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板上坐了一夜,认真的翻完了老妈留下的所有资料,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时,终于来了睡意。于是脸也没洗,胡乱的拉开了床上的被子躺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极香极沉,醒来时家里已经没了人,老爸去上班了,严妍好像真的又去订婚纱了。
我坐在餐桌前听着阿姨和我简单说着他们两个人的去向,我觉自己特别的无聊。纵然昨天我剪了婚纱又能怎么样,老爸因为这事反而觉得对严妍有所亏欠,花钱买更好的,反正他现在穷得只剩下钱了。
一边吃东西一边想这事,一会儿就没了胃口,心里也烦得不行,觉得自己无意思极了。
“小徐,徐先生说你醒了以后,让你给他打个电话。”在我推开碗筷准备起身回房时,阿姨突然提醒道。
“好的,谢谢阿姨。”我对她说。
她微微笑了笑,然后去收拾我吃饭以后的残局。
我直接去了一楼老爸的书房,用他桌子上的电话给他拨了过去,响了两三声以后,老爸在那边接通电话,简单道:“在开会。半个小时以后给你打回去,在我书房可以,别乱翻。”
我一听甩了电话,直接站起来走到那面满墙的书架前。
老爸了解我的脾气,越是禁止的,我越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刚才的话不说我最多看看他桌子上的东西,他这么一说,我倒真想看看这书房里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到的东西。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太阳正好,透过玻璃窗照进来,一屋子的光明,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镀上金边一样,有一种隐隐的光在反射着。
老爸这一代人骨子里还是比较传统的,至少他有着良好的阅读习惯。最常用的书和文件就放在距离书桌最近的地方,稍远一点的是近期要用的,最远的是基本上用不着的老古董,如果不是阿姨经常打扫,那一批书和文件的职责就是站在书架上接灰了。
最近的这一格,历史类的书最多,然后就是传记类的,甚至还有一些晦涩难懂的哲学书。我一样一样翻过去,看得毫无兴趣。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公司的文件,都是合作商的资料,合同,甚至有一些是名片。
我翻了二十分钟,没发现一件需要老爸特意叮嘱我格外关注的东西,于是有点灰心的坐在了书桌前,打开电话准备看看H市的新闻。
正在此时,老爸的电话打了进来,接通以后第一句话就是:“是乖乖在书房等我电话么?”
“你觉得呢?”我反问。
他听我语气,忽然一笑道:“你要是觉得昨天睡得还好,来公司找我吧,办公室行政部给你安排好了,马上过来就能工作。明天公司有一个项目启动会。是与陶然公司的合作启动仪式,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去陪我走走过场,顺便介绍给你认识几个人。”
老爸头一回说话不拐弯抹角,说得简单直白。
“好。”我痛快的应了一声。
“那就现在过来,书房的东西别动。”他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叮嘱了一句。
我慢吞吞的应着,然后挂了电话,之后我开始像雷达一样在这间没什么特别之处的书房来回巡视了。真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我看的,或许说是老徐故意要给我看的。
找了半天,没找到,但是我想通了老徐提醒我那句话的意思。他是想让我自己发现,但是真的不好找。左右是没找到,我索性也不急了。老徐对我一直就这样,先扔个线头出来,跟柯南要破案似的,让我自己发现他想让我发现的东西。
但是,我特别想提醒老徐一句,我现在都二十多了,不是七八岁,会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的。
我没再继续找,直接打了一辆车去了老爸的公司总部。
这是我头一回来,原来我在H市的时候。老爸的公司还没这个规模,只租着一个差不多百来平的办公室,现在几年不见,居然变成了一栋像模像样的写字楼。虽然修得中规中矩,方方正正跟个大棺材一样,但这气派和地段楼高,都可以当成地标建筑物。
我心里抽了一口凉气,真想不到老爸发展速度堪比坐火箭。
依着他电话里所说,我到了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出了电梯就看能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外面的景色,江水悠悠的横在不远处,水面上波光潾潾,映射出太阳的光,金光满目。再远的地方是山,像卧佛一样的山是H市的地标,叫作佛爷山,据说是风水宝地,越靠近佛爷山,地价越高。后来政府为了保护环境,佛爷山一带的地不再出售,原有的那些小区和别墅区,一夜之间贵出了天际。
我老爸的写字楼在这个位置,也算是黄金地段了,虽然距离佛爷山不远,但是位置好,风景好,想必当初买下这块地皮时没少花钱。
老徐的秘书没见过我,看到我进来马上站了起来,问我是否有预约,我说有的,然后让她打电话进去确认,同时报出了我的名字。
“那是我女儿,让她进来。”老徐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秘书脸一红,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我说:“徐小姐,对不起,请。”
说着她十分有礼的把我带到了老爸宽大又奢华的办公室,我一进门,老爸就示意秘书出去,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问:“惊喜吗?”
