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岛》
/
我叫陈皮,出生于一个偏远小村,与奶奶相依为命。
奶奶病重,但家中没有钱给她看大夫。
我每日去抓螃蟹,希望能赚些钱。可……钱还没赚够,奶奶就走了。
我记得那是个阴天,我站在门口看着奶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心脏像是提前预知了结果,猛地收缩,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攥紧,痛的我有些呼吸不过来。
我闯进房呼喊奶奶,但任我喊得嘶哑,奶奶也没有再如往常那般,睁开眼摸着我的头回应我。
摸着奶奶冰冷的手,我发现自己连安葬奶奶的钱都拿不出。
上天好像就是爱如此恶趣味地折磨我,在我安稳时降下灾祸,在我安心时降下悲痛。
我出门,想接活赚钱。那是奶奶最不想我做的事情,可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而就在我要去接活时,我在路上碰见了一个人。
她穿着一身洋裙,乌发用一条粉白绸缎编成漂亮的辫子,耳垂白玉铛,颈挂翠绿玉坠,柳眉青黛温柔,眼眸清亮灵动,薄唇嫣红水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她声音很软,同我说话时语气很轻,哪怕是瞧见我一身粗糙穿着,她眼中也未曾有过一丝嫌恶。
她告诉我,她迷路了,希望我带她回长沙城,到时重谢。
我送她回了长沙城,进了城,她就将她的耳坠子给了我,她说她没带现银,拿这个抵。
离开时,她告诉我,她叫刘溪云,溪水的溪,云朵的云。
是一个好听的名字,也是个与她很相符的名字。
再次见到她时,是在我拜了九门二月红为师父的那个下午。
她穿着一身翠绿色洋裙,抱着一个木盒子欢欢喜喜跑进红府,眉眼弯弯,眸光晶亮,如我深夜在河边抬头时瞧见的星空,璀璨夺目。唇红齿白,笑时两颊还有小小的酒窝,看着更是娇憨可爱。
她是来道贺的,我看着她,心中竟然期待她能认出自己来,可又担心她因为记得我归去的潦倒而不喜我。
她将木盒给了师父后,就看向了我,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惊喜,她认出了我。
她说,“陈皮,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成了二月哥哥的徒弟!”
她眼中没有厌恶没有嫌弃,有的是惊喜,感叹与欣赏。
那时我才知道她的身份,她是长沙城新秀,悦湘楼的老板。
在练功时,她总会带些悦湘楼的糕点来看我。她说我和她是朋友,她还给我特意在悦湘楼准备了包间,以后我去吃饭她都给我打折。
她的性子古灵精怪的,看上去轻佻不担事却能经营好一栋酒楼,我曾以为是有人帮她打理,而她不过是个甩手掌柜。
直到一日,有人在悦湘楼闹事,她亲自出门解决。
那是我第一次见那样的她。
嘴角含笑,但眉眼间的神色却冷得骇人,那双往常如盛着天上繁星的眸子,此刻就如结满千年玄冰,那眸光冷如利刃,似能将人脖颈扎穿。
她出手狠厉果断,一身气势比之师父盛怒时更甚,常人恐连直视也不敢。
那杀伐之气,只有真正手染献血才能孕成,更别说这般骇人的气势,她手中的血怕是用多少水也洗不掉的。
我惊骇,却又觉得她与我是同一类人。
相比以往,在见了她这一面后的我与她相处时反而自然了很多,就这么过去了一年,我们的关系变得愈发亲近。
她很喜欢听师父唱戏,可我天生与戏无缘。有时瞧见她满心满眼都是戏台上的师父时,我心里总是酸涩的。那时的我不懂,可现在我很明白,那是嫉妒。
整个九门跟她都很熟悉,她的朋友远不止我一个。
这个认知曾让我一度无法集中注意力练功,因此讨了师父许多骂与罚。
后来,来了个布防官,他们一来就将矛头对向了我们这些下地的。
在一番动荡后,九门被确立。
布防官就是张启山,他盗了个佛头后被人称为佛爷。
局势稳定后,张启山举办了个宴会,九门所有当家受邀参加,但宴席上,是十把椅子。也是那场九门宴,我们才知道她还有一层关系。
她与张启山是亲戚。
在长时间接触下,我发现张启山隐隐有顺从她之意。这种情况,很诡异,但师父在某天,特意与我单独交谈,他提点我,“看破不说破。”
因她的缘故,师父与张启山也熟络了起来,我不太喜欢他们这些当官的,便不喜与他们待一处。
可能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之后这样的场合,她都会带我离开,跟我聊天逗趣,或者带我去悦湘楼吃饭喝茶。
她很喜欢喝茶,尤其是龙井。说起龙井,她就会说起第五门,吴家的吴老狗。
她告诉我,这吴老狗有个习惯,在他看不惯的人上门时,他会让下人给那人泡上一杯君山银针。
每每说到这里,她都会叹息一下,说这君山银针多好的茶,就这么给吴老狗糟蹋了。
那年她的生辰办得很大,九门所有人都去了。尤其是张启山,他那时就像是她的家人般替她招待着到来的客人,这让我更加厌恶他起来。
学成后,我常会下地,见她的机会也变少了。
不过,只要有空碰面时,她总会给我带糖油粑粑,她一直记得我爱吃这东西。
陕西那次,是我第一次瞧见她下斗的功夫。她下斗都是一个人,从不带旁人。那次碰见也是我遇到了个难缠的粽子与机关,逃跑时慌不择路的,就撞见了刚下地的她。
她拥有一股很玄的能力,就像是古书上说的仙人之法。我下意识觉得她会杀我灭口,但她只笑着跟我说,她相信我。
我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在那时,这种奇怪的窃喜充满了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