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见过最后一面便开始钉棺材,孝子贤孙跪了一片,祝老大是长婿,举着串满纸钱儿的,跟长子并排跪在前面。村里帮忙的人给盖棺盖,钉棺材,每砸一锤家人就哭着喊一句;“娘,躲钉。”
钉严棺材,用绳子拦好,村里的青壮劳力都上前,十六个人抬杠。张罗的人大喊一声;“起!”李老大把顶着的盆儿使劲往地上一摔,棺材缓缓地被抬起来朝山脚走去,山上老早就找人选好了吉穴,早晨就已经有人上去先把坑挖好等着送殡的人上山。
李老大在前面打幡儿,祝老大紧跟在他身后给撒纸钱儿,自家孝子贤孙不能碰棺材,怕老人走的不安心,所以村里的青壮年也都跟着一道上山,一路上棺材不能落地,只换抬棺的人…直到把棺材下到坑里为止。
上山送葬只有男人能去,所以其余人也就散了。村里只剩下些老娘们和孩子,老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往家走,嘴里还不忘议论着。
“老太太可真是可怜,你瞧她那几个媳妇,一个个哪里有个伤心的样子,最后倒是干嚎得像模像栉的。”
“可不是说,老爷子当初跑买卖也赚了不少钱,可惜早早地就分了家,到是落得个家家都嫌弃,平素都靠着老太太照顾呢,如今老太太反倒先去了,只可怜了那老爷子,以后指望着儿子媳妇还能有个舒坦日子过?”
“那就让他女婿接过去呗,我刚看她家大女婿倒是哭了。”有人怪声怪气地调侃道。
“当初老两口可是没少接济女儿女婿,死后来哭一哭倒也算是他有良心了。”
“你刚才听没听见有人说,女婿哭那是野驴放………………”这人说了半截儿,抬头看见方氏和林氏正领着孩子往家走,顿时就住了口。
村里孩子多加上这些爱传闲话的老娘们,那个顺口溜很快就传播开来,晌午饭前就被魏林氏传到了杨氏的耳朵里。
魏林氏本来就是个喜欢传闲话的,而且还有个农村老太太管有的毛病,就是有意无意地添油加醋。她先是跟杨氏扯了一会儿李家的几个媳妇如何不孝,而后便又说到了祝老大的媳妇叹气说;“若是博凯娘没那么早走了,如今他爹娘好歹还能借点儿光,不管怎么说,闺女伺候的总是比媳妇要周到。只可惜老俩口没那个福气,当初那么疼闺女,结果还落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杨氏只能道;“博凯娘身子一直不好,唉,也都是命啊!”
“你家老大倒是重情重义的,出殡的时候哭得比他家儿子都伤心村里的人还说呢,终究是受过老头老太太恩惠的,是个念旧恩的人呢!”魏林氏伸手拍了拍杨氏的手背说,“不过也是,想来当初博凯家日子是你家几个儿女里最好的可不就是借了他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光,后来自从老李家分了家,便也就渐渐不行了。”
这话听在杨氏的耳朵里,就觉得有些不太顺耳,当初靠着丈人帮衬日子过的就好,如今就不好了,岂不是说自家儿子没本事,自家又不帮衬?不过她又不好意思当面甩脸子只能强笑笑听着没开口接话。
魏林氏说得正是高兴,也没顾上看杨氏是什么反应捂着嘴笑道;“我听我家老大媳妇回来学,也不知道谁说了个顺口溜,儿子哭是惊天动地,女儿哭是实心实意,媳妇哭是浪声浪气…女婿哭是野驴放屁……………”
杨氏忍着气听完了送走魏林氏,就开始在家嘟嘟囔囔地不乐意。祝老大从山上回束刚一进门,杨氏就劈头训道;“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你丈母娘以前是对你梃好,可是人家儿子都不哭,你就不能忍这点儿?跪在哪儿就数你哭得厉害,你是去打人家儿子脸呢还是丢咱家的脸啊?”
祝老大被说了个错愕,愣了半晌倒是蹦出一句挺犀利的话;“娘,你又没去咋知道就我哭的厉害?”
杨氏被问得一愣,然后撇嘴道;“我是没去,可如今全村里都传遍了,我咋就不能知道,还被人编成了顺口溜到处说。你说说你,最近正到处托人给你说媳妇呢,你就闹个这事儿出来,到时候咋给你说亲?不够被人笑话的!”