“你指什么?”我一脸迷糊。
“书房里的东西啊。”老爸一脸的不相信,觉得我是在装的。
“老爸,我真的不再是七八岁那个喜欢玩寻宝藏游戏的小孩子了,虽然我很想配合你,但是我真的认真找了,没找到。”我一摊手在他桌子上坐下来,“说吧。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是不是欢迎我回H市的?”
老爸脸色不好看,就像一个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别人夸奖的孩子,等了半天等到了一盆凉水。
我一看他这样子,心里没来由的就觉得心疼,马上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说:“好啦好啦,我回去再找,可能是你现在藏东西的本事太高了,我退化了。”
他摇了摇头,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好啦,是爸爸的错,不应该把你当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语气里都是落寞。真的让我挺难过的,早知他这么看中和我之间的游戏,我就不应该这样扫他的兴。
“到底是什么东西,老徐明说吧。”我笑着问老爸,语气里有了点耍赖的味道。
“回去找到了以后,我给你看。”老爸嘴巴严得不得了,不管我怎么问就是不说,脸上还有点难过的表情。
还好老徐只难过了几分钟,然后就迅速恢复了,把我往靠窗位置的会客沙发上一按,亲自抱来一堆文件放在我面前说:“这些是明天项目启动会的资料,其中项目介绍。对方公司介绍,合作的立场,各自的权利和义务,你认真看看,明天万一有人问起,你得知道怎么说话。”
“打住!”我忙按住他往我这边推资料的手说,“什么叫知道怎么说话?明天我不就是去走一个过场吗?”
“明天有各路记都前去报道,新闻发言稿我准备让你读,你是我女儿,代替我最合适不过,现在我老了,帅气不比当年,没上镜的心思了。”老爸叹气加摇头,就像真的自己服老一样。
“别别,这种事还是你来吧,我刚回来连庙门都没分清往哪儿开呢。”我说。
“不急,去了就知道。”老爸不待我再推辞,拍了拍那堆文件说,“最好把发言稿给背下来,明天争取脱稿演讲。我一会儿还有应酬,马上就得走,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去门口找刘秘书,有什么问题晚上回家和我沟通。”
说完,老徐站起来拎着自己的西服就往外走,脚步快得跟后面有狗撵他一样。我才想到这里,忽然发现在他身后的就只有我一人,不由抚额叹气:徐图,你这个猪。
老爸走了以后,我就迅速投入状态,开始看那一堆足有十公分高的资料。把所有的资料打印下来再看,是我老爸的习惯,他说这样能保护眼睛,我对此不置可否。不过,老爸现在虽然快六十岁了,但是一对眼睛还是精光满满的,而且黑白分明。没有一个老人眼睛里该有的混浊。
这些资料看似简单,但是文字性的东西很多,特别是那份发言稿,有差不多三四千字,想要一下背出来确实不容易。而老徐又是说到做到的,既然决定让我去现场面对各路记者发言,就必定不会临时换人,我为了自己也要好好背下来。还好的是,我在学校社团做过演讲,多少也知道一些背诵的小窍门,花了一个小时赶时间修改演讲稿,然后背了下来。
这是一个集装箱柜的合作项目,对我来说涉及到的新名词很多,看文件时有点不太顺,甚至还打开手机不停的查了一个下午的专用名词,等到下班时间我满脑袋装的都是一些第一次听说的名词,什么干货集装箱,液体集装箱,汽车集装箱,还有什么拆叠式的,竖壁式的,还有什么国际通用的几种主要尺寸是多少,二十英尺高,十英尺宽等等。
老爸几乎是掐着下班的点儿给我打的电话问我是不是看完了,我揉了揉太阳穴说:“好了,填鸭式的记住了,明天应该不会出丑,只不过别深问,有人要是问得及详细,我可能就歇菜了。”
“自己弄好了就回来吃饭,要是没搞定,就在公司里吃盒饭,什么时候全部搞定,什么时候回来。”老爸说。
“嗯,知道了。”我应了一声。
老爸说话虽不客气,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我好,我又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于是挂了电话以后,自己又认直接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确实自己没有问题了才走出办公室。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了刘秘书。
她看到我出来,拿起了一套餐盒对我说:“徐小姐,这是我订好的餐,怕你在忙没打扰,要吃一点再回去吗?”
