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平在草原上搜寻了一个时辰,除了一些野外可以食用的果子,其他的一无所获。
眼见天色渐晚,穆云平这才不甘地回到了破庙之中。
看着完颜鸣鸾受了伤,又饥饿的样子,看着楚楚可怜。穆云平自己留下一个野果,其余三个全部给了她。
“吃几个果子吧!没有什么吃的,先填填肚子。”穆云平道。
完颜鸣鸾盯着那三个青涩的果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这果子很明显没有成熟,只怕是酸涩得很。
此刻穆云平已经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看着穆云平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完颜鸣鸾道:“好一个面不改色啊!不酸吗?”
穆云平道:“酸倒是酸,但是相比于酸,我更加害怕饿。”
完颜鸣鸾透过门缝看着渐渐停下来的雨,天色已经晚了,她怔怔出神地说道:“现在走吗?还是明天?”
穆云平嘭的一声躺在了神龛上道:“要走你自己走啊!我现在可要睡觉了。”
他如此说,便是表明了明天再走的意思,完颜鸣鸾点点头,现在天色确实够晚了,不适合赶路。
但是要和穆云平共处一室,而且还是如下狭窄的破庙,她想想都觉得脸红。
穆云平突然爬了起来,然后坏笑道:“你莫不是怕你我孤男寡女,夜里控制不住自己,占我便宜吧?”
完颜鸣鸾一脸黑线,什么叫自己占他的便宜?
她有些气恼地说道:“去死吧你!”
然后独自一人坐在了穆云平刚刚在门槛上坐的位置,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雨过之后,天空之中那仿佛清洗过后的星星。
看着她落寞的身影,穆云平叹了一口气,虽然完颜鸣鸾和自己向来不对付,但是想着她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吃的苦必定不少。
“我开玩笑的,你可不要生气啦!”穆云平赔笑地从神龛上翻了下来,然后坐在了完颜鸣鸾的对面。
完颜鸣鸾微微一笑,甚为凄美:“我才不屑于和你这家伙生气。”
穆云平挠挠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这人呢就是喜欢与人说笑,损人的功夫了得。”
完颜鸣鸾伸手道:“见识到了。”
穆云平突然心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毕竟二人小时候都是孤苦伶仃,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完颜姑娘,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干嘛非要为了逝去的金国而奔走呢?为自己活着不好吗?”穆云平看着她那对凄美的眼睛,很是好看,不由得问道。
完颜鸣鸾苦笑一声:“这哪里是我可以决定的?穆云平,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嗯?羡慕我什么?”
穆云平好奇地问道,他向来独自一人走着看不到前途的路,虽然洒脱,但是也是九死一生。
“羡慕你生在了平凡人家啊!”完颜鸣鸾扯过披风盖在自己身上,然后继续说:“你可以任意使性的活着,好不自在啊!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是为了自己活着;而有的人,活着就是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要是这件事情结束了,他们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穆云平看着倾国倾城的完颜鸣鸾怔怔出神,女真人这么看中誓言的吗?
“我确实是为自己活着的,不过一个人要是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无法抉择,那还叫人吗?”穆云平看了一下完颜鸣鸾有些惨白的脸,见她并没有生气,才稍微放宽了心。
“你说得对,我阿爹死了之后,我就已经不是人了。”完颜鸣鸾盯着一颗会闪烁的星星出神。这话似乎在对那颗星星说,又似乎在对自己说。
穆云平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都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然后尴尬地说道:“你……你自然不是人了……你是仙女下凡。”
完颜鸣鸾瞥了一眼狼狈的穆云平,笑道:“你夸人都这么生硬的吗?”
穆云平道:“那自然不是,只是这不是得罪了你嘛,所以才心怀愧疚呢!”
完颜鸣鸾道:“呵呵!我又没有生你的气。”
穆云平道:“完颜姑娘,回到辽东,你想干嘛?”
完颜鸣鸾看着一脸真挚的穆云平,心中暖暖的:“不知道啊!既然穆少侠江湖阅历丰富,要不推荐一下?”
“哈哈!要说过日子,我可是行家了。”穆云平挽起袖子,然后道:“什么游山玩水、练剑喝酒、吟诗作赋……嘿嘿!吟诗作赋我不在行,我一个朋友在行得很。嘿嘿!要不酿酒吧!就酿相州碎玉得了,我最喜欢喝相州碎玉了。”
完颜鸣鸾看他如同一个傲娇的孩子一样介绍着,不由得嘴角上扬。
“好啊!”
穆云平不由得看得有些痴迷了,她的笑颜倒是有些谢令姜,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完颜姑娘,你笑起来好好看,你为什么平时不爱笑啊?”
