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海关党组去年公示的副厅局级后备干部人选,聂永林也位列其中,四个候选人中他排名第三;由于排名第一的原监管处处长张守义收受巨额贿赂,利用职权为走私分子保驾护航,目前已经被依法判刑;排名第二的慕容云又将出国任职,所以,如果聂永林本人没什么违法乱纪的问题,按顺序,他应该很快就将升任副厅局级。
这些日子,不论在什么场合遇到聂永林,慕容云都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小人得志”的嘴脸。
此刻,聂永林和一个女人同时出现在这里,慕容云预感到他一定和自己有同样的“目的”。
果然,过了大约十分钟,车里的女人一边笑着接听电话,一边下了车,风摆荷叶般的走进了酒店;女人年龄大概三十左右岁,身材高挑,很有风韵和姿色。
慕容云坐在车里沉思了好一会儿。
在过去与聂永林的接触中,慕容云极为不齿他的为人作派;多年以来,聂永林留给他的印象是极其虚伪,极其奸诈,对待领导和上级,毕恭毕敬,满脸谄媚;对待下级或者不如他的人,则是趾高气扬,不屑一顾。
举报慕容云的那些照片、匿名信,从一开始,按照谁举报谁得利的简单逻辑,他就笃定是聂永林所为;而事实上,自从排名第一的张守义被双规和慕容云被举报后,再没有人去举报这位口碑和德行极其一般的聂永林。
慕容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在监管处查验科见习,聂永林时任这个科的科长;一天早上,因为头晚和几位同期入关的同事聚餐,酒喝的有点多,他起来晚了,上班迟到了近半个小时,这也是他工作以来的第一次迟到。
聂永林把他喊到办公室,毫不客气、劈头盖脸、声色俱厉、不留任何情面的开始训斥。
慕容云不置一词,态度诚恳的低着头,任凭聂永林责备;一面在心里暗笑海关的这位科长脾气太大了,我只是迟到,你至于吗?一面暗自祈祷,等见习期满了之后,千万不要分配到他这个科。
感觉到聂永林的斥责接近尾声,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这样一句,“慕容云,我不管你什么家庭,什么背景,也不管你有什么后台,到了我手底下,请你收起你从前的那些公子哥的恶劣习气。”
这话可让慕容云实在难以接受,我迟到,是我的错,你训我可以,干嘛又是家庭、又是后台背景的扯那么远?我又哪里有公子哥的恶劣习气了?神情中不知不觉的流露出愤愤不满。
聂永林注意到慕容云情绪中的不忿,“啪”的一拍桌子,“怎么的,你还不服气啊?现在是我坐在科长的位置上,我训你,你就得给我受着,如果你是我的领导,你也可以训我,哼哼,别说做我的领导,就你这样的,这辈子和我平起平坐你都是痴心妄想!”
聂永林比慕容云大十一岁,任科长已一年有余,是当时整个滨海海关比较年轻的正职科长;此时的慕容云刚刚踏上工作岗位,仅从工作角度来讲,他年轻的心中对聂永林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仰视心理;聂永林的话虽充满了狂妄和对他的蔑视,但他不得不承认,聂永林的确有资本这样说。
这件事过去了近十年,可每次想起,聂永林当时盛气凌人的傲慢嘴脸都让慕容云记忆犹新。
见习期满,慕容云被分配到驻机场办事处旅检科工作;到海关工作整整一年之时,他就被任命为党组秘书;从这以后,聂永林每次见到他都相当的热情和客气。
随着慕容云步步晋升,聂永林逮着机会就会厚颜无耻的说:慕容云是他带出来的。
慕容云从不否认,却对其敬而远之,心恶之。
想起从前的种种,慕容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自从被举报以来,因为确实是“己身不正”,他从没想过报复和回击举报者,后来又忙于复习和考试,以及驻外参赞公示期间也没有人再举报他,他也乐得让举报之事消弭于无形,不想再生波澜,可眼前却是个千载难寻的机会。
慕容云掏出手机,拨打了固定电话查号台,查了几个电话号码;随后,戴上墨镜,下了车,去附近的一家移动营业点花五十元钱买了一张未被实名制的手机卡。
重回到车里,换好手机卡,慕容云手中握着手机,望着酒店的大门,又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老聂,如果真如我想的那样,你是来和情人幽会的,那么,不管是不是你举报的我,对不起了,就算我替党组揭露你伪君子丑恶的嘴脸,这些年,你在党组成员面前也隐藏的太深了;如果不是,那说明你还经得起考验,是我枉做小人了。
慕容云拨通了刚刚查到的滨海市公丨安丨局“扫黄打非办公室”的专线电话,手掩在嘴边,压低了嗓音,“你好,是‘扫黄打非办’吗?”
对方回答:“这里是滨海市公丨安丨局扫黄打非办,请问您有什么事儿?”
慕容云轻呼出一口气,“我举报,在‘世纪假日酒店’,海关的一位处长正在嫖娼。”
“请您再说一遍,我做一下记录。”
慕容云重复了一遍之后,对方问:“您能提供具体的房间号吗?”
“不能,我只看到他刚搂着一个三陪小姐上了电梯。”
慕容云心中有数,只要聂永林开了房间,不管他用的谁的名字,丨警丨察很容易在总台查到他的房间号。
“好,谢谢您的举报,我们马上会采取措施。”
给市公丨安丨局扫黄打非办公室打完电话,慕容云又给“世纪假日酒店”所在的蓬海区扫黄大队打了电话,举报内容与刚才的一样。
紧接着,慕容云又不慌不忙的给滨海电视台“新闻热线”栏目、“滨海晚报”和滨海地区综合性门户网站“滨海在线”打了电话,同样说了上面的举报内容,还不忘提醒三家媒体:“丨警丨察马上就到,你们要抓紧啊,这可是个爆炸性新闻。”
慕容云特意提到“海关处长嫖娼”,他相信,只有这样,公丨安丨局和媒体单位才会重视,才会立刻展开行动。
打完电话,慕容云将座椅后背调低,半躺在车里,等待着演出开场;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自己亲手导演的是一场闹剧?还是一场好戏?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两辆没有鸣笛的蓝白相间的警车疾驰而来,从车里下来八名着装的丨警丨察,风驰电掣般的冲进了酒店;随后,电视台、报社等媒体的采访车也先后赶到了。
不大一会儿,丨警丨察从酒店里带出了衣冠不整、戴着手铐的聂永林和那个女人,等在门口的各媒体记者一窝蜂的涌上前,或是采访警员,或是对着两位当事人不停的拍摄;聂永林和那个女人低着头,举着胳膊挡着自己的面孔。
看着聂永林狼狈的模样,慕容云心中暗忖:“一位海关处长与情人幽会被抓了个现形,那些媒体一定会挖空心思大肆渲染,将此事炒作得沸反盈天,很快就会在滨海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老聂啊,你的仕途从此就结束了,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谁能告诉我?”
慕容云冷眼旁观着垂头丧气的聂永林被丨警丨察推搡着上了警车,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意外的“摆”了聂永林一道,心中很是畅快,几个月来盘绕在心头的压抑和郁闷,散去了不少,虽然觉得自己的“除恶”不一定是有的放矢,却还是感觉出了一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