被她一提醒,我还真有点饿了,就是对她说谢谢,然后拿着餐盒回到了办公室。
这样一吃东西,我回到家里已经是九点半了,老爸早吃过饭了,正在客厅里陪徐画看电视。我瞄了一眼,电视放的是点播电话《冰川时代》。
“回来了?”老爸向我打了个招呼。
“老爸,都搞定了。”我在他旁边坐下,问:“那个你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帮我去书房拿一下。”
老爸被我磨得不行,不得已站了起来说:“好吧,服了你了。”
说着他就直接走到书房,我在屁股后面跟着,徐画好奇也跟了过来。他大概现在完全明白我是他姐姐,眼神里有着弱弱怯意,却也有想靠近我的意思。
老爸走到书桌前,拿起了右手旁的一摞文件,才翻了一下脸色就变了,看了看我问:“你动了这里面的东西?”
“老爸,我只是略看一眼,没发现什么是给我的,就原封不动放在哪儿了。”我说。
徐画也好奇的凑了过来问:“爸爸在找什么?”
“文件,一个用粉色文件袋装着的文件。”老爸没抬头,直接说。
“是不是上面有一个兔子头,卡通的?”徐画问。
老爸停下了正在翻找的手问:“怎么?徐画,你见过?”
“我见妈妈取走了。”徐画说。
老爸脸色一沉说:“把你妈妈叫过来,你自己在客厅玩一会儿。”
刚才老爸说找不到时。我还担心是不是被昨天晚上那贼给偷走的,听到徐画这样说,我才知道居然是严妍干的。现在,虽然我不知道我老爸给我留下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严妍能拿走,说明真的是很贵重的,或者说很不一样的东西。
严妍很快就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套玫红色的真丝睡衣,这回还好把胸和肩膀都遮了起来,只是脸上顶着一张火山泥的绿色面膜,看着怪吓人了。
“严妍,我这里文件不是说了你不要乱动吗?怎么拿走了?快给我送回来。”老爸开口就说。
“为什么!”严妍大模大样的坐在书桌前的矮沙发上,扬脸看着我老爸,同时把自己脸上的面膜扯了下来,随手往茶桌上一放说,“为什么要还给你?你女儿和你翻脸几年,连家都不回,一回来你就又给股份又给钱的,我们母子呢?现在跟着你多少年了,名分没名分,钱没钱,房子没房子,更别说股份了。要是你给徐图,同样给徐画一份。我就没意见了。”
老爸被她一席话气得不行,看了看那个被团成一团扔在茶桌上的面膜,叹气道:“徐画现在年龄太小,该给他的我肯定少不了,等他再大一点再说。”
“徐画小,我大啊,我比徐图还大呢,你怎么不给我,给我以后我还不是留给徐画,都一样的。老公,你要一碗水端平啊。”严妍就这样直接明了的将了老爸一军。
我心道这一样吗?我老爸现在手里的东西都是和我妈一起奋斗来了,你才来了几年。何况你是怎么上了位不知道么?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要脸,我也是服了。
“你愿意拿着就拿着吧,不过是一份合同,我可以作废了重新做。”老爸没想到严妍会在这种时候不给他面子,有点生气了。
“我原来和你说过这些吗?”严妍被老爸这样一吼,眼泪居然出来了,哭着继续说,“这不是你最近身体不好,徐图她妈又走得突然,我说句难听了,现在徐画才几岁,将来万一你来不及安排这些事。我和徐画名下什么资产都没有,让我们怎么活儿?徐图对我和徐画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要是没你管,我们两个还不得饿死。”
老爸被她哭得本就烦了,再听见她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脸一下就黑了,声音很大的说了一声:“够了!你是觉得我快不行了!”