完颜鸣鸾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夸赞,具体是不是第一次,那就不知道了,毕竟其他男子,她也没有在意过。
“我阿爹曾经说过,作为皇室贵胄,一定要不苟言笑,正襟危坐,不可以嘻嘻哈哈的。”完颜鸣鸾掸了掸披风,然后说道。
谈到她的父亲,完颜鸣鸾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了,父亲的轮廓在她的脑海里也开始模糊。
父亲留给她的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完颜这个姓氏,一个是匡复金国的使命。
“你阿爹真坑,像你这样的仙女,那一定是多笑才好看啊!再说完颜家都只剩下你一根独苗苗了,为何还要你为复国而丢了性命?”穆云平疑惑地问道。
完颜鸣鸾看着这个为自己打抱不平的男人,然后笑了笑:“我……我以后估计也不会执着于复国了。”
穆云平欣喜地说道:“这就对了嘛!天下纷争,与我们江湖儿女何干?刚刚不是说了吗?你回辽东去酿酒好了,相州碎玉,百年佳酿啊!”
完颜鸣鸾道:“好啊!我回辽东酿酒去,你呢?你回来辽东买酒吗?”
穆云平轻声哼哼:“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完颜鸣鸾本来还有所期许,但是穆云平叨叨的这句词,让她心头一涩。到时候他都没有了年少时的豪情壮志了,又岂会远赴辽东再会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故人呢?
穆云平话锋一转:“其他人或许我不去,不过像完颜姑娘这样的绰约仙子相邀,就是倾家荡产,我一定前往。”
完颜鸣鸾哼了一声,表面上虽然不屑,但是心中甜甜的。
“就你会巧言令色。”
穆云平掰扯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啊!但凡你去问一下一百个人,都会有九十九个说你花容月貌的,剩下的一个一定嫉妒你的容颜。”
在穆云平看来,完颜鸣鸾的容颜和自己的未婚妻谢令姜相比,那也是不遑多让的。
完颜鸣鸾道:“难怪那号称江湖第一美人的谢令姜都和你好上了,看来她青睐的不仅只是你的武功和侠义,还有你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
穆云平道:“侥幸而已。”
二人反正也闲得无聊,穆云平又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所以和完颜鸣鸾说了自己和谢令姜相识的过程;又谈了自己和江瑟的事情。
完颜鸣鸾嫌弃地瞥了一眼穆云平,有些气恼地说道:“原来你也是一个多情侠客啊!”
穆云平道:“天下男子,哪个不贪财好色的!虽然这样确实不好。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与谢令姜说江瑟呢!”
完颜鸣鸾想了想:“你最好不要说了。谢令姜这么傲的女人,怎么可能愿意和其他人共侍一夫?江瑟这么善解人意,那只能委屈她了。”
穆云平无奈地摇摇头,然后道:“唉!吃亏的人为什么总是善良的人?”
“那你是打算辜负谢令姜了吗?”完颜鸣鸾反问道:“所以说男人就是靠不住,明明是你犯的错,却让女人来背负痛苦。”
穆云平惭愧地低下头来,然后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姑奶奶,你可不要气大伤身,崩了自己的伤口。”
完颜鸣鸾转念一想,也是啊!这是穆云平和他的女人们的事情,自己干嘛为他们担心?自己也不是穆云平的什么人,干嘛趾高气昂地去指责他呢!
“多情自古伤离别啊!穆云平,只怕你后半生没有安宁了。”完颜鸣鸾本着看好戏的样子道。
穆云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脸的无可奈何,他对谢令姜和江瑟,都是爱到了心坎里去了,让他放弃其中一个,都不可能。
但是现在又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向谢令姜坦白,所以他才一直这么苦恼不堪。
在见到谢令姜的时候,他总是心怀愧疚,却又害怕失去谢令姜,所以一直不敢坦言相告。
“要是注定要失去一人,那也是老天爷对我用情不专的惩罚吧!只盼惩罚落在我一人之身,不要伤到她们任何一人才好。”穆云平十分虔诚的说道。
完颜鸣鸾道:“要是她们都不要你了,记得来辽东找我。我到时候赏你一壶好酒喝。”
穆云平苦笑一声,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听着像是巴不得他们都不要自己呢?