老四家的正在灶间做饭,见杨氏训大哥也不好开口,便悄悄抬脚朝蹲在地上的祝老四踢了一下,示意他开口说和说和。
祝老四往锅底敲打了几下烟袋道;“娘,差不多就得了,大哥本来是个直性子,你跟他生气还不是白白的气着自己。”
林氏又伸脚踹了他一下,自己紧接着开口道;“娘,村里那些人就是乐意瞎说,因为看咱家日子迂得好了,眼红的多了去了,自然是要在背后说闲话的。而且凡事咱都得两面儿地看,大哥这样也说明他是个忠厚感恩的人,许是更让人觉得合心呢!”说罢又去岔开杨氏的注意力道;“娘让我去我娘家那边帮着问问,我娘可是给好生打听了,说是有个老姑娘,年纪差不多的时候爹病了,伺候了两年过世后守孝,好容易要出了孝期,结果娘又病倒了,拖着个药罐子自然没人说亲,后来娘也没了,就又继续守孝,如今刚出孝大半年,年纪二十九,说不到好人家了,人倒是个利落能干的,娘觉得如何?”
“听你说着倒是个孝顺的,不过是不是命硬啊?咋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没了爹娘?”杨氏有些犹豫地说…然后去看祝老大…“老大,你咋说?”
“什么命硬不命硬的我倒是没啥的,人家外头还有说我克妻的呢………………”祝老大说着有些不太好意思,顿了顿又道,“只要人好就行,娘先去相看相看,然后合个八字看看………………”
“那也行,我先寻个机会去看看亲家母,顺便去相看一下,其实我也没啥别的要求,只要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就行,左右博凯已经成亲,博源也大了,不怕后娘不给好脸色,大不了我还能看着博源几年,只要对你好,踏实跟你过日子,娘就放心了。”
既然得了祝老大的准话,杨氏便心急火燎地急着要去,第二天一大早,林氏陪着杨氏回娘家去相看那个老姑娘,祝永鑫全家回到城里继续开门儿做生意,因为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方氏就怕自家的铺子里有什么东西不新鲜,每日都不敢多做,宁可不够卖费事再做,也不敢做多了放着卖。
食材也都是现买现用,从不敢买多了搁过夜,好在离着铺子摊子都很近,还算是方便。
因为灶间忙不过来,所以又雇了个小媳妇来刷锅刷碗,荷花每日都来盯着,让她勤换水,洗干净,又让祝永鑫编了几个大笸箩,搁着晾碗筷用,每日都清洗晾晒,生怕因为厨下什么不干净让人吃坏了肚子。
周围的小摊位有些吃坏了肚子的人来闹,方氏每每看见都越发惊醒,在家也总念叨,吃的东西定要干净,荷花干脆去买了一匹稍微稀疏的纱布,替换了窗纸绷在窗户上,蚊虫飞不进来,屋里还算是通风透气,窗户都绷好了好剩下一些,便让祝永鑫做了几个伞撑子模样的,绷上纱布放在大堂遮挡小菜腌菜,一时间引得更多人上门吃饭,周围的铺子也都纷纷效仿。
因为早晚温差太大,北边儿一般初夏是比较舒适的,中午不热晚上不冷,花草也渐渐繁茂,很是舒心的时候,所以荷花每年也最喜欢初夏。可今年的初夏却是过得极快,似乎都没觉得多少舒爽,就已经进入了酷热的天气。
因为天气太热,汤面的生意差了许多,盖饭卖得还好,但是生意也是没有冬日里好,所以这几日方氏买的食材也都比往常少了一些。谁料这日傍晚开始,吃饭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一时间什么东西都不够用起来,方氏打发了祝永鑫去买菜,后来连肉都不够起来,见祝永鑫还没回来,便打发了荷花去买。
方氏催地发急,外头的客人还在等着,荷花也不敢耽误,可又不敢在外头乱跑,只得快步到了生肉摊子那边,见马大婶家的已经卖光收拾了摊子,顾不得寒暄,只打了个招呼便到不远处那家去买。
因着这会儿天龙不是太亮,她也只低头看肉,倒是没发觉那看摊子的老板娘一直在打量自己,只挑了两条瘦肉一条五花肉,让老板娘用草绳拴好,拎着肉付钱转身就走,正跟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实在对不住,我急着赴时间。”荷花俯身道歉,就急匆匆地跑回了铺子。
被撞的那人是个壮实的年轻男子,站在原地望向荷花离开的方向,直到瞧不见她挺秀的身影,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嘴边露出个看不住意味的笑容,自言自语道;“荷花,竟真是你,这该说是缘分未尽,还是冤家路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