严妍一听我老爸动了真气,马上不敢说话,期期艾艾的站了起来,想往爸爸身上靠过去,看到我在场,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站在距离我老爸还有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扬起脸又掉起眼泪。
“老爸,你处理好了再叫我吧。”我没心情在这里看虐情戏,转身走了出去。
我没上楼,而是直接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大口吸着院子里清新的空气,回头看了一眼空落落的的客厅,然后想到应该给球球打电话视频一下了。
院子里有个小花园,景观灯是一早就装好的,我在藤艺的沙发上坐下来,打开了身边的落地灯,用手机打开视频和球球连线。
视频接通以后。我就看到了满眼红通通全是眼泪的球球,他在电话里看到了我,正哭着呢慢慢平静下来,伸出手来抓我,却没成想抓来抓去都抓不到,又开始哭了。
“徐徐,现在球球有点分离焦虑症了,我建议把孩子带到H市,昨天晚上哭了一整晚,以怕你刚到太忙就没给你打电话,今天白天没什么精神,玩一会儿一到想睡觉就会哭。看着真让人心疼。”吴阿姨在电话里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哄球球。
我看到球球这个样子,心里跟刀扎一样疼。从小到大,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基本上没舍得他哭过,不愿意躺着睡就抱着,不愿意吃就不吃,只要是他觉得不舒服或者想用哭来表达自己不愿意的事,我都不做。如今,看着他无助的哭成这个样子,我真的想现在马上飞回去。
“吴阿姨,我明天还有事,我争取明天晚上回去看看球球。如果实在不行就带过来,到时还请您跟我过来一段时间,看能不能适应这样飞来飞去的日子。”我对吴阿姨说道。
她应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说:“徐徐,刚才顾先生来看球球的,看到孩子这样子他也不放心,还说准备给你打个电话,他要把球球给你送到H市去。”
“顾先生?”我重复了一下问,“顾覃之吗?”
“嗯,是的。”吴阿姨说。
正的和吴阿姨说话间,我的手机上又显示进来了一个电话,正是顾覃之的。我想了一下和吴阿姨打了个招呼,把电话切到了顾覃之的线上。
“孩子哭成这样我心疼,也舍不得他这样哭。要是你放心,我等一下带着孩子赶最早的航班去H市,可以带上吴阿姨。”顾覃之开口说的就是孩子,“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在半路耍什么花招。而且我要去H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办,正好顺路。”
我一想到刚才球球哭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心里真的就像扎了刀子,想了一下说:“你发誓你不会在半路上耍什么花招。”
“我发誓,如果我在路上耍什么花招,我全家不得好死。”顾覃之很郑重的说。听了他发这么毒的誓,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于是犹豫着说,“好吧,你尽快送来,我去机场等着。”
“好,就这样说定了。”顾覃之说。
随后我和吴阿姨打了个电话,告诉了她我的决定,让她简单收拾一下抱着孩子来H市。
这一次,我把球球留在家里,完全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激烈。上一次妈妈办后事时,他还是很乖巧的晚上就睡,只哭了一个晚上。
现在怎么越大,反而越离不开我了呢。这样的情况,让我既开心,也难过。
十分钟以后,顾覃之给我发过来了航班消息,他们大概一个小时以后登机,现在正带着吴阿姨和球球往机场赶。
我看了看到航班到港时间,准备进屋和老爸说一声,然后去机场接人。
我进去时,严妍居然还在书房里,只不过老爸的脸色明显没那么难看了,听到我说要去机场,给了我一个电话让我叫司机和我一起过去。
他火气消得这么快,一定和严妍脱不了关系。不过现在我更多关注的是球球,也就没多问,直接叫了司机就往机场而去。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我终于看到了眼睛哭得红肿的球球,他一看到我又是一通哭,不过这一次明显只是发泄性的,在我肩头上哭了十几分钟就睡着了。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才想到回头对顾覃之说谢谢,转头看他时,没想到他正看着我和球球笑,那种由内心发出来的笑意让我一惊,说实话,我不愿意顾覃之这样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