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儿的后半夜全家一起聊天、摸牌,守岁,很是其乐融融,早晨给困得不行的栓子和博宁都洗了把脸,换了新衣裳准备去老院子拜年,荷花换好衣裳把那银坠子塞到衣襟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道,等会儿过去的时候爷奶那边怕是又要有什么说道了。谁知道一家人到了老宅子,祝老爷子和老祝头都欢欢喜喜的,只有杨氏的面色稍稍有些不太好看,但也还算是笑脸迎人,全家人去给老人磕头拜年,孩子们也都拿到了压岁钱的小红包儿。
方氏帮着林氏煮了饺子全家吃过,又领着孩子们去了村儿里几家关系不错的长辈家里磕头拜年,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都转过来一圈儿,祝永鑫背着已经快睁不开眼的栓子,荷花也扯着边走路边瞌睡的博宁,到家就把他俩塞到被窝里补觉去了,其他人也都各自回屋去睡觉。
荷花回屋后就在茉莉的针线笸箩里翻找,茉莉关好房门过来一把抢回去嗔道:“你又乱翻什么,看给弄得乱糟糟的。”
“大姐,我记得在你那边看到过一块儿月白色的锦料,你没用用掉吧?”荷花的眼睛依旧盯着那笸箩。
茉莉回身到柜子里扯出一块儿锦料,比丝帕还要窄三指,塞给荷花又奇怪地问:“你要这个干嘛?这么点儿一条只能做个什么小玩意儿,没啥大用处的。”
“勉强应该够做个荷包。”荷花把料子搁在炕上展平,比划了一下觉得大小足够了,又笑着对茉莉道,“把你的花样子借我瞧瞧呗”
茉莉困得打了个呵欠,拿出一叠花样子递给荷花,嘴里咕哝道:“熬了一夜还不睡觉,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你快睡吧,我就是随便翻着看看。”荷花把茉莉打发去睡觉,自己趴在炕上翻看花样子,把几张海棠花的都单独挑了出来,但左看右看的又都不满意,最后干脆自己摊开了笔墨纸砚,细细地勾画了一支海棠,想了一下又在下面题了两句小诗“自然富贵出天姿,不待金盘荐华屋”。
吹干了墨迹之后,荷花把花样子折好跟那锦料一起放进了自己的匣子,这才一头倒在炕上睡着了。
正月初二跟着方氏回门,晚上到家之后荷花就把花样子仔细地描到了料子上,选好了颜色劈开丝线先从枝干开始绣,屋里炕烧得很热,过一会儿就得下去洗洗手免得手心儿的汗污了丝线的颜色,一晚上也只修了一条枝干,不由得后悔自己平时都不肯好生练习。
茉莉洗漱完了打屋外进来,见荷花捧着个绣花撑子在等下用功,不由得大为惊讶道:“呦,今个儿的太阳是打那边儿出来的,可真是稀奇,咱家荷花竟这么用功地做针黹了。”
荷花撅撅嘴道:“我不做针线的时候娘和你天天唠叨我,我现在自己做针线了你又要笑话我。”
茉莉脱鞋上炕凑到荷花跟前儿,看了花样儿之后说:“咦,你这绣的花样儿倒是稀罕,以前没瞧见过,你自个儿画的?”
“姐,你看我这样绣行不行?”荷花停住手里的针,把撑子举到灯下叫茉莉来看。
“针脚倒是细密,不过你莫要把线扯得太紧,只要平整就好,不然会露出针脚的痕迹,还容易弄得褶皱不平。”茉莉耐心地教着荷花,然后又肯定地表扬道,“看着倒是比以前长进了,还以为你搁下许久都忘光了呢
“行了,现在太晚了,灯光也暗,再绣要累坏眼睛的,赶紧睡觉吧”茉莉把炕上的被褥铺好,催着荷花赶紧睡觉,“放心吧,你那花样儿又不复杂,白天多上心点儿,去庙会之前肯定能绣好的。”
荷花闻言一愣,把撑子和针线都收归到笸箩里,自己也脱了外衣外裤,吹灯后钻进被窝,问茉莉道:“你既然知道我想送给谁,咋不说我咧?”
茉莉朝荷花的方向白了一眼,不过又想起吹灯后荷花也瞧不见,便伸手拧了她一下说:“我说你你能听啊?你这丫头打小儿主意就正,谁说得动你啊?反正从小到大你认准的东西还没有错过的,我只能盼着你这回也没看错就是了。”
荷花直接扯着被子跟她钻成了同一个被窝,伸手搂住了茉莉的胳膊道:“瞧你说的,好像我明天就要嫁人似的,现在快要嫁出去的是你好不好?”
“去去,睡觉去”一提到这事儿茉莉立刻就去推她。
“姐,咱平时正天忙忙碌碌的,也没啥时间姐妹说说话,不说我说你,你在家的这个凡事不饶人的毛病,等以后到了婆家可咋整?”
“我自然知道到了婆家不能事事由着自己的性子,可也不能跟娘似的,半点儿的气性都没有,到时候还不得由着别人欺负?”茉莉虽然压低着声音,但是还是能从语气中听得出为方氏打抱不平的意思。
“无论如何爷奶是爹的亲爹娘,平时再怎么拌嘴吵架、再怎么拌嘴,依旧还是隔断不了的亲情,爹不是大伯那样事事听老婆的男人,又十分的孝顺,娘若是跟爷奶置气吵嘴,即便是当时占了便宜,却也难免要伤到爹的心。”荷花拉着茉莉的手说,“姐,你自己心里掂量掂量,若是大嫂跟娘拌嘴你会是什么感觉?可若是换成我跟娘拌嘴你又是什么感觉?我做错了事或是你说错了话,咱俩即便吵得脸红脖子粗,过两天依旧是好姐妹,可姑嫂间能这样吗?心里能没有疙瘩吗不跳字。
茉莉听了这话在自己心里想了想,顿时也不说话了,只拉着荷花的手安静地听她说话。
“所以说,又没有血缘关系其实真的相差很多,姑嫂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婆媳之间,你若是在婆家不肯低头服软,那姐夫一次两次的向着你,难道还能十年八年一辈子的都向着你?在他眼里那都是疼他爱他养他长大的亲人,他会觉得自家原本都相处得极好,为什么就从你嫁过去就不好了?到头来岂不是夫妻离心,到时候那绝对是得不偿失的。”荷花拍拍茉莉的手,“咱们是姐妹我才跟你说这些话,不是让你去委曲求全、事事卑躬屈膝,只不过得收敛收敛你在家的小姐脾气。”
“嗯,我心里记得了。”茉莉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应道。
是 由】.