里扔着几个快餐盒,冷清的可怜。
霍骁不敢相信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
转头望过去,明瑶手里拿着外套,抿着嘴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宽大的衬衫也掩盖不了清瘦的躯体,侧面薄的像张纸片。
心里涌起一丝怒意,她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想起她刚跟霍晏结婚搬到家里来的时候,花瓶里插的鲜花都是她来置办的,空闲时候经常下厨做菜、做甜品到处送。虽然不注重打扮,但也有不少花花绿绿的裙子、发带。
这些细节都是热爱生活的表现。
但现在她却过得像个苦行僧一般,毫无生活情趣。
霍骁微叹了口气,他知道她现在正处在情绪低落的时期。
他只是为她放任自流的态度感到心酸。
“大哥,你坐这儿吧。”
明瑶扯开嘴角对他笑了笑,拉出餐桌前的椅子,拿起水壶给霍骁倒了杯水,把桌子上散乱的书整理了一下拿进了卧室里。
卧室门半开着,霍骁不自觉的追随着女人走了过去。
然而。
当他透过门缝看到卧室墙上的照片时,身子悚然僵住,瞳孔紧缩。
卧室面积也不大,床和衣柜就占了不小的地方,角落里放着两个行李箱,地上堆着不少书和杂志。
床的对面是一整面白墙,上面大大小小的贴了几百张照片。
霍骁不敢置信的一把推开卧室门,疾步走了进去。
墙上一张张的照片都是霍晏的生活照。
还有他跟明瑶结婚时拍的写真,有单人的,有合照,也有和明瑶两人的自拍。
照片里的他神采飞扬,眼神清澈而明亮,眉梢都带着暖意,脸上洋溢着幸福。
霍骁却看的浑身发冷,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这段时间以来,他只要想到跟霍晏有关的事,情绪就会不由自主变得低落,需要做一些其他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霍骁甚至减少了回老宅的次数,害怕父母看到自己这张和霍晏相似的脸而感到难过。
他不能想象。
明瑶是以怎样一种心情,每天起床和睡前都看着一整墙昔日爱人的照片,身边却空无一人的场面。
她难道不会感到空虚失落吗?
霍骁眼神僵硬一转,看向明瑶。
明瑶立在窗边逆着光,身形清瘦,目光淡淡的看着墙面,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异样之处。
蓦然间,霍骁记起了小时候看过的动物世界纪录片。
其中有一集里便介绍了海鸥。
记录片里说海鸥是世界上最痴情的鸟,它们一辈子只跟一个伴侣在一起。
如果一只海鸥先死去,另一只则会不停的盘旋在大海的上空呼唤伴侣的归来,直至用尽力气掉进海里而死。
霍骁霎时明白过来。
她从家里搬出来,并不是为了释怀过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她从来没想过从那段过往中走出来。
这些贴在墙上的照片。
不止是怀念,也是一种提醒。
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他。
他甚至毫不怀疑。
她的余生,已经准备在怀念霍晏中度过了。
她外表看上去温柔随和,但骨子里却是倔强执拗的。
她的爱,就如同海鸥那般,至真至诚。
一生只爱一个人,爱上了便是一生!
胸口传来一阵极致的收缩感,呼吸停滞,像是被根根铁丝箍住了心脏。
霍骁讥讽的扯了扯嘴角。
把自己的人生都放在另一人身上。
当那个人离开,就像被抽掉主心骨一样,丧失了主动生活的能力,甚至下半辈子都要为他守贞。
多可悲的一个女人啊。
“大哥......?”
明瑶看到霍骁面色发白,表情也有些不对劲,轻声试探着问道。
“大哥,你哪里不舒服吗?”
霍骁垂眸打量她,一男一女单独待在狭小的空间里。
她的脸上却只有关心和担忧,没有丝毫暧昧情意。
但是,看着她为另一个人用情至深,至死不渝。
他的心却跳的更加剧烈了。
或许......
他比她更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