谢令姜他不知道,毕竟谢令姜的痴情他知道,谢令姜的果决他也知道,所以拿不准她会不会在得知了自己有了其他女人之后,一气之下不再见自己。
但是江瑟温文尔雅,落落大方,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她一定不会不要自己的。
“那咱们就这么说好了,非相州碎玉不喝。”穆云平笑了笑,说道。
完颜鸣鸾没有说话,只是张望着幽静的夜空,此刻的星空浩瀚无垠,别说是二人待着的破庙,就是漫漫无极的大草原在这星空面前,都要渺小,那璀璨的星星真的美得没有天理。
穆云平道:“听说天上的星星都是人死之后的灵魂。”
完颜鸣鸾点点头,颇为感伤地说:“是啊!我阿爹去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阿鸾,当你想爹爹的时候,你就抬头看着天空,不管白天黑夜,爹爹都在那里看着你。”
“白天黑夜?”
“是啊!这一听就是无稽之谈了。但是我知道,这是爹爹对我的关爱,他怕我会想不开。”完颜鸣鸾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脚,蜷缩成一团,看着十分无助孤苦。
“对啊!你爹爹真的很爱你。”穆云平安慰道。虽然完颜鸣鸾的父亲临死说的话未免太过天真,但是却十分暖心。
完颜鸣鸾点点头:“那时候阿爹虽然严厉,但是总比没有关心的好。一个曾经如此辉煌的国家,最后只剩下父女二人,落日余晖也比这要强得多吧?”
穆云平可以想象得到,他们父女二人在面对国家的落没时,那种无奈和辛酸。可惜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他们的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你说是不是?”穆云平道。
“也许你说的对,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古今比金国辉煌的国家比比皆是,但是它们都逃脱不了走向灭亡的宿命。汉朝如是,唐朝亦如是。说白了,我们人不也是生下来就注定着要走向死亡吗?那些求长生的,又有哪个真正的长生了呢?”完颜鸣鸾说道。
穆云平倾佩地看着这个容颜不俗,居然能说出这么很有道理的话来。
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好家伙,还是你读书多。我就知道,即使前面是死路,我们也要好好活下去。”
完颜鸣鸾一笑,穆云平能简单地说这句话,就说明他内心光明坦然,比自己强得多。
“讲真的,你倒底有法子过谢令姜那关没有?”完颜鸣鸾问道。
穆云平苦涩地摇摇头,表示没有。
完颜鸣鸾刚才还以为穆云平是开玩笑的,毕竟穆云平脑子灵活,应该不是愚笨之人。现在才发现他一点法子都没有,不由得蹙眉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她会就此和你一刀两断?”
“我很担心啊!”穆云平平淡如水地说道。
完颜鸣鸾摇摇头,穆云平这个模样可一点都不像担心的样子,更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世外闲人。
“你这个样子,我可没有看出来你应该担心的样子。”
穆云平耸耸肩说:“我说担心一定要表现出来吗?再说表现出来又有何用?”
完颜鸣鸾看着他那不以为然的样子,无奈地扶了下自己的额头,然后道:“也是没谁了。”
穆云平扯开话题道:“此去辽东,只怕萧樘不会善罢甘休,想想法子怎么安全到达吧!”
完颜鸣鸾道:“你不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吗?害怕杀不退他们?”
穆云平道:“要是真刀真枪的打,我自然不惧,即使打不过,他们想要留下我,也是不可能的。怕就怕他们来阴的,防不胜防啊!”
完颜鸣鸾道:“那又怎么了?”
“我们要是被收拾了只能说明自己实力不济,但是要连累了其他人,就是造孽了。”穆云平有些忧虑地说道。
“怎么说?”
“你听说过萧樘的征西军吗?萧樘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放任自己的属下砍杀无辜的百姓。曾经他为了追缴三千叛军,纵使大军杀了一万百姓。我就怕他为了追捕我们,再一次上演砍杀百姓的事情。”
穆云平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毕竟萧樘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屠夫。
完颜鸣鸾冷声道:“那又怎么了?这一路去辽东,所经过的都是他们蒙古人,他要杀自己的族人,与我们何干?”
穆云平道:“这话不能这么说,虽然一路都是蒙古人,但是都是小老百姓,那些枭雄争夺天下,又与他们何干?他们想要的和汉人、女真人、党项人、契丹人都一样,无非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他们在漠北过得好好的,要是因为我们两个被萧樘加害,那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所以呢?所以你想怎么做?”完颜鸣鸾问道。
穆云平虽然说话不怎么着调,但是那副菩萨心肠倒是不负侠义之名。
穆云平道:“为了不牵扯其他人,咱们要向人烟稀少的路走,并且留下记号,让萧樘顺着我们走的方向追赶。也不知道他追是不追,起码保证了这一路上底层百姓的性命。”
“行吧!咱们就走人烟稀少的路,不过你可要想清楚,那可是一条凶险万分的路。”完颜鸣鸾提醒道。
“哪怕有豺狼虎豹,你怕我护不了你的周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